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復生
「覺靈境,三段!」
大晉王朝,天州城內,萬人廣場中央,數十丈的驗靈碑高聳著,其上赫然顯現五個閃動白光的大字,石碑前的眾人見狀,不禁張大嘴巴,驚呼出聲。
「覺靈境,三段,煉靈化精,煉精入皮,堅如玄鐵,刀劍難毀,真是厲害!」
知曉其中門道的人,在一旁講解,更是引得眾人紛紛讚歎。
在眾人艷羨的目光中,一名靈修青年緩緩收回放在石碑上的手,志得意滿地昂首離開此地。
經歷無數歲月,這萬人廣場,這塊驗靈碑,見證了無數靈修者的朝聖,他們中的大多數也曾如同這名青年一般,志得意滿地昂首走過,但卻沒有再走回來,從此淹沒無名。
然而,驗靈碑背面,有密密麻麻的名字,每個名字後面,又對應記錄境界段位及排名,這些名字,有的已經流傳數百載,依舊難以磨滅。
這塊驗靈碑,這個萬人廣場,便是知悉大晉王朝的窗口,是這個王朝的最有力註腳。
在這個國度,人人崇尚靈修,成為一名真正的靈修,是多數人的願望。
從驗靈碑上的境界排名,不難看出,已知的靈修者境界等級,從低往高是:
「覺靈境、宗師境、靈府境,三個境界!」
覺靈境,又細分十段,分別是:攝靈、化精、煉皮、捍肉、易筋、鍛骨、鑄腑、洗髓、凈血、化氣。
宗師境,細分五階,分別是:通脈、淬精、聚氣、游神、破障。
靈府境,須經三步,分別是:辟宮、還丹、歸一。
靈修者的境界等級,或許不止這三境,但是,目前石碑上顯現的,止此三境。
在三境之上,還有什麼境界,留待更強者到來,接受驗靈碑測驗,然後顯現在石碑上。
三境之上的修鍊境界為何,人們皆期盼有一日,有修士能拓展上限,開示國人。
不多時,隨著一陣驚呼,又有數位修士來到驗靈碑前,躍躍欲試,引得越來越多的人圍觀……
而這些,陸離並不知曉。
距天州數百里之遙的丹陽郡,下轄江寧縣,縣域內有個偏僻的小村,村名泥豬崗,此時,村中一破屋內,陸離緩緩睜開眼睛,滿眼迷茫。
過了數十息,他的眼神才清明起來,回想著種種,只覺得自己似乎做了一個很長的怪夢。
思索中,他從床上坐起身來,當即被周遭的景象驚住了。
「不,不是夢,這是哪裡?!」
陸離看著陌生的屋子,心生疑惑。只見屋子中央一張簡陋的桌子,幾條板凳,屋子一個角落是灶台,灶台里火燒得正旺,灶台上一個陶罐正冒著熱氣,發出陣陣草藥香味……
「二狗,你醒了」,一個佝僂的老者走進屋來,關切地看著他。
「是在跟我說話?」,陸離疑惑。
「嘿,你個二狗子,生病壞了腦子?」,老者白了他一眼,便徑直往灶台走去,小心地將葯汁倒在碗里,送到了他面前。
陸離錯愕,下意識接過葯碗,端在手裡,有些燙,他來回倒騰了幾下手。
「你昏睡一天了,這是村口葯老三給你開的葯,趕緊喝了。今天就休息一天,明天再跟我下地,陳主事那裡,我求過情了,你不用擔心」,老者說完,取了掛在牆壁上的斗笠,緩緩走了出去。
「這是怎麼回事?」陸離放下藥碗,想要起身追出去,剛走幾步,他就覺察哪裡不對,「我怎麼覺得自己變矮了」,
他自我打量一番,才發現自己身型明顯變小了許多,他抬起雙手,只見枯瘦的雙手之上滿是老繭和傷疤,他震驚不已。「不,這不是我」,他想在屋子裡尋一面鏡子,卻沒尋到,他往灶台旁的水缸走去,缸里有水,水裡映照出一張瘦小蒼白的臉來,陸離不可置信地摸著自己的臉,缸里那人也同步他的動作。
「是做夢?」
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痛之感是那麼真實。
三天後,陸離不得不接受自己遭遇了超自然事件的現實。
