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定風波(四)

第9章 定風波(四)

郭謝二人瞬間石化,李玄鉞不是開不起玩笑的人,突然之間發怒,這背後肯定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兩人愣了一會兒,謝爭雄首先打破沉默。

「老表,煙搞一根,我等會兒下去買。」謝爭雄說完,沖著郭文峰擠眉弄眼,像皮球似的圓頭不住的往一邊偏,示意他一起下去。郭文峰趕緊掏出煙遞上一根,又朝著李玄鉞的背影喊道:

「來,李哥,抽根煙歇歇;有句話叫什麼來著?『不打勤,不打懶,專打不長眼』,等老闆來了才是你好好表現的時候,現在撅著屁股狠干一點意義沒有。我去拉泡屎,一會兒就來了。」兩人快步下樓,跟趕考似的,邊走邊商議。

「小李兒跟小付兒兩個之間肯定有事兒,不然小付為什麼替他還錢?六百塊快趕上他半個月工資了。看來不上點兒手段他是不會老實交代。」謝爭雄信誓旦旦的說道。

「上啥手段,直接問他不就行了嗎?這小子心裡也藏不住事兒。」

「廢話,他要想說早就說了,憋到現在一點兒風聲都沒透露,所以……這裡面肯定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絕對錯不了,」謝爭雄兩眼放光,兩人一臉奸笑,「不如咱倆把他按在地上打一頓,來個嚴刑逼供……元芳你怎麼看?」

「那樣不行,又不能真的下死手;他要寧死不屈,我們就提前暴露了。最好是等他自己交代,我覺得此事得從長計議,操之過急只能適得其反。」郭文峰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

「那他要一直不交代,我們不得一直蒙在鼓裡,你那一套明顯不可行。還是得想招兒……最好是等小付兒來了,先別讓他倆見面,咱們兩頭兒詐,興許能套出點兒真相。」

「如果小付兒也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的拒不交代呢,咱們還是沒招兒……這很有可能。」

「他倆兒肯定幹了一樁大買賣,小付兒急著去變現;計劃半天搞定的,所以叫小李兒請半天假。結果出了狀況,三天還沒搞定,你看小李兒整天魂不守舍的,東張西望,明顯心裡有鬼。」

「啥大買賣?除了偷還是偷,就是不知道偷的啥兒。你不是行走江湖一二十年嗎,啥樣兒的刑事案件是你破不了的?區區一個治安事件還能難得倒你?」郭文峰使出了激將法,這是他的一貫伎倆,讓別人帶頭衝鋒。他不願費那勁兒,沒準兒還惹的一身騷,縮著脖子看好戲才是王道。

「你倆走的近,你對他的脾氣秉性了如指掌,我看還得你出馬;先旁敲側擊,我在一邊兒協助,突然之間實在想不出好辦法。」

「這麼快就黔驢技窮啦?這不是你的風格!」

「那還能怎樣,打又不能打,罵又不能罵。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蟲。」謝爭雄雙手一攤,無奈的說道,兩人急的在樓裡面干轉。忽然,郭文峰像發現新大陸似的笑逐顏開。

「老表你瞧!工地門口停了一輛警車……啥情況?不會是東窗事發,警察來逮小李兒的吧?」謝爭雄馬上跑到窗前,脖子伸的老長往下望。

「哦,警察旁邊的那個老婆子你看見沒?天天屁事巨多,不是這個惹到她了,就是那個絆到她了。早上她到水池子里洗東西,嫌棄旁邊的桶擋事兒,好像抓起來就扔了,嘴裡還不停的絮絮叨叨。那個老頭看到沒?尿個尿的功夫,桶被扔了,氣的當場發飆了,兩個人跳著腳的對罵,我當時就在現場,看了半天好戲……」

「我覺得這是個好時機,我已經找到突破口了!小李兒就是孫猴子也跳不出咱弟兒倆的手掌心……輕鬆拿捏……」郭文峰伸出五指,

慢慢握拳,得意之情溢於言表。

「你不會告訴小李兒,警察是來抓他的吧?那他還不當場尿褲子了……日後計較起來,恐怕不好善後。此計不夠穩妥!」

「尿褲子還是小事兒,別幾把跑去自首了,那可玩兒大發了。」兩人一陣奸笑。

「那你有啥招兒,快說,別磨磨蹭蹭,凈吊人胃口。」

「你就說小付託人帶話,出了大事,挺嚴重的,一時半會兒來不了了。先看看他的反應,如果不出所料,這小子心裡有鬼,胡亂聯想,肯定嚇得腿直抖。我們再旁敲側擊,本著人道主義精神幫他排憂解難,事情就成了七八分了。」

