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魏昭嵐從床榻上坐起身,被子順勢滑下,他半截身子暴露在了空氣之中,頓時便感覺到冷意直直的朝著自己襲來,他暗壓想要倒吸一口氣的衝動,眸色微暗,又默默將被子拉高,只露出一張白皙的臉。
這下子倒是暖了不少,只是被子上卻傳來一股淡淡的檀香味,聞著倒是挺舒服的,沒想到店家居然還會將被子特意熏香過一遍。
魏昭嵐忍不住吸多了幾口被子的味道,心情舒暢了一些,就連心中燃燒的怒火都降了溫度。
但他的臉色實在算不上好看,帝王自古以來多疑,魏昭嵐雖沒有到喪心病狂的地步,但只要一有女人接近自己,他第一個念頭便是讓人把她丟出去。
他不喜與女子接觸,在宮中甚至都不允許宮女進他的寢殿。
「你是何人?」
魏昭嵐的聲音有些沙啞,卻跟長相一般意料之中的悅耳好聽,可這般提防的架勢倒是讓楚元冷覺得有些想笑,她的銀子都快被這明眸皓齒的男人花光了,可對方看起來卻並不領她的好意。
說起來,她才是受害者呢,沒了住處也就算了,眼下連飯都吃不起了。
楚元冷手裡把玩著裝飾著月牙白玉的摺扇,沒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你這人怎麼那麼兇巴巴的?」
魏昭嵐愣了愣,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說他凶。
準確的來說,是敢當面說他凶。
「公子放心吧,我不是什麼壞人,雖說有人害我被店家趕了出去,即將淪落到沒有地方住,不過我大人不計小人過,還是請大夫給你看了病。」
魏昭嵐捕捉到不好的字眼,炸了毛:「你說誰是小人?」
「我是小人總行了吧?」楚元冷覺得這男人著實難伺候了些,也就臉長得好看,脾氣卻壞極了,若是放到南奉,定然是沒有人敢娶。
姑且看在他是男子的份上,暫時讓著他些。
當務之急是要銀子,楚元冷像是生怕魏昭嵐不信一般,指尖捏起一張紙,示意道:「喏,這是大夫開的藥方,可費了我不少銀子,我現下可連啃窩窩頭的銀錢都沒有了。」
魏昭嵐聞言望過去,方才他雖暈著,但隱約好像聽到這女人在跟大夫談論自己的病情,他好像還聽到這女人追問大夫他是否懷了身孕...
答案當然是否。
太後宮里那個被絕了種的白貓懷孕了,他怕是都無懷孕的可能性,更別說他可是男人。
看來這還是個得了失心瘋的女人,魏昭嵐不禁對她多了些許同情。
雖說他向來討厭看大夫,但對方好歹算是做了一件好事,魏昭嵐艱難的從喉嚨里發出聲音,彆扭道:「多謝。」
他鮮少與人道謝,作為九五至尊向來都是別人向自己謝恩,如今不光還虛著,更是對著個女人,所以音量不知不覺便小了一些。
楚元冷走了神,只聽個聲兒,也辨別不出對方說的是不是要還自己錢,便靠近了些,「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魏昭嵐別過頭,「就當我什麼都沒說。」
「不行。」楚元冷斬釘截鐵道,她表情認真,「有些事情是必須要說清楚的。」
房間里的氛圍一下子便變得奇怪起來,魏昭嵐沒想到這個女人居然對一句謝謝如此執著,不過他倒也不小氣,「謝謝你請大夫為我看診。」
「然後呢?」楚元冷翹首以盼等著他要還自己的銀子,綠豆雖小,但好歹夠她幾日的開銷,只要撐到侍衛長回來,她就還能跟以前一樣不去計較點點的碎銀子。
畢竟在皇宮裡的時候,也用不著她打理銀錢,自有後夫們操心。
魏昭嵐揉了揉眉心,確定這是個得了失心瘋的女人後,他出奇的變得寬容了一些,「你想要什麼?」
楚元冷沉思了一下,就在魏昭嵐有些不耐煩的時候,道:「唔...我想在這住幾天。」
與其給她錢,讓她去睡橋底吃窩窩頭,倒不如有一個溫暖的住處,她突然記起在街市上買的糖葫蘆還沒吃完,再不濟還有幾盒糕點,這些倒可以撐上幾日,而且對方既然能夠給得起三倍房錢,幫她再安排個其他房間,應該也不是什麼難事。
這個房間就讓給他好了。
魏昭嵐冷笑道:「門都沒有。」
看來又是個貪圖他美色的女人,一個女子提出要和一個男子同住,心裡打的什麼小九九他能不知道?
