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心動
入夜,樂無憂按照跟青輝探討的法子,一個人偷偷摸摸潛入了蕭伯染住的那個院子。
青輝說,如果蕭伯染是真的喜歡她,那當她湊近撩他時,是一定會有所表示的。
多半會展現出與往日截然不同的舉動。
那到底是什麼樣截然不同的舉動呢?
樂無憂站在月光下痴痴地笑,儼然是已經在心裡假想了一番清冷如冰的蕭伯染羞噠噠靠在自己懷裡的樣子。
可是,臨到院門前卻又是開始發怵了。
這種風流韻事她著實是沒什麼經驗。
她之前明戀元陽君,無非就是到處搜集他的信息,費盡心思去蹭有元陽君參加的集會,時不時再去北岐山腳發個呆。
這種張揚而大膽的行為,就算是在心底里幻想都不曾有過。
越想,她那舉在半空中的手越是遲遲都不敢放下,去敲響那扇門。
「什麼人在外面?」聽著聲音底氣甚足,完全沒有早些時那副被雷劈完半死不活的樣子。
「是我,我來給元璣君送葯。」樂無憂聲音有些顫抖,猶猶豫豫終推門而入。
屋內蕭伯染早已起身,正盤腿坐於榻上,一身白紗內衫隱隱透出他那白嫩的肌膚,雖纏著繃帶,卻也掩蓋不住他那肩頭臂膀如白玉般清透。
在樂無憂的眼中,那場景更是如夢如幻。
她雖目不辨色,但是對光線亮度卻格外的敏感。她眼中的蕭伯染此時正如薄霧中的月光,融融似水,清冷而禁慾。
「元璣君真不愧是這仙界百年來的奇才,這別人都要趴上幾日的五雷法,元璣君竟只用半日不到便如此生龍活虎。」邊說她還邊豎起大拇指,嗯,真棒。
也不知道樂無憂知不知道,只有她自己才覺得剛才那番話說得真棒。
她自以為是的認為,像她這般一上來就捧他,他定是不會再計較早些時候的口不擇言了。
而這番話在蕭伯染耳里,卻滿是調笑,異常刺耳。
「小仙自小便被罰多了,習慣了。女君此番前來又是作甚?」蕭伯染眉眼輕挑,似已有了微薄的怒意。
「嘿嘿,本君來給元璣君送葯。這可是上好的千年靈芝,對去腐生肌可是有奇效,最是適合幫助癒合雷刑后所造成的傷口。整個招搖山可就兩株,我這不給你拿來。」樂無憂卻沒注意到蕭伯染周身越來越冷的氣息,獻寶似的捧了上去。
「所以我是第二株?」他這話說的似是而非,既像是僅僅陳述自己拿到的是那第二株靈芝,又像是在埋怨自己不過是個替代品一般。
樂無憂雖未聽出來其中深意,但卻還是愣了愣神。
是啊,第二株,準確說應是最後一株。送出去她就什麼都沒有了?
大限將至,該當如何?
全然沒想起來自己方才取用時,是那般沒有一絲猶豫。
未經世事的她卻還以為自己此舉不過是為了驗證個推測罷了,只不過是真的是下了血本。
唯一的後顧之憂不過也只是擔心,阿姐從凡間回來若是知道她的心意被這般作踐,會不會就此用她那雙鸞大刀劈了自己。
想到這兒,便想著還需速戰速決,猛地撲向蕭伯染身側,不顧他一臉驚恐往後閃躲,一副登徒子的模樣伸手就要扒他衣服,邊扒邊道:「來來來,本君幫元璣君上藥。」
這樣應該算是夠親密了吧,畢竟青輝教她的那些親密,她還是學不來。
「你會這麼好心?」蕭伯染卻並沒有露出她臆想中那副羞赧狀,僅遲疑了一下便欲抬手自己解開衣服,大有一副坦誠相見,歡迎光臨的架勢。
那副坦然,竟讓樂無憂下不去了手,暗罵自己的慫包,卻又不想半途而廢,忙閉著眼,捻了個訣把他衣服給變走了。
在樂無憂的概念里,此時這般,蕭伯染便應該開口驚叫了。
畢竟當年上學堂,她使咒生生扒了個出言辱她的小仙童的衣服,掛在院中讓別人參觀,那小仙童可是哭鬧著叫得昏天黑地的,折騰了整整三天。
但過了半響,完全沒聽到她期待的那聲尖叫,只有身側油燈燈芯燃燒所發出的噼里啪啦的聲音,在沉默中格外清晰。
帶著疑惑,樂無憂緩緩睜開眼睛。
愣住了。
面前的男人這樣算不算是與平時不一樣?
