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宿舍另外兩個憨憨還在那裡打遊戲，完全不知道顧准和江鹿的暗潮湧動。

顧准手機上的那條消息早就被眼疾手快的江鹿撤回，只留下一句提示語。

可每個字都清晰地印在腦中。

沒猜錯的話，那句話江鹿估計想發給好朋友，卻手滑發給了自己。

「故意」、「好看的身材」、「勾引」……

原來江鹿覺得他的身材尚可？不然也不會激動地喊著啊啊啊。

微妙奇怪的感受湧上心頭，顧准唇角勾起一個很小的幅度。

可勾引又是怎麼一回事？

江鹿難道覺得他是同性戀？故意製造互動機會。還是說江鹿是同性戀，並且有被他勾引到？

顧准：「……」

不管是哪種原因，似乎都與社會常理相悖。

腦中掠過各種想法，漆黑深幽的眸光看向江鹿，視線裡帶著無形的審視。

同一時刻，江鹿也恰好側過臉，手捂住眼睛，從指縫裡偷偷。

彼此眼神猝不及防地對上。

顧准都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江鹿就像觸電，「蹭」地一聲推開椅子起身去拿浴巾和乾淨衣服。

「那、那個我要去洗澡了。」江鹿熱著臉喊，聲音有點大，像在壯膽。

打遊戲的兩人迷茫地抬頭。

張挺：「你倒是去啊，洗完我們去後門買晚飯。」

江鹿含含糊糊地點頭，也不敢在外面直接脫衣服。

他綳著一張小臉，快步從顧准身後走過，就怕顧准中途伸手抓他。

少年颳起一陣風，全程都埋著頭，堅決不和顧准對視。

被避如蛇蠍的顧准：「……」

他有這麼可怕？

等逃到衛生間，江鹿才掏出手機把這個極社死的事情發給沈佳求救：【嗚嗚嗚，我完蛋了，我剛才發錯信息了，我把……】

【怎麼辦！急！】

等了半分鐘江鹿還沒收到消息。

想著沈佳估計在忙，江鹿只能把手機放在窗台上開始洗澡。

……

浴室水聲淅淅瀝瀝地響起，顧准坐在位置上，完全沒有吹頭髮的閒情逸緻。

他看著自己右手指尖，耳邊還縈繞著江鹿那道輕軟的哼聲，就像有一根羽毛輕輕地撩撥心尖，微癢。

這種感覺太過奇妙，也是顧准從未體驗過的。

抱著嚴謹的態度，顧准網上搜查：因為他人的聲音……結果顯示，他可能是個聲控。

顧准輕輕皺眉，他很清楚自己並不是什麼所謂的聲控。

聯想到塗防晒霜時遺憾且失落情緒，顧准腦中隱約有了點苗頭。

他似乎對江鹿出現了不該出現的佔有慾，或者其他情緒。

所以，他對江鹿感興趣？

可江鹿分明是個男生，身體結構和他完全一樣。

實在想不明白，顧准思忖片刻后，點開蔣羿澤的頭像，言簡意賅地說了這件事。

聽聞，蔣羿澤很不可置信：【所以，你懷疑自己對江鹿有好感？可是他是男的啊】

【難道他女扮男裝？】

【之前我調侃你是不是喜歡男的，你還說不是】

【這才幾天你就變了啊？還是大變特變】

消息連續不斷，看得出來蔣羿澤比他都還要激動。

顧准不緊不慢地打字：【目前只是有點懷疑】

蔣羿澤：【不是，兄弟，你別這麼淡定啊，性取向這種東西可是人生大事】

【你可要想清楚了】

【或許你對江鹿只是有保護欲？】

蔣羿澤知道江鹿中暑暈倒的事，他也看過論壇里的圖片。

江鹿那張蒼白又精緻的臉，確實很能激起外人的保護欲。

之前開玩笑是開玩笑，要是顧准真是同性戀，這可是大事。

蔣羿澤就怕那些只是顧準的錯覺，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著急忙慌了一會兒，上網搜了一份有關性取向的測試題。

