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章 孽胎

九十二章 孽胎

龍舟之上,早已受夠了搖晃的皇帝今日喜出望外。前線接連的戰報頻頻報捷,他終於可以回到岸上去了。市舶司的蒲羅送來了新鮮的水果和蔬菜,趙構不禁喜上眉梢,胃口大開。

他摟著潘妃,忍不住腦海中的浮想。他想著回到陸地后自己的生活將會比現在好了不知多少吧。前線接連的捷報說明金兵根本就沒那麼可怕,自己御駕親征應該不難吧。父皇和母妃還在北國受辱,如此恥辱,到時候揮師北伐,天下響應,一定勢如破竹,一定要讓金國的皇帝王子們跪在開封的金殿之下聽自己訓斥。

父皇和母妃會因為有自己這樣的兒子而高興,百姓會因為有這樣的君王而感到自豪,史官更是會將他這千古一帝的豐功偉績,載入史冊。想到這裡,他不由得嘴角微微上揚。

「妾身還從未見過陛下如此高興。」

趙構笑著捏了捏潘妃的鼻子:「這一切都結束了,等朕回了臨安,一定提兵北伐,雪去國恥,我要讓天下人看看,大宋的皇帝,將會是一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千古一帝!」

說到興起處,他站起身,掐著腰在狹窄的船艙里來回踱步。

……

臨安城外,上上下下都在忙碌著接駕的事。路旁張燈結綵,迎接的隊伍一直從城外的小碼頭一直綿延到臨安城內,足足有十里長的隊伍。禮部的官員騎著馬,扯著嗓子大喊著指揮路兩旁接駕的老百姓。

「都聽明白了嗎,我最後重申一遍,看清楚這個紅線,待會這是要撤走的,記住這個點,到時候皇上走到這裡的時候,所有人都一起跪倒參拜,喊萬歲必須要齊,還有教坊司,特別是你們幾個新來的,朝天子絕對不可以出錯,禮炮的引線全都檢查好,奏樂聲一起就點火,既要保證齊,又要保證不能驚了聖駕,都聽明白了嗎,絕對不可以出錯!」

五音奇才也在隊伍中,跟著這些老百姓足足曬了一個上午。

蘇月夕:「他有毛病吧,一句話翻來覆去說了多少次了,婆婆媽媽的真讓人心煩。」

沈嵐逸:「我真想不明白,明明還在打仗,他卻還有心思在這裡弄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

公孫嬈靈:「真是的,師父還把咱們和這些教坊司的官妓放在一起。」

「休要牢騷。」蘇月晨出言制止道:「師父這麼安排一定有她的用意。」

「好了,所有人記住自己的位置,等候官府的通知,事後憑藉官府發的字條到戶部領賞,現在抓緊休息的休息,出恭的出恭,一個時辰後到這裡點卯,先散了吧!」

趙廷玉和楊琳沿江而下,比走陸路要快上不少,順風順水,朝發夕至。二人到臨安城外恰逢人群退散,五音奇才穿著齊整乾淨,與老百姓的粗布衣服不同,在人群之中十分顯眼。

楊琳高興的揮著手,一邊喊著師父,一邊奔向五音奇才。全然忘了身上的未能痊癒的傷口和內傷。

「師父,師父,我回來了!」

衣服髒兮兮的楊琳不顧一切的撲向比自己矮了一頭的蘇月夕,激動的她差點把蘇月夕撞倒。

「哎呀你,臟死了,一身汗味兒,又去哪兒野了,不是讓你……」

蘇月夕本能的推開了楊琳,剛才離的較近沒細看,只是看著她衣服髒的沒法看,原本想著問一下她怎麼突然從汴梁回來了,可等楊琳站定,看著她身上還有幹了的血污嘴裡斥責的話戛然而止。

蘇月夕:「你這是怎麼了?」

聽到蘇月夕的聲音,公孫嬈靈、沈嵐逸和蘇月晨全都紛紛從別的地方趕了過來。

「小五,怎麼了?」

蘇月晨走來,轉眼看見了楊琳。

蘇月晨:「琳兒,你這是。」

蘇月晨趕忙掏出手絹擦著楊琳臉上的污漬。

公孫嬈靈:「什麼人乾的,誰欺負你了,是那幾個小子嗎?」

沈嵐逸:「好了,先回去吧,你們一個個的跟審犯人似的,好歹讓孩子先喘口氣啊。」

幾人簇擁著楊琳要走,楊琳轉頭向後看卻不見了趙廷玉。四下尋找,見趙廷玉在一樹旁,半倚靠著,雙目血絲滿布,黑色的眼眶,整個人看上去非常虛弱。

趙廷玉從懷裡拿出裝蘊血丹的瓶子,裡面早已經空了,趙廷玉有些沮喪的將瓶子放了回去。腹中灼熱似火燒,漲的難受,苦的酸的一股腦的全都涌了出來,趙廷玉忍不住的扶著樹嘔吐。