「吊,既然小付託人帶話,那小付暫時還是完好無損,他要不見棺材不落淚,你咬他呀?」謝爭雄提出異議。

「那你說咋辦?嚇得太狠了又怕他頭腦一熱,跑去自首了。不嚇唬他,他又不肯招。」

「就說好像附近丟東西了,警察來走訪調查,目前還沒啥頭緒……先來個投石問路,他要是害怕了,我們再添油加醋,就按你說的,小付出事了……一般情況下,他肯定先抓根救命稻草,郭哥、謝哥,救救我!到時候還不是竹筒倒豆子——乾脆利索的交代犯罪行為?」

「高,實在是高!老表不愧是人中龍鳳,看問題就是比我透徹;我要想達到你的高度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郭文峰開始狂拍馬屁,想把謝爭雄捧的雲里霧裡,好去衝鋒陷陣。

「別哄我,我才不上當;你想叫我火中取栗,你好縮脖子看戲。以後小李兒怪罪下來,第一個跟我算賬。主意是我出的,行動由你來完成。走吧,抓緊時間!」謝爭雄一個箭步往上沖,郭文峰也只好跟上。兩人剛露頭,李玄鉞便慌慌張張的迎了上來,急切的問道:

「下面的警車是怎麼回事兒?那兩個老頭子、老婆子,一邊一個,逮著個警察說個沒完是什麼意思?」郭謝二人相視一笑,李玄鉞已經亂了陣腳,事情比想象的簡單。

「哦,我當是天塌了呢,你害怕個屁呀?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警察就是來逮人跟我們有啥關係啊?是不,李哥?」郭文峰首先發話,他要製造點兒緊張氣氛,「不過坐牢的人老慘了,聽說一進去要被牢頭先打五十殺威棒,每天睡在糞桶旁邊聞臭……」

「咋了李哥?你有啥想不開的,也想去聞聞味兒吶,我一個坐過牢的哥們兒說,那滋味生不如死,是他一輩子的夢魘……是叫夢魘不,老表?我記得他當時就是這麼說的。」謝爭雄也跟著假模假式的說道。

「對對……幹啥呀李哥,你低著頭轉來轉去,快把哥們的眼睛晃花了,你到底怎麼了,說出來我們替你想辦法,三個臭皮匠,還頂個諸葛亮呢!」

「咦,你們快看,那倆老貨坐上警車走了……我去,嚇我一跳,總算鬆了口氣!肯定是這倆老傢伙干仗了,怎麼搞的驚動了警察呢?」李玄鉞的心情瞬間平復了一大半,臉上漸漸露出笑容。

「那可不一定,人家要是朝陽大媽呢,專門給警察提供線索的,沒準現在就去警局畫像,按圖索驥,全城通緝!」郭文峰屏住笑容,說的煞有介事。

「可能性極大,剛才我去買煙,有個人找到我說小付兒家裡還是怎麼滴出事了,來不了了,支支吾吾的不肯多說,我也沒好意思多問。」謝爭雄趕緊補刀。

「誰他媽跟你說的,你為什麼不問清楚?人在哪兒呢……」李玄鉞抓住謝爭雄的衣領,不住的質問。

「到底啥事兒啊,你說出來我們給你想辦法……天塌不下來,你真特么急死我了!」謝爭雄感到事態嚴重。

「你們幫不了我,我先走一步……」李玄鉞欲言又止,轉身飛奔而去。郭謝二人愣了兩秒,及至追下樓去,李玄鉞已經沒了蹤影。他倆找門衛打聽,是有個人出了大門往東跑的飛快,我還納悶趕著投胎呢,門衛說道。郭謝二人笑了,笑容里盡顯無奈。

