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章 前夜
「原來是這樣。」
聽著趙廷玉和楊琳的娓娓道來,蘇月晨點點頭:「既如此,你們兩個現在這裡休息吧。」
趙廷玉:「可朱罡他們?」
蘇月晨:「我們來想辦法,你們兩個先在這裡休息吧。」
蘇月夕:「就是,凡事有我們大人呢,你們兩個小孩。」
楊琳笑道:「您不是說您是大姑娘嗎,怎麼又成了大人了?」
蘇月夕伸手捏著楊琳的耳朵:「剛回來就跟我頂嘴玩是吧。」
楊琳:「哎呀師父。」
楊琳甩下蘇月夕的手,揉著耳朵看著蘇月夕,師徒二人相視一笑。
門外梆子聲急急的敲了三下。
蘇月夕:「行了,我們先走了,對了,今天城裡熱鬧,你們沒事兒也別憋著家裡,出去走走。」
……
琴管笛簫聲瑟瑟,熏得王侯醉醉如痴。
車輦所過之處,群民參拜,鼓樂齊鳴。如此昇平景象,讓趙構漸漸覺的昨日還悶在船上逃生的日子恍如隔世。各路人馬將北國的敵兵打過了江岸,與他們隔江相對。車外朝天子樂起,禮炮聲起,百姓跪倒三呼萬歲,他長長地舒一口氣,閉目倚靠在車裡。
「哎呀,這成何體統,成何體統啊。」
潘妃抱著孩子,哭花了妝容,因奔跑搖散了的髮髻,加上懷裡嚇哭的趙旉,全然一副潑婦形象,禮部官員極力的阻止著歇斯底里的潘妃。
「哎呀,有失皇家禮法,有失皇家禮法啊。」
這禮部官員在潘妃耳邊絮絮叨叨,和橫加阻攔,本就悲憤交加的她反手一個耳光,禮部官員的帽子都被打飛了,瞬間安靜。
「怎麼了,吵什麼?」
趙構叫停車輦,下來詢問,潘妃哭訴著:「陛下要給臣妾做主啊!」
「哭什麼,怎麼了?」
見愛妃哭成這樣,皇帝自然心疼,將她摟在懷裡,擦去臉上的淚水。
「我父親他,他死了。」
「什麼!」
驚慌之餘趙構還保留著一部分理智,他與潘妃一起前去查看,潘永壽仰面朝天的躺在馬車上,頭搭在馬車邊沿大睜著雙目,紫面色,黑嘴唇,七竅出血,這樣子明顯是中劇毒而死的。
潘永壽現在已經算是國丈了,只是差個名分的事,可現在准國丈死了,趙構頓時急了,叫喊著道:「這是怎麼回事,太醫院的人呢?」
藍圭在趙構一旁低聲耳語:「陛下,宮禁之時莫要在外聲張啊。」
康履一旁隨聲附和,並張羅著幾個小太監將潘永壽的屍體弄進車裡,隨車而行,又攙扶回趙構和潘妃,指揮隊伍繼續行進。
康履和藍圭耳語道:「底下人開始查了。」
藍圭:「嗯,等張俊的兵馬到了,先封了臨安城。」
康履:「會不會,引起恐慌?」
藍圭:「先封了再說。」
……
趙廷玉窩在角落,強忍著胸腹中灼熱的疼痛,自己用針扎在穴道上阻止疼痛。身邊沒有醫書,他只能憑藉記憶中背過的內容猜測自己的身體是中了什麼樣子的毒。
楊琳:「你蹲在這兒幹嘛呢?」
趙廷玉:「啊,啊沒事,累了。」
楊琳換好了一身乾淨衣服,全然不似剛才那般邋遢模樣。
楊琳:「要不要出去玩玩,師父說外面今天可熱鬧了,到晚上還要有煙火表演呢。」
趙廷玉:「哦。」
「哦,你不想去啊。」
趙廷玉:「那個我。」
「什麼這個那個的,走吧。」
楊琳拉著趙廷玉出了宅院。
城中景色與汴梁無意,亭台樓閣,甚至一磚一瓦都像是從汴梁搬來的一樣,從布局到裝飾。
宅院本就處在鬧市深處,二人出的門來,見城中央的朱雀街上全都是等待著夾道歡迎的民眾,街邊的住戶全部都被趕到別處,不允許家裡有人。買賣店鋪全都被禮部勒令關門或是趕到別的地方擺攤,好多店家都從周圍的小巷子里支起了攤位,造就了別有一番滋味景色。