這三天里,他始終弄不清楚自己為何大變樣,不明白是如何來到這裡的,他有過種種猜測,但這些猜測又被他推翻,而唯一的線索就是那個奇怪的夢,那個吞噬冰寒光點的夢。他無法探究,心中充滿疑惑。
剛開始的兩天,他向村裡的人解釋自己是在東海市上學的學生,外出時遭遇了災害,然後就莫名其妙來到這裡了,還莫名其妙變了模樣。
聽著他不著邊際的話,村民都覺得他患了失心瘋,紛紛請求村口葯老三,再給他上幾副猛葯。
漸漸地,陸離放棄了掙扎,只能將鬱悶和疑惑放在心裡。
「即來則安之,先弄清楚這裡的狀況,再作打算」,陸離想著。
「二狗,走,下地」,李老漢的聲音傳來。
這李老漢最近可被陸離折騰得不輕,老漢不明白,自己的孫子怎麼就患了失心瘋,整天胡言亂語,他憂心忡忡,想到自己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他不知道自己走後,這唯一的孫子該怎麼辦。
看著李老漢落寞佝僂的背影,陸離於心不忍,他帶上工具,默默跟在了老頭後面。
清晨的鄉野,白霧茫茫,遠山在雲端若隱若現,穿過村東頭的小路,露水已經將他們的褲腳打濕,再走一會,轉過一座小山丘,一片金黃的麥田出現在眼前。
晨風起,麥浪滾滾,陸離快走幾步,站到麥地中心,頓覺心情舒暢,一段時間以來的壓抑之感消散不少。
「二狗,幹活,趁著早晨清涼,把這幾畝麥子割完。時限不多了!」李老漢催促起來。
陸離聞言,不好繼續放馳心神,立刻選了一塊地,揮起鐮刀收割麥子。
「這個身體雖然瘦弱,但是結實,幹了許久的活竟然不覺得疲累」,陸離邊幹活邊想著。
再看李老頭,那割麥的速度更是驚人,簡直就是人形收割機,所到之處,振起一片煙塵,麥子便被「咔咔」收割放倒。
這幾日,陸離漸漸了解到,這裡叫泥豬崗村,得名於附近的泥豬崗,泥豬崗村歸屬於丹陽郡江寧縣,而如今是大晉王朝的天下,實行郡國并行制,天下一共七十二郡,三十六國。
丹陽郡處於王朝東部,距離都城天州,快馬而行,日夜不停,也要半月時間才能到達。從發展階段來看,顯然是封建王朝社會。
陸離一邊割麥子,一邊在腦子裡整理收集到的信息。
一上午,一個老頭,一個少年,足足割完了二畝地麥子。
眼看差不多了,李老頭放下鐮刀,他到田壟上將一種長長的野草扯下,稍作整理揉搓后,一條條草繩就編織好了,然後再用草繩將披散的麥子攏成一捆捆打好結。
見老頭捆累了,陸離就接過他的活,一點點將已經割下的麥子捆起來。
李老頭坐在田壟上,拿出腰間的葫蘆,大口喝著水。他喝好后,就叫住陸離,「二狗,歇息一會,喝點水再干」,說著,示意地搖了搖手中的葫蘆。
待到中午時分,老頭從一個破舊的布口袋裡取出一些炒熟的粟米,分了一半給陸離后,就慢慢坐在田壟上吃起來。祖孫二人吃完后,便又馬不停蹄地干起活來。
天氣炎熱,太陽炙烤,熱浪升騰,遠處的空氣都熱得扭動起來。汗水如雨,陸離穿著的粗布麻衣都被完全浸濕。此時,他想到了白居易的《觀刈麥》,「足蒸暑土氣,背灼炎天光,力盡不知熱,但惜夏日長……」
因為天熱的緣故,下午割麥的效率不是很高,兩人只割了一畝多地。
臨近傍晚,同村的大柱趕來一頭瘦驢,幫忙將麥子運到村裡曬場上堆放。大柱十七八歲,圓頭圓腦,和現在瘦弱蒼白的陸離站在一起,更顯得壯碩許多,在大柱的幫忙下,又是數個時辰,當彎月爬上樹梢時,地里的麥子已經全部運到曬穀場堆放。
「二狗,今天怎麼那麼實誠,我看你平時干點活就要死要活的,今天像變了個人一樣。怎麼,生了一場病,把你的懶病治好了?」大柱打趣道。
李老頭聞言,在一旁咯咯直笑,眼裡露出幾分欣慰。
陸離任憑大柱打趣,並沒有多去理會,只是隨手一拍驢子屁股,毛驢一驚,竄了出去,把大柱帶了個趔趄。
「二狗,你……哎喲,我的腰啊」
「哈哈哈……」
「哈哈哈……」
……