「往東不是警局的方向,他應該沒去自首,但也保不齊中途想不開,真跑去了。那玩笑可開大發了。真沒想到這小子跟我整這齣兒,咋辦啊,老表?」謝爭雄掏出煙一人一根。

「我知道咋辦啊?人是你嚇跑的,還不趕緊想辦法!他要真去自首了,日後緩過神兒來,非得掂刀砍你!」

「我去,你真特么不是人,你沒嚇他,砍我之前怎麼滴也得先拿你墊背!」謝爭雄氣的抬腳便踢,郭文峰靈巧的躲過。

「現在還有心思打鬧,你這是刀還沒砍到頭上是不?」

「你說咋辦?跑的五里不見煙,連個認錯的機會都不給。」

「為今之計,咱倆兵分兩路,你去派出所門口等著,我在工地門口等著,誰先抓到人,趕緊回來報個信兒。」

「事已至此,只能這樣。期待這小子早點迷途知返、回頭是岸。」謝爭雄一路小跑著去了,郭文峰先回到工地,找到做飯阿姨請了個假,然後跑到工地不遠的一顆大樹下躲了起來。

一直等到華燈初上,才看到謝爭雄踉踉蹌蹌的身影出現在了工地門口,郭文峰一個箭步沖了上去,急切的詢問:「咋樣啊,老表,沒等到那吊貨啊?」

「別他媽廢話,趕緊去給我弄點吃的喝的墊巴墊巴,我又餓又渴。」說完也不管有沒有行人,對著工地的圍牆就尿了起來,行雲流水、一氣呵成,足足有半分鐘。郭文峰買了一大包吃的,兩人先各自灌了一瓶礦泉水,然後狼吞虎咽的嚼了起來,一時無話。謝爭雄抓起最後一根雞爪,正準備撕開包裝,郭文峰劈手奪了過去。兩人都不謙讓,差點兒打了起來。

「你幾把也不掏錢買,張開驢嘴啃的比我還快,最後一根說啥也不給你了,想吃自己去買。」郭文峰怒道。

「你給我派的好活兒,你咋不去?連個尿尿的地兒都沒有,還被民警當賊審,你知道我這一天咋過得不?吃你一根雞爪子怎麼了?」

「行,給你!我再去買十根,讓你吃個夠;不過,有個條件,你得告訴我怎麼被當賊審的。嘿嘿……」

「再給我帶瓶水來!」

「成交。」

兩個人坐在工地門口,邊吃邊聊。謝爭雄打開了話匣子,娓娓道來:

「我在派出所對面的樹蔭下待了一天,除了東張西望就是盯著派出所看的出神,人家還以為我是給犯罪分子放哨的。幾次故意派出警車,從我面前呼嘯而過,然後在暗中觀察。見我除了東張西望外,找不到任何破綻,他們迫不得已把我請進了局子……」謝爭雄話音未落,忽然一雙大手從兩人背後快速的抓起了水和袋子,先一口氣灌了一瓶礦泉水,然後從容不迫的席地而坐,行動緩慢的撕開包裝,啃了起來。兩人定睛一看,是李玄鉞熟悉的身影,還是早上那套衣服,渾身大窟窿小眼兒;頭髮亂的像雞窩,沾滿雜草,活像剛從難民營里放出來的難民。二人大喜,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辛苦了一天,終於見到活人了。

「李哥,你總算回來了,可想死我們了!」

「我們找了你一天,你跑哪去了?」

「回來就好,我們懸著的心總算落地了。」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興奮的叨叨個沒完。李玄鉞頗為感動,還有朋友關心,人世間又多了一重留戀。

「還有吃的嗎,我一天滴水未進,又渴又餓。」李玄鉞眼圈紅潤,忍住沒掉下眼淚。

「該你了老表,我買了兩趟了。」謝爭雄拔腿就跑,不一會兒提了一袋子吃的回來。兩人一邊噓寒問暖,一邊貼心的撿拾李玄鉞頭上身上的雜草。

「謝謝二位賢弟的厚愛,以前若有得罪的地方,還望賢弟們大人大量,別跟我計較;我李某人這廂有禮了。」李玄鉞朝著二人拱了拱手,欲言又止。

「啥意思?我聽著像臨別遠行呀!」郭文峰莫名其妙的問道。

「吃飽了好趕路……紙里終究是包不住火,與其躲躲藏藏受盡甘苦,不如儘早尋個了斷。」李玄鉞鼻子一酸,眼淚還是不爭氣的掉了下來。

「我草,只要不是殺人越貨,吃飽了撐得往槍口上撞;誰特么不偷點兒東西,想當年兩輛警車嗷嗷的追著我跑,小爺都不帶皺一皺眉頭!我爬高架橋,鑽居民區,硬生生的把一幫畜生給甩掉了。現在回想起來還覺得驚險刺激!」謝爭雄連比帶畫、眉飛色舞,完美的把電影情節套用到了自己身上。