由於里的遠,加上五音奇才都關注著楊琳,因此趙廷玉的異樣並沒有人發現。

楊琳:「趙廷玉,你在哪裡幹嘛呢,過來呀,我們要走了!」

趙廷玉回應一聲,快步走了過去,拱手施禮道:「見過幾位前輩。」

蘇月夕:「誰是你前輩呀,我還是個大姑娘呢!」

趙廷玉有些尷尬的笑了笑。

公孫嬈靈:「小子,你臉色很難看啊,怎麼了?」

趙廷玉笑道:「無妨,還是正事要緊,前……」

趙廷玉還沒開口,便被楊琳打斷。

楊琳:「先跟我們走吧,太師父在這裡有一處宅院,外面人多嘴雜多不方便。」

趙廷玉有些木訥的點點頭:「好,好。」

楊琳和五音奇才在前,趙廷玉跟在後面。

蘇月夕:「你這傷口怎麼回事?」

楊琳:「回去再說吧,現在沒事了,趙廷玉幫我治好了。」

蘇月夕:「趙廷玉,這小子竟敢占你便宜?」

楊琳:「哎呀沒有,他給了我很多葯,我自己換的,路上還遇見了一個大嬸兒。」

蘇月夕:「這樣啊,我還以為呢。」

楊琳:「對了,二師父去哪了,怎麼沒和你們在一起?」

蘇月夕:「你二師父長的丑,讓你太師父叫去打扮成男的了。」

公孫嬈靈:「小五,你敢這麼說二姐,看她回來不把你打成冬瓜。」

蘇月夕:「四姐,你要是敢告我黑狀我就趁你睡著的時候在你臉上畫王八。」

公孫嬈靈:「反了你了還。」

公孫嬈靈跳起來勒住蘇月夕。

蘇月夕:「哎呀呀我錯了。」

看著眼前人打打鬧鬧,趙廷玉心理五味雜陳,從小到大除了師父冷凝霜他基本上再也沒有和其他人有過接觸,這種相熟相知的人直接打打鬧鬧的場面讓他看著渴望但有無可求。這種從來沒見過的,熱鬧溫馨的場面讓他臉上透著微笑,心裏面卻空洞的想哭。

……

臨安,朝廷的文武跟隨趙構乘船到達港口,留守的官員在港口左右列隊迎接。為宋神宗忌日而做準備。身為江南六府祭酒,武傾影自然不會缺席這種事情。

趙構在太監藍圭和康履的護佣下,一隻腳踏在了碼頭的地面上。突然消失的輕飄飄的搖晃感覺讓他長舒一口氣,如釋重負。

「跪~!」

小太監站在皇上一側,拖著長音喊著。

所有人全都跪下三呼萬歲。趙構小心翼翼的邁出步子。禮部的官員迅速湊上來接駕趁機邀功請賞,把他這幾日如何辛苦置辦這個儀式一字不差的向趙構說明。

「陛下,國難當頭,現在條件艱苦,未敢鋪張揚厲,望陛下見諒。」

趙構根本就沒有理會禮部官員的話,曾幾何時,這些凡俗禮節對於他來說是理所應當的,當他被趕到海上時,他曾無數次幻想過自己重新回到那至高無上的帝位上。他也失望的想過此生說不定再也沒有機會回來了,然而,當他重新把腳踏在陸地上的那一刻,那種熟悉又期盼的感覺令他激動到忘乎所以,甚至全然不顧君臣禮節的在碼頭上失禮的奔跑,放聲大笑。

百官低著頭,快步的跟隨著趙構,直到他上了龍輦。撫摸著座椅上鋪著的光滑的坐墊,通透的氣息從車窗吹入,做個短暫的停留在從另一側車窗吹出。趙構放肆的呼吸著這久違的,沒有腐敗腥味的空氣。突然他眉頭一皺,身上的衣服散發出來的咸腥味讓他倍感不悅。

「來人拿身乾淨的衣服來!」

一件並不髒的衣服,從趙構的車輦中飛出來。

「回宮!」

眾人一路跟隨進了臨安的行宮。

……

趙構享受著重新回歸的殊榮,身旁宮女太監伺候他更衣。重新穿上祭祀的冕服,那種萬人之上的感覺讓他覺的頭頂的大冕冠不在沉重,而是他無上的皇權的象徵,這一刻他,甚至感覺自己可以比肩太祖,與漢光武、唐玄宗無意。彷彿失去的土地全都回來了。