就在著鬧市之中,一男一女兩個十幾歲大的孩子在周圍兜兜轉轉。男的長的有點黑,樣子有點木訥,身材不算多麼高大但顯得有幾分壯實,衣服有點臟,看著有些邋遢。女的穿著打扮乾淨整潔,身材筆挺,長像端莊,柳眉杏目,高鼻樑下硃唇皓齒,嬉笑間嘴角輕翹,眉目如畫。雖刻意收斂,但內在的那種活潑大方的性子,舉手投足間展現的淋漓盡致。這二人便是趙廷玉和楊琳。
「那兩個小傢伙,誰讓你們到處跑的,禮部當時怎麼說的!」
巡防營的士兵見兩人到處亂竄,將他們當做了不聽從指揮的歡迎民眾。
那人上前拉著趙廷玉,沖著他的屁股踢了一腳,罵道:「小兔崽子,讓你亂跑,過去跪著。」
不容兩人解釋,士兵便推搡著兩人到了衚衕口。卻被一個士兵長官模樣的攔下了。
「怎麼回事?」
「頭兒,這兩個傢伙亂跑,我把他們趕回來了。」
「亂跑?」
軍官上下打量著二人的穿著打扮:「別是北邊來的細作吧。」
楊琳一聽就不樂意了:「誰是細作,你才是細作呢。」
遠處鑼聲響起,百姓們紛紛跪倒參拜,山呼萬歲。軍官見狀也不敢拖延,吩咐手下人,抹肩頭攏二背,將楊琳和趙廷玉就近押進一處民房內。
民房裡,從上到下各個角落站了足有七八個巡防營的士兵,有的扒著窗戶監視,有的躲在屋頂四下觀察。外面的隊伍行色匆匆,快速的駛離人群,直奔皇宮而去。
「走了走了,審審他們兩個!」
幾個士兵在長官帶領下圍在了趙廷玉和楊琳身邊,開口道:「說說吧,你們鬼鬼祟祟的幹什麼呢?」
楊琳厲聲回道:「誰鬼鬼祟祟的,你才鬼鬼祟祟的。」
「呀呵,小姑娘嘴挺刁啊,扇兩巴掌去去火怎麼樣!」
楊琳:「你敢!」
趙廷玉上前半步側了側身子,將楊琳擋在身後:「幾位軍爺,我們是出來玩的,再說……」
不等趙廷玉說完:「出來玩,孤男寡女的出來玩什麼,玩人?」
「莫不是倒賣了來送進煙花柳巷裡做妓的?」
楊琳:「說什麼呢你!」
另一個說道:「看你們這一個塗脂抹粉,一個晦氣模樣,就不像個好人,弟兄們,搜身!」
楊琳:「憑什麼,我們又沒做什麼,憑什麼要搜身!」
「小姑娘火氣挺旺啊,咱給你消消火?」
楊琳:「你!」
趙廷玉站到楊琳身前:「搜就搜吧,沒什麼。」
幾個人見趙廷玉主動就範,上前對著趙廷玉就是一通搜身。趙廷玉的身上也沒什麼東西了,除了他的一包針外再無其他。
「這是什麼?」
趙廷玉:「針,我是學醫的。」
「學醫的,看你小子臉膛病病怏怏還醫人,我看是旁門左道,專門害人的吧。」
趙廷玉並沒有搭理對方的話,幾個人又去搜楊琳的身。本著已經到了自家地界,要守本分,楊琳一直沒敢有什麼太出格的事情,可接下來幾個士兵的行為徹底讓楊琳惱怒。
那個士兵在楊琳身上胡亂摸索。楊琳抬腿一腳踢在那士兵胯下,那人瞬間面部扭曲,捂著下身後退,楊琳拳腳皆出,三五下將那些士兵打的脫臼的脫臼,呻吟的呻吟,全都撂翻在地。
楊琳掏出皇城司的腰牌,喝道:「睜開你們的狗眼看看,那個是細作,誰又是煙花柳巷裡做妓的!」
幾個士兵見腰牌上的字全都像泄了氣似的,作揖告饒。楊琳拉著趙廷玉朝著門口走去,臨出門前楊琳回頭看著眼前幾人道:「我記住你們幾個了,給我等著。」
片刻的功夫,朱雀街上又恢復了往日的喧囂,叫買叫賣,五行八作,彷彿戰爭的陰雲從來沒有籠罩過這個國家。
「嗨,你這真是杞人憂天,皇帝老兒都搬到咱們這裡來了,這說明什麼,說明咱們這裡才是最安全的,他河南徐州打仗關咱們什麼事!」