「就是就是,你一個見到女人都臉紅的人,除了偷雞摸狗,能犯得了什麼大案。再說了小付兒也未必被抓,興許家裡真的有事兒也未可知。」

「你們怎麼知道我偷東西?真是什麼也瞞不住你們……我就想著早點兒還你錢,才上了付青史的當,鋌而走險……」

「你偷了啥了,我們幫你分析分析……」謝爭雄的好奇心又勾起來了。

「是滴,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你現在就得我們兩個高人指點,消災去禍。」

「小付兒偷了一輛摩托車,我只是幫他推了二十多米遠,其餘的我啥也沒幹。」坦白之後的李玄鉞終於鬆了一口氣,心裡舒坦了許多。

「這小子狗膽包天,比我還神勇,啥牌子的你看清沒?」謝爭雄極為關切,已經捏住了二人的小辮子,來日方長,以後慢慢調理。

「英文字母……『好決』吧,跟拼音挺像……」

「啥幾把『好決』呀,土老帽。那是『豪爵』,那車可不便宜。等這小子來了,先宰他一頓再說,否則難消咱們三個的心頭之恨。」謝爭雄咬牙切齒的說道。

「老遠就看到你們三個在哪竊竊私語,宰我什麼?李哥真是破罐子嘴——漏風。喏,我剛在前面超市買的零食,一起嘗嘗吧……」付青史兩手撐開袋子,遞到三人面前。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三人見是付青史,正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不約而同的一起動手,把個付青史反剪雙手,按在地上。這小子像殺豬似的連連哀嚎,三人異口同聲的質問:「你個畜生,跑哪去了,還特么失蹤好幾天,可把我們害慘了……」付青史不明所以,以為事情敗露,嚇得屁滾尿流。

「東窗事發了小付兒,要不是我們三個極力擔保,你個王八蛋少不了幾年牢飯。」謝爭雄還是經驗老到,上來就連哄帶嚇。

「嘴上沒毛,辦事不牢。攝像頭都拍到你的狗頭了。跟你合作,真特么瞎了眼。」李玄鉞看到付青史完璧歸來,早緩過勁了,此時也跟著起鬨。

「警車今天跑工地來了,我們做了一天筆錄,硬著頭皮說咱四個在我那打了一夜牌。這不,剛剛才放我們回來;正愁沒地兒撒氣兒呢,你小子就來送死。」郭文峰繼續補充。

「媽的,我們還沒吃飯呢,你曉得不……」謝爭雄抬手看了看錶,才八點半,時候尚早,「趕緊去擺一桌,天大的禍事自此煙消雲散。」付青史猶自戰戰兢兢,謝爭雄照屁股就是一腳;郭李二人有樣學樣,抬腳便踢。

四人來到熟悉的大排檔,先點了幾個冷盤,兩瓶白酒壓壓驚。付青史知道安全了,膽子也大了起來,開始訴說這幾天的悲催往事。

「我前腳兒剛把車騎到我姐夫那裡,說明情況;後腳兒我姐就給我爸打電話投訴,我一進門就被鎖了起來,真真是氣死個人;老頭子還放話明天要帶我去見官……」付青史頓了頓,壓了一口酒,三人豎著耳朵聽得聚精會神,「半夜裡我就把防盜窗弄爛了,等天麻麻亮我就跳窗跑路了。臨走前,我去上了個廁所,發現魚塘里白花花的一片,媽的走近一看,魚都翻肚兒了……」幾人哈哈大笑,付青史繼續說道,「我一時良心發現,留下來幫忙賣魚、殺魚,幾天幾夜沒合眼……」四人觥籌交錯,喝的酩酊大醉;一場風波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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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龍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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