祭壇下,小太監在藍圭耳畔低聲耳語幾句,藍圭臉色突變。他立刻扯了扯康履的衣服,二人悄悄的躲到一旁低聲耳語。

康履:「啊,消息從哪來的?」

藍圭:「事前汴梁的暗樁里出了叛徒,我又派了人去,剛剛傳回來的消息。」

康履:「這可怎麼辦,咱們手上現在可沒有什麼人了,武傾影調走了臨安周邊三鎮都統可還沒回來呢,就剩下隨行的這些個禁軍,那劉豫手上可是有幾萬人啊。」

藍圭長嘆一聲:「這些年皇城司雖然一直在積極的發展下線,可現在真真正正能夠撐得起檯面的也就只有這個武傾影了,沒法不由著她。」

康履:「早晚得想辦法治一治她,可著消息如果是真的,那咱們現在可算是火燒眉毛了,該如何應付過去,藍大人,這該如何是好。」

藍圭:「我看,咱們還是先封鎖消息,待奏明陛下。」

康履:「都到現在了,和他說還有什麼用,我看不如馬上派人去聯繫EZ的韓世忠和九江的張俊,讓他們趕緊派人來增援。」

藍圭:「好歹得讓陛下知道吧,總得有個準備,免得到時候措手不及。」

……

「老哥,無錫那頭來人了,還派來了幾個高手。」

劉正彥將一顆臘丸放到桌上,用茶杯底碾碎,取出裡面的字條。二人對頭共看后,苗傅點點頭,將紙條放在蠟燭上燒掉。

苗傅:「這是打算拿咱們兩個當拋磚引玉?」

劉正彥:「就咱們這幾個人,莫說是進臨安城,單是那外圍的幾路人馬就夠咱們受的。」

苗傅:「張俊也不是吃乾飯的,私自調兵,這可是要殺頭的。」

劉正彥:「哼,有名無實的一群傢伙,還想擺布咱們!」

劉正彥將碾碎的臘粉從桌上清理了,倒進燈油里。

劉正彥:「若是真的能成,你我何必還聽他們擺布。」

苗傅眉頭一皺:「你是指…」

忽聽的外面腳步聲響,斥候帳前高呼:「張將軍令,苗傅劉正彥出門迎接。」

二人對視一眼慌忙迎接。

「你部即刻啟程,務必兩日之內到達臨安,協助禁軍布防,不得有誤!」

苗劉二人同時倒吸一口涼氣,參拜接令,一時不知所措。

「來來來兄弟,坐下來吃杯酒解解乏。」

劉正彥上前搭肩摟背的和斥候套近乎。

「不敢不敢,劉將軍,小的還有軍務在身不敢貪杯啊。」

劉正彥:「哎,軍務再多還能不讓人休息了,少飲些許又有何妨。」

苗傅符合道:「是呀是呀,長途奔波勞碌只為解解乏,不為醉人,來呀,準備宴席招待這兄弟。」

斥候被二人拉拉扯扯的帶到了酒桌上,簡單幾口酒菜過後。苗傅湊上去問道:「兄弟,問你個事啊,可知為何如此這般著急掉我等前往啊?」

「這,這個標下不太清楚。」

斥候看上去有些為難。劉正彥問道:「兄弟不必如此,苗將軍只是想做足準備,現在是非常時期,免得到時候準備不足,你我性命是小,誤了軍國大事,我二人豈不成了民族的罪人。」

「這個嘛……」

苗傅見他還不肯說,故意幫腔道:「哎,何必為難這小兄弟呢!」

說話間苗傅掏出一張五十兩的銀票塞給斥候。斥候連連擺手謝絕:「將軍,將軍這可使不得,使不得。」

劉正彥:「給你你就拿著吧,我們這裡粗茶淡飯,就當是請小兄弟你吃盞茶。」

苗傅笑道:「收了吧,收了吧,回去還要和將軍替我們美言幾句呀。」

這又是酒菜招待,又是給錢,斥候被弄的都不好意思了。吞吞吐吐的說道:「二位將軍,我是個跑腿辦差的,知道的不多,也是道聽途說,我聽說劉豫在淮北集結十萬大軍要趁臨安防禦空虛之際南下,現在臨安周邊所有的軍隊已經準備北上了。」

「哦~」

苗傅心中豁然開朗,說道:「來來來,兄弟喝酒。」

「不不不,苗將軍,實在不能再喝了。」

劉正彥:「也罷,既然兄弟還有公務在身我們也不便多留。」

二人起身將斥候送走,看著斥候遠去。

苗傅:「那頭來了多少人?」

劉正彥:「五個。」

苗傅:「想辦法先把他們弄死。」

劉正彥:「這個好說,非常時期,刀槍無眼。」

二人對視一眼,哈哈大笑。

苗傅:「事成之後,你我弟兄就是伊尹,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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