第十四章

柳PD的法力不止是專門『順路』去買甜甜圈，站在閃光燈下的藝人認同，幕後工作者們更是信奉。

今天項目上線，首播日。

今天孔佑走到哪都能聽到柳PD的名號，從他身邊的助理到片場的總導演，誰都想拜一拜柳PD指著今晚的收視率能迎來開門紅。

為了蹲守直播，今天收工很早，組裡包了家小飯店聚餐，酒桌上有個猜收視率的環節，為了討個好彩頭，大家都是往高了猜。滿桌都給出自己預想的數字，被李應福特地留到最後一個說的柳青棠也說了個數字，7。

「去年『請回答1988』只有6.5都破紀錄了，7？」攝像導演轉著燒酒杯，覺得不太現實，不過，「我們破6.5應該是可以的，也能刷個記錄。」這個項目導演和作家是黃金搭檔，主演是今年票房過千萬人的演員，刷個有線台的首播記錄應該是沒問題的吧？

全場最保守的人之一是李應福，他私心認為能過六就安全了，七什麼的，給柳青棠倒酒，「你覺得能成？」

斜了老大一眼的柳青棠都不想碰那個酒杯，「什麼叫我覺得能成，這不是在說好話么，難道我說十真有十嗎。」

老大不是很滿意這個回答，也只能嘆氣，算了，喝酒吧。

同樣屬於保守陣營的孔佑聽了他們倆的對話，一時無法判斷總導演是不是真把柳PD當成能開出金口玉言特效的法師。倒是能確定，法師本人是這個場子里最淡定的那個。

今天不止是首播日還是彩票開獎日，滿場等電視劇直播的人先集體蹲守彩票開獎的直播。柳PD照例在電視上開始搖號時，自動退出做發財夢的人群，出去了。

早就不買彩票的孔佑也在她走後找了個理由出去，他出門時柳青棠沒走多遠，他揚聲喚她，三兩步就變成並肩而行。

「你是特意避開？」

「對啊。」

特意避開彩票搖號的柳青棠哈出口白氣，一聲笑嘆，「你呢？你沒買？」

含笑搖頭的孔佑表示，「我不太信那些。」聽到她笑了，也笑出聲來，「我好像解釋過我不信，不過我估計你不太信。你呢，你是不是很相信這些？」

「我如果說我其實也不太信是不是太奇怪了？」柳青棠說著沒人會信的話，同他講，「信不信的，就那麼回事唄，人家要信，你也不能按頭讓人不信。」

並不是出來聊玄學的孔佑主要還是怕她有負擔，不過這次他直接說了，「要是收視率沒到七，有人說點什麼，你就當耳旁風就好，有些人就是想不開，你把那些人的話放在心裡沒必要。」

柳青棠腳步微頓，笑看他一眼，「你是不是想說，如果我不想給自己找麻煩，其實應該說個穩妥的數字，跟大家一樣說個六也就差不多了。」

有這麼想過的孔佑也想到了她沒那麼說的原因，「以前是不是發生過你猜中了的情況，猜中了也不是好事，對吧？」

「是啊，猜中了，他們就會後悔，我怎麼不說高一點，說不定能金口玉言，真能提高收視率呢。」柳青棠又是一聲笑嘆，她的『金口』啊，猜中、猜不中，都不能讓人滿意。

入行都那麼多年了，柳青棠跟過項目也不少。每次電視劇首播，猜收視率都是固定環節。她如果剛好猜中，自然有人惋惜怎麼不猜個高點的數字。反倒是她把數字說高了，沒猜中，大家頂多講兩句法師的法力有極限，也不會再去糾纏她，早知道就讓你說個更高的。

孔佑也是想到了這點，就不免想問，「你其實不太喜歡被人當幸運星吧？」

「喜歡過。」柳青棠笑言，「我的運氣不是從出生就那麼好，某一天突然變好，那就跟天降餡餅一樣，一定是開心的。」

這個孔佑懂，「類似項目突然爆了，一朝成名天下知，總會有深感榮幸的時候。」

「差不多。」柳青棠認同，反問他，「你是什麼時候從榮幸發展成負擔的？」

「後續的作品成績不如預期，那些讚譽就變成了詆毀。」孔佑半真半假的說，「我可能心理素質一般，只想聽讚譽不想聽詆毀。你呢？」

「我心理素質比你爛多了，我一開始聽到詆毀的時候真想有個特異功能詛咒對方。」柳青棠想起來就想笑，「我還很難過我居然沒有特異功能，詛咒壓根沒用。」

站住腳的孔佑笑開，「你詛咒了誰？」

「一個智商有問題的傻逼。」柳青棠跟他講古。

這故事孔佑聽過的，從送餐車來的兄弟那聽到的。說是當初柳青棠從實習轉正式工，有人卡她合約，按照趙寅城所說，法師大殺四方，那人徹底涼涼。故事從當事人口中講出來，就是另一個版本。