他把下載好的文件甩了過去：【要不然你先做做這個，看它怎麼說？】

顧准發了個「嗯」，打開下載好的測試題。

前面的問題大多數都中規中矩，做到後面，問題就愈發有指向性和代表性。

比如看片有沒有反應，X幻象對象，同性和異性哪一方對他更有吸引力。

顧准：「……」

忽地，一道新問題落入眼中。

27、在生活日常里，您是否會注意到同性的嘴唇、鎖骨、腰、臀、腿、腳踝等身體部位。

猶豫片刻后，顧准選擇了：偶爾會。

……

32、請在腦中幻想一下和同性接吻的畫面，您是否會感覺到不適？

腦中閃過蔣羿澤靠近的臉，顧准眸色頃刻間沉了下去。

他堅定地選擇了非常不適的選項。

問卷跳到了下一題。

可顧准腦中卻不自覺更換了親吻的對象，江鹿。

江鹿的嘴色很淡，每次抿著瓶口喝水時，沾著剔透的水珠泛著水光，很柔軟。

這麼一想，好像又沒那麼不適了。

顧准頓了下，返回上一題，把非常不適改成微微不適。

49、請問您是否對同性產生過那一方面的欲|望？

顧准微微蹙眉，選擇從來沒有。

測試結果：性取向為同性偏向程度不到30%。

蔣羿澤：【我就說，我看你就是什麼奇奇怪怪的錯覺】

蔣羿澤：【我測試出來都20%多，我剛才讓我們社團一個Gay做，他做出來就是70%多！】

顧准心中的謎團纏得更緊更亂，他緩慢地打字：【是么，那我再自己想想】

浴室里的水聲停了，傳來窸窸窣窣的穿衣服的聲音。

才洗完澡，江鹿白皙的面頰被溫熱的水汽蒸得粉融融，纖長的脖頸也染上粉意。

他從顧准身後走過時，留下清甜溫馨的香氣，蜂蜜牛奶味。

淺栗色的軟發和眼睫濕漉漉，身上的衣服也被濡濕，貼在清瘦的身體上，整個人都帶著潮意。

嘴唇充分地吸收了水分，燈光下顯得有點果凍質地，柔軟又Q彈。

您是否會注意到同性的嘴唇……？

問題在腦中一掠而過，顧准微微怔住。

江鹿生怕顧准追問剛才的事，連忙拿出吹風機吹頭髮。

……

盛夏傍晚，悶熱的風帶著一股黏膩感。

雲層鑲嵌著金邊，橘黃色的夕陽傾瀉在燕大校園。

迎著夕陽，502全體成員去後門買晚飯。

以往，他們四個都是張挺和周舟並肩，顧准和江鹿並肩走成前後兩排。

今天卻不一樣，無比心虛的江鹿哪裡敢面對顧准那種冷肅且審視的眼神。

江鹿擠著周舟走。

三人一排，顧准一人落在後面。

周舟一開始也沒發現什麼奇怪之處，還在和張挺聊遊戲段位的事。

慢慢地，他就發現顧准和江鹿都不說話，江鹿還和他一起走。

「你和顧准吵架了？」周舟小聲地問。

江鹿緊緊咬著唇：「也不是吵架……」

落在後背的視線愈發炙熱。

江鹿欲哭無淚。

顧准這個高考數學滿分的大聰明肯定什麼都知道了。

江鹿今天穿著一件淺色系的薄款連帽衛衣，青春又活力。

可惜沒走幾步路，他的帽子就被後面的人拽住。

