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章
等到聞均言不哭了,蕭燁還才溫聲細語的哄著她。
「阿言我會對你好的。」
「……」
「我以後都聽你的,絕對不會向之前那樣莽撞了。」
「……」
「你就原諒我這一次,我保證不會再有下次了。」
蕭燁還不斷反覆這些話,彷彿只有這樣心裡才能好受一星半點。
聞均言沉默著沒搭話。
她殺過很多的人,除了宋拂的母親和林其是因為私慾尋仇。
旁的那些對她而言,都是被逼無奈和不得已而為之。
侵擾邊疆的敵倭就算了。
她從沒有想過,有一日會去坑害自己年少時的好朋友,更沒有想讓他家破人亡。
聞均言在蕭燁還的懷裡平靜的窩了許久,「我想回家。」
他不問,她便自己說了。
巍峨的宮殿,像是壓困著聞均言的一口枯井,讓她只想逃離,她迫切的想要喘一口氣。
「好。」
從鬼門關走了一遭的聞均言像是破碎了的蝴蝶,突然沒有破繭而出的鋒芒,她沉寂了下來。
望著蕭燁還的眼神,猶如一潭毫無波瀾的死水,空洞的瞧不見底。
蕭燁還試探著拉她的手,親昵的去捏她的臉,她都無動於衷。
他心痛的喊她,「阿言。」
她便楊著眉眼對他笑。
那笑中,沒有感情,也沒有溫度。
讓人覺得冷,更讓人眷戀。
只要握住她的軟肋,她便永遠不會破繭而飛,成為他窮奇一生,都無法擁抱住的太陽。
那一日蕭燁還送聞均言回到長安王府後,便喝了一個酩酊大醉。
他獨自抱著酒罈,「娘。」
蕭燁還的娘是被蕭守哄騙到南下的,他只所以叫燁還,是因為她娘妄想著能夠趁著暗夜的黑,逃開困著她的囚籠,歸土還鄉,能夠再見一見故鄉的風土人情。
燁還——夜還。
也不過是一場美好的夢幻,最終她死在了,聞風大破懷番的前夜,未曾再回到日思夜想的故土。
她與蕭燁還說,希望他有一天能夠走出這裡,代她回家鄉看看,卻沒有告訴他家鄉在哪裡。
蕭燁還問她,「家在哪。」
「西邊。」
「很遠嗎?」
「很遠。」
「我陪娘一起回去,就不遠了。」
「被小騙子騙了。」
山上的牙婆們都說,這裡的女人都是騙來的,給寨傳宗接代的。
蕭燁還的娘也是被騙來的。
騙他娘的人是他爹嗎?
蕭燁還立馬便,更加的不喜歡他爹了,他爹來一次,他娘就瘋瘋癲癲的會哭一次,也不抱著他唱歌了,只是拿枕頭砸他,讓他滾,說他噁心。
蕭燁還聞了又聞,到河裡洗了好幾次,他娘還是說他噁心,掐著他的脖子讓他去死。
還好他爹來得比較及時,把他從他娘的手裡拉了出來,「滾一邊去!」
他沒落的扒著門框,看見他爹把手伸進他娘的袖子里,溫柔的摸著他娘的頭,安撫著他娘的情緒。
過了沒一會兒,他們就互相咬著對方,滾在了一起。
他不懂,看了一會兒就走了。
牙婆見他過來,問他,「怎麼不開心了。」
蕭燁還最喜歡和牙婆待著了,山上有很多女人,唯獨牙婆臉上是帶著笑的,他喜歡她的笑容,總是讓人覺著溫暖。
「娘說我噁心。」
「就是沒想通,想通了就好了。」
「要很久嗎?」
蕭燁還想讓娘抱著他,想聽她給他唱歌,他也想娘和牙婆一樣笑,他從來都沒有見過她笑。
上次山上來了一個女人,穿著很好看的大紅裙子,哭鬧了好幾天,牙婆也說她是沒想通想通了就好了。
那個女人還是鬧,鬧著鬧著便被她的男人,扔到山裡喂狼了。
牙婆又說生了孩子就好了,蕭燁還問她,「我娘生了我為什麼還是沒想通,是我不夠乖嗎?」
話題又饒了回去,牙婆說:「沒想通想通了就好了。」
「怎麼才能讓我娘想通。」
「女人的心軟,多燙幾次就好了。」
「怎麼燙。」
牙婆笑笑,「等你長大了就懂了。」
牙婆會和蕭燁還,說很多山上的故事,也說過幾次關於他娘的。
蕭燁還聽的很認真。
牙婆說,蕭燁還的娘原先是個貴家小姐,剛來哪會可漂亮了,眼睛彎彎亮亮地,明媚的像太陽一樣。
蕭燁還一直想象不出來那是一個什麼樣的笑。
他好奇的問他爹,他娘之前是牙婆說的那樣的嗎,笑起來很好看。
他爹生氣的打了他一頓,牙婆便再也沒有與他說過,一點關於她娘的往事了。
山上的男人都說,遇見喜歡的女孩子就要綁回來,關起來,讓她給你生孩子,要不然她就會跑,就會去尋別的男人,給別的男人生孩子。
蕭燁還問他娘,「是這樣嗎?」
「女孩是用來疼的,你對她好,她就會對你好,綁是綁不住的。」
蕭燁還點頭,「還兒聽娘的。」
「你若是敢學那些畜牲,娘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蕭燁還也一直以為,他會聽他娘的話,不會忍心瞧著,鮮活的生命在他的眼前消逝,不會讓他喜歡的女孩子變得和他娘一樣。
可今天他著到聞均言臉上略微帶著些討好的笑,他便想起了,他娘撒手人寰的那個夜晚。
「回不去了。」他娘一個勁兒的朝著窗外笑,「還兒你記得,長得好看的人都是小騙子,半點信不得。」
他瞧著難受得想哭。
她笑著笑著,便狠心的沉溺在那個風雨飄搖的夜中,一去不復返了。
「娘!」蕭燁還哭得越大聲,手裡握著的手就越涼。
聞軍打來了,寨子沒有了。
他爹死了,他娘也死了。
他爹的弟弟蕭守,揪著他的后脖頸拽著他跑了一路。
後來蕭守為了突圍,拿著蕭燁還當人質,和四爺對峙的時候,他才知道原來拐他娘上山的,不是他爹,是蕭守,他憑著一副好皮囊,讓一個鮮活的女孩,從此失去了生命的色彩。
蕭守成功反殺了四爺,拿蕭燁還當擋箭牌,一路逃到了京城。
在某一個深夜,蕭燁還乘著蕭守受傷,無力看管他,連夜跑了。
他一直跑,漫無目的的跑。
他不知道哪邊是西,只能憑著感覺,隨意找了一個可行的方向。
跑累了,他便昏睡了過去。
醒來后蕭燁還發現自己,被人帶到了一座特別高的山上。
這座山上沒有數不清的毒物,也沒有吃人的狼。
他很喜歡這裡。
不久,山上來了一個笑起來很好看的女娃娃,師父們都很喜歡她。
他也喜歡她,他喜歡她笑,總在她瞧不見的角落裡,偷偷瞧著她看。
再後來青山成了血山,那個愛笑的女孩也不沖人笑了。
蕭守拿刀砍人時,發現了蕭燁還的存在,不顧他的激烈反對,將他以兒子的身份帶進了皇宮。
在漫長的懷念中,蕭燁還畫了無數張關於聞均言的畫像,收集了無數個關於她的影子。
他想去南防尋她,蕭守卻說:「去幹什麼,千里送人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