當年柳青棠不是從實習轉正，而是運氣好進了實驗項目，那部由愛豆主演的電視劇爆了，冷鍋燒出了熱飯，滿世界都想來分一杯羹。彼時，柳青棠在項目里就是個路人甲，有聽別人說過團隊很可能要大換血，她沒太在意。

本來么，她不缺錢，進國家台是份好工作沒錯，可她不靠這份工作吃飯，說熱愛也就那樣，就是找到一份還不錯的工作就干著。那不管是她能繼續在這個項目組打雜還是會台里打雜，區別著實不大。

但團隊確實有變動，團隊里的不少人都想繼續跟著李應福，跟一個好老大是可以加工資的，收視率高他們的獎金就多。因此，團隊要換人的消息確定了，很多人就找關係走門路想留下。

其中一個還算說得上話的人就找到了柳青棠，那人不是什麼部長，就是台里的正式工，部長是他叔叔，他沒啥職位。那人腦子不太行，暗示柳青棠我可以幫你，說什麼部長是我叔叔的話，問妹子要不要去看個電影。

嚴格說起來這跟潛規則沒什麼關係，就是男人追妹子的一種方式。不巧，妹子對他沒興趣，就說我晚上有事沒時間。更不巧的是，那小哥聽不懂女孩子委婉的拒絕，以為妹子是害羞，可能還想著什麼欲拒還迎，下班專門堵了柳青棠，說是我們一起去看電影。

兩人在路邊拉扯，那人非要拉柳青棠上車，說什麼去吧，很好看啥的。柳青棠被他弄煩了，推了他一下。

「然後？」

「他滑倒，撞到了頭。」

柳青棠掃了眼路邊的車，「真的是他倒霉，剛巧撞在了車的後視鏡上，腦袋鼓了個大包。」

表情稍顯微妙的孔佑不免想起『追我的都會倒霉』的話，「聽起來像是你詛咒成功了。」

「還真沒有，我當時沒有詛咒他。是他借著頭上那個包，三番五次來找我，說什麼我都受傷了，看在我受傷的份上，我們喝一杯，看個電影，去個公園巴拉巴拉。」柳青棠都無法評價當初那位勇士，「他在糾纏我的時候，我很認真的詛咒他了，他確實也三番五次的倒霉。但他越戰越勇，勇到在我們組要吃散夥飯的時候，他給我灌酒。」

孔佑沉下臉，「那人叫什麼？」

「誰還記得他叫什麼，多少年前的事了。」柳青棠時隔多年都還記得，那傻逼借著酒意想強吻她，最後被她一腳踹中核心部位，隨後一幫人上來拉架，「那天之後他倒是不再糾纏我了，但好像是覺得丟了面子，到處找我麻煩。」

「今天這個做錯了，明天那個做的不好，他是前輩么，還是正式工，想找我實習生的麻煩很容易。我那時一天按三餐詛咒他，也沒什麼大用。」柳青棠看他表情愈發嚴肅，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哎~很多年前的事了，當個故事聽就好。」

故事發展到這，就是孔佑聽過的版本了，柳青棠要離職，李應福好奇為什麼要走。員工很坦然的說組裡有傻逼，老大覺得她做事比傻逼做得好，就保下了她，把傻逼踢開了。

「那個傻子到處說什麼我詛咒他，很不對勁什麼的，沾邊就倒霉也是他傳出來的。」柳青棠講，「但李應福更相信我運氣好，能旺他。總結一下就是兩個都信玄學的人，地位更高的贏了，我就成了幸運星。不然啊，你可能會聽到我是掃把星的傳言。」

孔佑思索片刻，「這麼說，你是感激李應福才一直待在這個組沒走？」不然她那麼神，多的是電影項目想找她。這個圈子，拍電影的比拍電視劇的更信玄學，他不信沒人找過法師去拍電影。

「感激啊....有點。」柳青棠笑言，「工作么，跟一個喜歡的老大做事也更舒服。」

「可你那麼忙，就沒想過換個輕鬆點的工作？」

「想過啊，還試過呢，可我就是個凡人，能力有限。」

凡人笑問國民財產，「演員忙起來也是沒日沒夜的，你想過換工作嗎，換個輕鬆點的。」

孔佑垂眉淺笑，「可能我也能力有限。」

能力有限的人們相視一笑，明明不過是一小段路，幾句閑聊，卻好像熟稔了許多。

大概是因為，大家都是凡人，既不是幸運星也不是國民財產，只是芸芸眾生，男人和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