回到土屋已經晚了,陸離覺得疲累,躺在床上,不久便睡了過去。
李老頭沒有回土屋,他在曬穀場邊的窩棚里,取出煙斗,點燃土煙,眯著眼睛抽起來,靜靜守護場圃上的糧食,夜晚很快過去。
清晨,陸離醒了過來,他簡單洗漱一番,在土灶上熱了些飯食,就跑去曬穀場。
此時,曬穀場上,李老頭已經揮舞兩根木頭連桿,在場圃上脫麥粒了。
陸離招呼他吃了些帶來的飯食,便幫忙脫起麥粒來。
足足奮力幹了五天,地里的麥子才全部收完並脫粒。麥粒全部歸入竹子編織成的糧囤里,麥桿則被捆起堆放在一邊。
看著幾天的勞動成果,陸離感嘆,「封建社會的生產力真是低下,為了一口吃的,百姓要拚命幹活才行」,他看著李老頭,眼睛里流露出同情,隨即喊道,「爺爺,休息一下」,這是他在這個陌生的世界中蘇醒后,第一次叫李老頭為爺爺。
李老頭擺擺手,依舊忙活著,干著收尾的活。隨即,他想到了什麼,開口道:「二狗,你去幫一下大柱他們家,明日要交糧,他們那邊還沒幹完呢」。
「交糧?為什麼要交糧?」,陸離不解。
「你真是病糊塗了,這土地都是碧落宗的,我們租種自然要交糧」,李老頭解釋道。
陸離細問之下,有些驚奇,碧落宗竟然是個靈修宗門。靈修之事,他自然是不信的,這超出了他的認知,只權當作是騙人的噱頭。
不過這碧落宗確實勢力龐大,橫跨丹陽郡,主宗門在丹陽峰上,而各種龐雜支門,則遍布郡域各縣。在江寧縣的支門,被稱為江寧分宗,有碧落宗作為靠山,分宗大肆搜攬資源,這其中就包括土地。
江寧分宗兼并了不少土地,再將兼并的土地租給貧民耕種,不少可憐百姓成了佃戶,任由宗門盤剝壓榨。
李老頭本來有妻有子,是個老實能幹的平民,家裡有幾畝地,靠著辛勤勞作勉強維持一家人的生計,年景好的時候,還有餘糧,靠著辛勞肯干,給兒子娶了老婆,生下了二狗。
然而好景不長,後來土地被靈修宗門兼并,全家淪為赤貧。
二狗三歲時,李老頭的兒子被徵兵,去了龍荒便再也沒有了消息。二狗的母親在其父親走後不久難產而死,一屍兩命。二狗的奶奶因家裡變故,患了心病,不久也撒手人寰。
李老頭辛苦養大二狗,最大的心愿就是有生之年,辛苦勞作,攢上一些錢財,幫二狗娶上一房媳婦,續上老李家的香火。
陸離知道這些往事後,內心痛苦不已,他清楚自己這副身體的真正主人,或許已經永久消失,他彷彿就是一個小偷,偷走了別人的軀體,或者也偷走了李老頭最後的希望。
陸離想著,暗下決心,補償李老頭,既然他不能改變已然發生的,那就順應一切,成為李二狗,他要用這具身體做些什麼,但是他還沒有想好怎麼做,眼前重要的,或許就是活下去,活得更好,幫助那些善良的人活得更好。
陸離想著,走向了遠處看不到邊際的滾滾金色麥浪,他瘦弱的背影似乎挺立了許多。
不遠處,王大柱趕著毛驢,馱著麥捆走來,陸離迎了上去,不久,一首歌謠響徹泥豬崗,歌謠內容是:
東邊的山坡上有兩頭牛,
公牛對母牛說艾拉無憂,
母牛對公牛說你羞不羞,
公牛說不羞不羞艾拉無憂……
「哈哈哈」……
「二狗,什麼是艾拉無憂?」王大柱問道。
「艾拉無憂就是無憂無慮的意思,就是非常快活」,陸離轉了轉眼睛道。
「噢。」
「這歌謠好聽吧?」陸離問道。
「嗯,比書院先生寫得好,唱得更好,二狗,你病好后,真是開竅了。」王大柱忍不住贊道。
「覺得好聽,你就教全村的孩子都唱」,陸離慫恿道。
「那是自然。」王大柱將手放到陸離肩頭,拍了拍,說道。
……
不出半天,「東邊的山坡上有兩頭牛,公牛對母牛說艾拉無憂……」的歌聲傳遍全村。
剛開始孩童傳唱,後來田間地頭幹活的成年人也紛紛傳唱起來。
傳唱間,幹活疲累之感全消,堪比良藥,泥豬崗似乎變得歡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