太過突然，江鹿被勒了下，整個人往後仰，同時也喊了一聲。

周舟以為他倆發生了小矛盾，還在勸架：「有什麼事好好說啊，千萬別動手。」

江鹿小雞啄米地點頭：「就、就是，不能動手。」

顧准唇角勾起笑，用力地掐了把江鹿的臉，「就動手怎麼了？」

「嗚。」江鹿發出嗚咽聲，委屈地看著顧准。

周舟：「……」

他看兩人之間的氣氛並不是快要打起來的劍拔弩張，便放心地和張挺繼續聊天。

後面，顧准修長的手臂輕輕攬住江鹿的肩膀。

儘管個子接近180，江鹿在顧准這裡還是顯小。

江鹿面紅耳赤。

不是，說話就說話，有必要離那麼近嗎？

江鹿抬眸打量顧準的側臉。

夕陽餘暉落在男生挺括的眉骨上，眼窩深邃，挺直的鼻樑鍍了層碎金的光。

離得近，顧准輪廓分明的側臉對江鹿來說更是大殺器。

江鹿都有點看呆了。

「又被我勾引到了？」顧准忽地張唇。

他的聲音低沉清冽，帶著一股涼意，在夏季悶熱的傍晚格外清爽。

他微微偏著頭，軍訓這段時間沒太來得及修理髮型，純黑額發稍長，被風微微吹拂時，襯得男生的黑眸透著點慵懶隨性。

「……」

江鹿抿唇，感受著壓在他肩膀上的重量，完全不敢說話。

像極了被拿捏住後頸肉的小貓咪，圓圓略帶頓感的眼睛持續地迴避著。

「嗯？」顧准鬆開搭在江鹿肩上的胳膊。

躲不掉的江鹿硬著頭皮說：「沒有啊……」

「終於捨得說話了。」

顧准揚了下眉，「我還以為你要把剛才那事糊弄過去。」

江鹿氣餒，悶悶地說：「你又不給我糊弄的機會。」

見他嘴巴翹得老高，顧准很輕地笑了下，慢條斯理地說：「說吧，是什麼意思？」

江鹿耳朵燙得不行，磕磕巴巴地說：「沒什麼意思啊，你不是在我面前秀腹肌么。」

「重點在為什麼叫勾引。」

顧准說，「前面那兩人好幾次回宿舍也都把衣服脫了。」

「他們也算？」

江鹿搖搖頭：「他們不算。」

顧准：「為什麼又不算了。」

這一次，江鹿安靜得像只鵪鶉。

「又不吭聲了？」顧准俯身靠近，盯著少年緊抿起的嘴唇。

江鹿腦袋發昏發熱，只覺得顧準的存在感極為強烈。

完全想不出任何招數應對。

「可能是你比他們兩個帥？」

江鹿腎上腺素飆得老高，渾身的血液都要沸騰了，此刻完全是在憑直覺回答。

「……」

顧准沒想到江鹿不僅說了原因，理由還如此簡單直白。

心跳莫名快了一拍。

江鹿繼續誇他：「你帥得突出天際，穿衣顯瘦脫衣有肉，身材好到男女通殺，我才那樣說。」

「真的，你信我。」

江鹿眨著眼睛，繼續坑蒙拐騙，「只是隨便說說，你不要多想啦。」

顧准看著他圓溜溜的大眼睛，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他遲鈍地思考了幾秒，不確定地說：「真的？」