他終於忍不住高聲叫李千進來,李千推門而入時發現屋子裡居然有一個女子,他剛想退出去看看是不是走錯了房間,便看到床榻上的陛下沒好氣對他道:「滾過來。」
陛下屋子裡何時多了個女子?而且居然沒有被立馬丟出去,看樣子還能好好的跟陛下說話,李千心裡嘀咕著卻不敢顯露出來好奇,走到了魏昭嵐的面前。
魏昭嵐看向楚元冷,揚起下巴威脅道:「是讓我的侍衛請你出去,還是你自己走出去?」
楚元冷看著男人這副仗勢欺人的小樣,她竟是忍不住笑起來,「長得這般好看,怎麼一點兒道理都不講。」
罷了,誰叫他長得好看,再胡攪蠻纏的她都見過,大不了就忍凍挨餓幾日,所以她最後選擇了後者的方式離開。
魏昭嵐被立為太子之後就沒少有女人向他獻殷勤,還有些人妄圖爬上他的床,不過他將自己保護得很好,連跟頭髮絲都沒讓那些女人碰到過。
對這一點,他倒是十分沾沾自喜,而他身邊的侍衛也都做得很好,力爭不讓陛下因為女子的騷擾而煩惱。
這次明顯就是李千失職,居然沒有發現有女人進了陛下的房間,看樣子這女子跟陛下相處了一會兒,看來他真的要罪該萬死了。
李千正惴惴不安,卻聽見自家陛下冷哼了一聲。
「朕長得好看還需要她說?」
隨後魏昭嵐冷著一張臉,整個人滾進了被窩裡,像是生氣了,也不理李千,只留他一個人處在莫名的凌亂之中。
魏昭嵐沒有吩咐,李千便沒有去調查到底發生了什麼,貼身保護魏昭嵐的禁軍們都知道,陛下向來不喜擅作主張的人,而且涉及到女子這般敏感的話題上,李千就覺得要愈發慎重了。
這還是第一個能夠從陛下面前全身而退的女子,而且還是自己走著離開的。
魏昭嵐不知道自己的屬下此刻心裡正慢慢叫囂著八卦的因子,他倒頭又睡了兩個時辰,起來后感覺身子都輕盈了不少。
看來這家客棧的床著實得了他的歡心,被子也感覺睡得舒服一些,魏昭嵐開始萌生等回去時,將床和被子一併帶回去的念頭。
畢竟睡個好覺對於他也算得上是為數不多的奢求。
魏昭嵐已經快要把那個失心瘋女人完全忘記了,畢竟他一般不生隔夜氣,這樣不光對自己的身子不好,還會變得憔悴,太后一大把年紀還砸重金耗人力保養自己呢,他這個做兒子的總不能未老先衰。
可他忽然發現桌案上好像有一張紙,拿起來一看,記憶幾乎是一瞬間便重現起來。
這好像是那個女人找大夫給他開的藥方。
他一向不喜歡吃藥,就算是開了葯,也是能忍就忍過去,轉頭就把葯偷偷倒掉。
那個女人說他是小人,一直對他胡攪蠻纏,還說她淪落到沒有地方住,可是卻有錢給他請大夫。
莫非其中有什麼隱情不成?
魏昭嵐煩躁的揉了揉太陽穴,不過是一個女人,他想那麼多作甚,也許是她毫無邏輯的在說胡話而已,他若是當真了,豈非就跟失心瘋能說上話了?
魏昭嵐今夜睡了個好覺,他將頭埋在被子里,嗅著上面若有若無的檀香味,心想原來這味道居然還會越來越淡,看來他明日得叫李千讓店家將被子再重新熏熏香了。
臨近冬日,外面的溫度降得厲害,楚元冷倒是不覺得冷,她幼時練武的時候,母皇還讓她大冬天的往自己身上澆冰水呢,說是這樣能保持清醒。
現在的當務之急,便是找一份兒活干,最好是包吃包住的。
夜已伸手不見五指,街上的商鋪大多關了門,楚元冷邊走邊覺得有些頭疼,總不能真的就睡橋底吧?雖說她不像男子那般嬌氣,但一晚下來還是難免腰酸背痛的。
肚子剛好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楚元冷意識到了自己如今真的是身無分文了,突然想起了白日遇到的事情。
那個想要調戲她的人叫什麼來著?
嬌養的話還算數嗎?
雖說才將人揍哭了一頓,但楚元冷絲毫不介意,畢竟她都沒有痛下狠手,已經算是憐香惜玉了,當務之急是要看看那人的家中是否猶如口中所言,是真否真的富麗堂皇。
王宋錦是王家年輕一代中唯一的男嗣,從小就被王夫人慣得無法無天,要星星絕對不摘月亮,王家主恨這個兒子不爭氣,完全沒有把王家的家訓記在心裡,整日就知道遊手好閒,時不時還調戲幾個良家婦女,每次聽到這種消息時可沒把他氣壞,但無論如何約束管教,王宋錦都無半分改正的意思。
壞事做多了,總有栽跟頭的時候,王宋錦出去的時候還是好好的,回來時就落了一身的傷,全身上下唯獨一張臉是好的,王夫人看了一陣心疼,王家主卻忍不住拍手叫好。
逆子,都是該的。
在王宋錦的認知里,女子應該是溫柔似水,被男子盯著都會臉紅躲避目光的,他所喜歡的正也是這樣的女子,可沒想到他活到了十八歲,竟也有栽跟頭的時候。
想起楚元冷那張臉,明明漂亮得跟天上的仙子一般,卻活生生把他揍哭了,這還是女子嗎?莫不是夜叉在世,專門來要他的命的!
偏偏他爹看見他被打,不僅無半分同情,還險些都憋不住笑。
王宋錦鬱悶的躺在床上,雙眼空洞的看著房梁,感覺自尊心受到了狠狠的傷害。
王夫人請來的大夫說他躺幾日就會好了,就算是現在就能活蹦亂跳,王宋錦都不敢出去了,誰知道還會不會遇到那個女人,美則美,但是他還要命!
他閉上眼睛,腦海里卻控制不住的浮現出那張堪為夢中情人的臉,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覺,便索性起身,叫下人倒杯水給他潤潤喉。
可叫了半天,下人沒來,卻來了個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