茶樓里,三五個穿著打扮非富即貴的人,不知是商賈還是大戶,吃茶聽曲,好不悠閑。勾欄里曲聲悠揚,不時傳出叫好、嬉鬧,還有銅錢落地聲。
遠處道路口停著數輛馬車,一個胖嘟嘟的婦人正指揮長十幾個中年男子將車上摞查的像小山一樣的傢具往巷子里的二層府邸里般。
胖婦人操著一口正宗的河南話指揮著那些人搬東西。
「哎呦恁這是弄啥嘞,輕一點兒中不中啊,俺這可是黃花梨嘚柜子,是俺嘞嫁妝!」
男子將柜子小心翼翼放好擦著汗,用一嘴帶著江南味道的中原官話回道:「你這個大姐怎麼回事,東西碰壞了我們陪,我們幹個活你啰啰嗦嗦,你行你來呀!」
胖婦人一聽不樂意:「咋嘞,干滴不中不興說嘞啊,你個賣苦力嘞還跟我在這裡犟嘴。」
「賣苦力的怎麼了!」
婦人帶有歧視的話把男子激怒了,本就累的夠嗆還聽這婦人絮叨了良久。直接用本地口音回罵她,大概的意思是「你這個外地來的有什麼可橫的,在你們那裡混不下去跑來我們這裡要飯來了」。
婦人明顯沒聽懂,但見男子情緒激動,知道嘴裡說的不是什麼好話,指著男子鼻子說道:「鱉孫恁說嘞啥,有種給俺再說一遍!」
旁邊看熱鬧的人越聚越多,都順著聲音前來看打架的。此時一中年男子走來,一副書生氣的模樣,想來是這家主人,他眉開眼笑的給幾個幹活的賠不是,又給了賞錢,這才作罷。
楊琳和趙廷玉在對過的茶樓上看的一清二楚,楊琳更是被胖婦人逗笑,她笑的前仰後合,與精緻的外表毫不相符。
趙廷玉:「你小點聲,別讓他們聽見了。」
楊琳:「怕什麼,我師父們可都在這裡,我看誰敢欺負我。」
茶博士端著托盤放到桌上,擺下幾小份果品,便開始擺弄托盤中的瓶瓶罐罐。
趙廷玉:「這是什麼?」
楊琳:「這叫點茶,沒見過吧,今天我請你吃茶,算是還了你上次請我吃的飯。」
但見茶博士手法精熟,取茶沏水一氣呵成,茶筅擊拂茶湯,茶湯在杯中泛起浮沫,栗文蟹眼,稀綢得中。茶博士左右看了看趙廷玉和楊琳,微微一笑,又拿起茶匙在杯中泡沫上勾畫,渾稠的茶沫隨著茶匙在什麼的遊走而留下一道道白色的痕迹。
不多時,茶博士收了茶匙,將茶奉於二人面前。
「鳳求凰,蝶戀花,小的獻醜了,二位慢用。」
只見趙廷玉的茶杯中,一隻蝴蝶欲將雙翼收攏,想落到一朵盛開的花朵之上。楊琳杯中,凰棲於樹梢之上,鳳鳥凌空似翩翩起舞,栩栩如生。簡簡單單的茶水,在他手中竟能妙手生花。
楊琳笑道:「妙哉,妙哉,蝶戀花,鳳求凰,當賞,當賞!」
隨即掏出一張五兩的交子賞給茶博士。那人接過打賞笑著退下。
趙廷玉看著杯中的茶水:「我都,我都捨不得喝了。」
此時茶樓里響起琵琶聲,一樓的舞台上,一女子體態婀娜,懷抱琵琶撥弄琴弦,軟噥的吳地語調唱著歌,她那娉婷裊娜的模樣讓台下的茶客們都看的痴了,竟一時鴉雀無聲,直勾勾的看著女子,皆醉在其中不能自拔。
趙廷玉也被女子是聲音吸引,聽了半天不解問道:「她唱的是什麼呀,聲音倒是蠻好聽的,可是我聽不懂。」
楊琳:「這首叫江城子,比我四師父唱的差遠了,草台班子。」
趙廷玉端著茶輕輕的呡了一小口,茶的甘味回蕩在嘴裡,加上女子的歌聲縈繞耳畔讓他身心舒暢,不由得閉上眼睛,竟顯幾分陶醉模樣。
正當二人沉寂在這久違的閑暇時刻中時,一隻手忽然搭在了楊琳的肩膀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