江鹿舉起手發誓：「真的不能再真了！」

顧准勉強地點了點頭：「這樣，我還以為……」

江鹿：「以為什麼？」

顧准垂眸看他，薄唇微啟：「以為你喜歡男的。」

江鹿深吸一口氣：「！！！」

「哈哈哈，我怎麼可能喜歡男的嘛。」

「我之前就說過我喜歡女生。」

江鹿不想讓他看出異樣，含含糊糊地跳過這個話題，「不說這個了，我們快跟上去吧。」

顧准看著少年蹦跳的背影，心裡卻泛起一點不爽。

什麼叫怎麼可能喜歡男的？

有什麼不可能。

儘管江鹿那樣說了，顧准心裡的疑問卻並沒有完全打消。

——

後門有價格實惠的小飯館，也有各種香氣四溢的路邊攤。

張挺和周舟想要去買需要排隊的食物，提出兵分兩路。

「一會兒在奶茶店那裡集合。」

張挺攬上周舟的肩膀，揮了揮手：「我們先去買吃的了。」

張挺和周舟走得洒脫，江鹿放平心態，指著不遠處的攤位，「我想去買那個。」

顧準點頭，沒意見地跟著。

「老闆，要一份蜜汁烤雞腿。」江鹿打開手機掃碼付款。

燒得熾熱通紅的炭火蒸騰起縷縷白煙，裹挾著酸甜的果香味。

老闆動作利落地給烤雞腿刷上獨家秘制的醬料，香氣撲鼻。

站在攤位前的江鹿眼巴巴地看著，臉蛋都被熏得泛紅。

看上去嘴饞得不行。

忽地不小心被煙霧嗆住，江鹿輕咳兩聲。

顧准頓了下，扯住江鹿的肩膀把他拉回來，「離遠點。」

江鹿：「哦哦。」

東西快要烤好了，江鹿眼裡充滿期待，他問顧准要不要來一份。

「這個真的很好吃，不是那種凍雞腿，特別新鮮。」

聽到這麼高的評價，老闆立刻自賣自誇起來。

顧准口味清淡，不管是高中還是進入燕大，第一選擇永遠都是正餐。

被這麼熱情地推薦，他也要了一份。

一個雞腿的量顯然不夠，江鹿嘀咕：「我還要去買泡椒雞雜飯，再買盒草莓、巧克力蛋糕。」

顧准略顯詫異地看了眼江鹿平坦的小腹。

「這麼看我幹嘛？」江鹿有點不自在。

顧准搖頭：「沒，只是覺得你個子不高，飯量倒是挺大。」

又被戳了一刀的江鹿：「……」

就算顧準是他喜歡的人，這麼說他也會不開心好不好。

江鹿瞪了顧准一眼，扭頭直奔甜品店。

——

買完晚飯，天色漸晚。

顧准還買了些水果，結完賬正要走又發現攤位上還擺著不透光的床簾。

「順便把這個買了？」

「可以啊，我問問他們要不要。」江鹿發消息問舍友。

買完床簾，他和顧准去約定好的地方等著。

沈佳那邊終於有了回復：【我靠，那他豈不是什麼都知道了？！震驚.jpg】

江鹿把購物袋掛在手臂上，這樣方便打字：【反正我沒承認，就是不知道他相不相信】

後門這邊還有其他幾所大學。

來來往往人很多，顧准只是簡單地站在那裡，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瞥見江鹿的小臂被購物袋勒出一道紅印，顧准讓江鹿把東西交給他。

江鹿笑了下：「謝謝。」

奶茶店裡，兩三對情侶排著隊點單。

想起自己也很久沒喝奶茶了，江鹿立馬來了興緻：「再買杯奶茶吧，這天太熱了。」

「……」

顧准對江鹿的飯量又有一個新的認知。

他們前面是一對情侶，看著像是大三、大四的學長學姐，男生摟著女生，很親密。

開學季奶茶店有活動，情侶第二杯半價。

這對甜蜜的小情侶直接親了下臉頰來證明，順利地享受了優惠。

江鹿要了杯半糖奶茶，等待途中他問顧准要不要喝。

顧准不喜歡甜食，沒什麼興趣。

江鹿：「你可以喝純茶呀，我請客，軍訓你幫了我那麼多。」

顧准：「也行，那要杯烏龍茶，中杯。」

江鹿的奶茶已經提前付過款了，動作麻利的店員插好吸管，江鹿接過來直接吸了一口。

他微微眯起眼睛，淡粉的唇咬著純白色的吸管，眼中充滿饜足。

顧准眼帘低垂，視線不經意掠過。

又想起蔣羿澤給他發的測試題，他自己不確定，心底也對江鹿存在著懷疑。

江鹿拿出手機補第二份烏龍茶的錢。

耳邊忽地響起低沉的嗓音：「情侶第二杯半價是嗎？」

「？」

江鹿迷惑地看著顧准。

你問這個幹什麼。

店員看著他們兩個男生，眼中浮現錯愕，又很快把驚訝壓下去。

「是的，情侶半價。」

「你們是情侶的話，親一下就好。」

江鹿差點把手中的奶茶擠爆。

整個人都陷入魔幻，不是，顧准到底在說什麼呀，也不用為了幾塊錢的優惠這麼拼吧？

要是換成之前，他肯定很樂意地答應。

可才發錯消息，顧准還懷疑他是同性戀呢，現在居然要親？

他看了下顧准，整張臉紅得像番茄。

顧准對店員淡淡地說：「我和他是情侶。」

緊跟著，他俯身貼近江鹿，用只有彼此才能聽見的聲音說：「你親我一下？」

江鹿瞪大眼睛，眼神瘋狂地暗示他：你是不是瘋了！

接著，他就聽見顧准用氣音很小聲地說：「直男的話，親個臉頰也應該沒什麼吧。」

「還是說你很介意這件事？」

「因為你其實……喜歡男的，剛才那些話都是在騙我？」

顧准眼神黑沉，認真地打量江鹿，像是看透了什麼。

江鹿的脊背倏地打了個激靈，他只能硬著頭皮說：「親一下而已，我怎麼可能會介意。」

「又不是親嘴之類……」

「臉頰而已。」

江鹿心臟都要跳出來了！

「那就好。」

顧准彎腰靠近，微微側臉。

他定定地看著江鹿，薄唇微啟：「親吧。」

江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