那雙眼睛亮晶晶的,如星子一般,從裡面可以清晰地看見搖曳的燈光以及眼神有些緊張的她自己。
而面前這個讓她這般的始作俑者卻面色如常,定定地盯著她,嘴角帶著似有似無的笑意。
掙紮下的髮髻有些凌亂,幾縷青絲浮蕩在臉上,在樂無憂眼中如薄紗一般的暗色從他面頰遊走到耳根,隨後又走向脖子處。
那是他臉紅了。
樂無憂不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好像真的很喜歡看他髮髻凌亂的樣子,頓時覺得自己如遁入岩漿地獄一般,一下子就從心裡熱到了臉上。
樂無憂怎麼也想不到,最讓她痴迷的模樣竟不是什麼玉樹臨風,什麼號令群雄,而是那眼底透露出淡淡疲憊,眸卻亮如星子,髮髻凌亂的病嬌狀。
控制不住將眼神繼續向下遊走,可目光所及卻是讓她一下清醒過來。
那身上縱橫交錯,道道疤痕。暗黑色的痕迹與他瑩白的肌膚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在樂無憂眼中格外刺眼。
有一條條法器造成的,也有一片片散狀的法術造成的。
這便是蕭伯染為了成為天之驕子所付出的代價嗎?
似感受到了她的心理變化,他臉上又恢復了原本的清冷淡然,眼神卻有些閃躲,忙捻了個訣就將衣服穿上,「小仙這幅殘軀,就不勞女君費心了。上藥,自己就可以了。」
蕭伯染心底里沒來由的有了一股懼意,他是不是方才有些得意忘形了。
這副身軀的模樣,是不是嚇到了她,她會不會不喜歡這樣的,想到這心底驀地有些害怕。
當他看見她眼神那一瞬間的清醒,震驚,他慌了神。
蕭伯染偏過頭,不敢說話,他生怕她下一瞬就會說出,好醜。
可樂無憂卻一把扯住他穿好的領口,下意識阻止他的動作,柔聲問道:「還疼嗎?」
他偏過頭,她看不見他的表情,只看得見他髮髻微微晃動,左右緩緩搖了搖頭。
蕭伯染不自覺地咬住下唇,喉嚨發緊,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有一份別樣的情緒瞬間湧上心頭。
那種情緒好像叫委屈。
為何會是委屈?
戰場上與妖族大戰三天三夜,差點被紮成篩子,他沒有委屈;北岐蕭府執刑台上的天雷水刑,咬牙挺過,他沒有委屈;甚至是年幼時弟弟坐在母親懷裡,而他只能躲在遠處偷看,他也沒覺得委屈。
但是現在,聽著她輕聲的詢問,感受著耳畔吹來的微微熱風,他竟感覺到了委屈。
他北岐山府元璣仙君,雲郕新任司戰仙君,竟然會覺得委屈。
「你一直都在受傷嗎?」樂無憂繼續問道。
「北岐本是個不善兵事的王室後裔,要想維持在仙界的地位就必然要立下戰功。我自從飛升半仙以來就一直征戰在外,成了上仙任司戰仙君后更甚。近百年方才睡過幾個安穩覺,一身是傷有何稀奇。」那話說得甚是輕描淡寫。
「我一直以為,你是天縱奇才,本身善兵事。」
「哪有什麼天縱奇才,不過是長年累月生死拼搏罷了,小丫頭,你出生的時候我便已經是上仙了,早已是這樣。其實這也不算什麼,令尊先雲郕王樂舟行,那一身的戎馬痕迹,才真是令吾輩敬佩。」說著似想起那百年前的戎馬故事,陷入沉默。
「那,那日因我而受的,在哪裡?是這個嗎?」樂無憂的手指不自主抬起,隔著衣衫覆蓋在了記憶里肩頭的一片顏色較重的散射疤痕上。
她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衣衫的紋路以及那衣衫下微微凸出的疤痕。
傷口雖已經癒合,一想起他來時那副樣子,樂無憂心底還是沒來由地一陣刺痛。
「是」
他這次沒有否定。
蕭伯染嗓音微啞,如清晨薄霧,又讓她晃了神。
她明明不應該是聽得那麼清晰的。
但那個聲音卻繞在她心裡那樑上,久久不能停歇,竟一時心跳都停頓了幾下。
這種感覺,莫不就是青輝所說的心動?
她心動了?
所以,她這是被他撩了?
在她原本計劃撩他時,卻反被他給撩了?
不行,花費了最後一株,如若還沒有驗證出一個結果,那她豈不是很虧。
樂無憂在心底里告誡自己不要為色所迷,強攬定心神,突然湊近,保持與他臉的距離不足一尺,對著那疤痕處輕輕吹氣。邊吹邊用指尖摩挲著道:「痛不痛?」
她可以清晰地感覺到指尖下的蕭伯染一瞬間全身僵硬,那灼熱的觸感似乎想燙傷她的指尖。
她努力著不去顫抖,以便保持指尖不離開他肩頭。
「不痛。」
不知不覺覆在他衣服上的手竟被他握住,帶著指到他胸口,沙啞地道:「那你想不想知道這道疤的故事?」
她的手開始不住地顫抖。她能清楚感覺自己手的冰冷和他手的灼熱,臉頰又開始控制不住地發燙。
她想自己現在一定是臉紅了,紅到耳根,紅到心裡。
猶猶豫豫不知該怎麼繼續,正想著如何找個借口跑掉。
但他顯然沒有給她這樣的機會,悠悠道:「女君深夜前來與小仙解衣長談,可是在暗示些什麼?想與小仙一夜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