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隻手遮天 第十一章 渾水

第一卷 隻手遮天 第十一章 渾水

「聽陵豪師兄說,邊塞滿紅關要趕製一批兵器,缺人著急,我這兩日就要動身。」劉台鏡起身走到船頭,「來日俗世相會,元師弟到時候可別因錢財俗物而拒我於千里之外哦。」

元吉聞言眸子一凝,轉瞬間鬆懈下來,隨意說:「自然不會,興許以後遇到了還得仰仗劉師兄……」他頓了頓話,「師兄方才說滿紅關要趕製兵器,為何?邊塞又要打仗了?」

「聽在尚書台司職的師兄弟說,徵召令的士兵役期不能在推了,皇帝要從城西禁軍撥出一批士兵去邊塞替換役期到限的士兵。」劉台鏡打量著染血的帕子,語調悠長,「好像是因為當年城西禁軍押解甄氏一族去邊塞,但被甄毅獨女逃了。邊塞官吏又與煙州牧江子墨私通書信想偷偷把人藏到煙州,連帶遭了彈劾,所以邊塞要削兵。而江州牧正在大牢里等著受審。」

元吉背對著他,沒察覺到他抬眸間的笑意中多了幾分玩味。

「哦……原來如此。」元吉收了線,握著魚簍的手逐漸發力握緊,「那元吉在此祝師兄一路順風。」

劉台鏡微微一笑,說:「承你吉言。」

元吉跳下小舟,傘也不打就撐筏離開了。

劉台鏡望著他的背影,將帕子舉到鼻尖嗅了嗅,忽然甩手打翻魚簍,幾尾大鯉魚頓時落入湖中,他看著翻滾的湖水,笑意愈發濃烈。

……

元吉回到百草堂,齊舟真人正在內屋打盹,而江果則坐在檐下抽煙桿發怔,元吉進去她都沒吱聲。

平日她總愛數落元吉,可今天居然一聲不吭,顯得極為奇怪。

元吉知道江果有心事。

原本他想著釣兩尾魚添桌菜色讓江果吃的開心些,江果最愛吃的就是紅燒魚。

這四年罵歸罵,可說句實在話,江果對他的確不錯。後山那般冷,他天天在寒潭邊打坐入定修行,飯菜都是江果日日夜夜的送。

天冷加衣,傷寒感冒都帶著葯伺候,這是他從小到大都沒有過的待遇,他記著這份好,也時刻想著還這份情。

可今天他也有心事。

他欠著滿紅關尉史劉朔雲一條命,而煙州江家是江王妃本族,心繫甄可笑安危才遭此大難。這是一份債,壓在心裡久了讓他夜不能寐,可他現下是逃犯,滿九州都貼著他的通緝畫像。

他可怎麼還?

「師姐。」元吉將魚簍遞出,「這魚你看著做。」

第五婷接過魚簍,面帶憂色看了江果一眼,隨即進廚房做飯去了。

元吉走到門前,挨著江果坐在門檻邊,屋頂的瓦響著嘩啦啦雨聲,他陪著江果看了好一會兒雨,兩人皆是沉默無言。

「你小子犯渾呢?」江果冷眸斜視,「老娘用的著你嗎?滾。」

「你不高興,我也不高興。」元吉沒看她,眼睛盯著青石地里的水窪,「你怎麼不哭?」

「切,哭個球。」江果冷笑一聲,「為一個鐵石心腸的人哭,還是為我娘哭?犯不上。」

元吉知道她說的是不易真人,開淵谷掌門自從道侶歿了以後就把自己關在開淵殿里,沒人見過他。

想必今天髮妻的忌日他也沒去。

元吉也笑了,笑聲洒脫地說:「師父說樂無雙是我娘,我從小到大都沒見過。你呢?你見過你娘嗎?」

江果盯著串連落下的雨簾,煙桿抵在唇邊不叼也不抽,面無表情地說:「沒,她生我時體虛,我還不認人她就死了。那老雜碎不養我,是師父領著我過日子。」

屋外吹來清風,盪起她額前的髮絲,元吉突然覺得她變了樣。

以往她就像個男人,說著常人不敢說的狠話,張口閉口就是滾。可提到江鱈,她像是換了個人。

江果語調惆悵,說:「只聽師父說過她的事,她住在煙州郊外山野,貧民茶戶。和江家是遠親,後來發大水,她就跟著老父逃難到煙州認宗親,江氏這個姓給了她活命的資本。在之後,宮裡選秀挑上江家女,那賊婆娘看不上皇親國戚,讓我娘假扮入了宮,結果沒挑上,皇帝挑了焦家的女兒,就是當今皇后。」說到這她狠聲罵了句,「草他媽的江家!」

元吉這幾年也打聽樂無雙的生平事迹,知道她是煙州歌女,煙柳花船的金字招牌,一手琴藝在九州學子中存有雅名,可沒人留著她的畫像。

他垂眸看著水窪中倒映的自己,在想自己是否和樂無雙長的像。

半晌他才說:「我沒見過我娘,連爹是誰都不知道,可師姐你還知道自己父親是誰——」

「別跟我提那個老雜碎,你要喜歡讓給你。」江果冷聲打斷,站起來看著山頂開淵殿方向冷笑連連,「這老雜碎哪他媽是個男人?我娘拜入開淵谷修道,第二年就入世破心魔,在煙州開了茶館子清閑度日,這狗男人頭回見了人,往後成天泡在館子里撩撥!」

「行啊,後頭把我娘釣上手了,結了道侶生了娃,人他媽就躲在大殿里裝孫子不出來!」江果站起來,插著腰朝山頂破口大罵,「是個男人都不會娶了老婆就跑的沒影!老娘出生那會你還躲在山裡頭不見人,缺德敗家的玩意兒,你抱過我嗎?!啊!你是不是個東西?!」

「老娘滿月的時候,江家老大人都七十多的人也知道帶著下人送禮上山,他心疼我這外孫女,你連騰空見老丈人的禮遇都沒有,還當開淵谷掌門?!!!」

細雨在轉眼間驟降成瓢潑大雨,江果瘋了似的沖入雨中,用盡全力沖山頂仰著脖子大喊!

「我恨你!!!」

她胸腔劇烈起伏,大雨打的道袍濕透,貼在身上顯現出婀娜曲線。

半晌,她垂下手,昂著頭任由大雨澆灌,那雙眼眸顫動地注視著天空。

她語氣虛弱地說:「這雨下的真是時候。」

眼角淚珠淌落,她借著雨水隱藏自己的悲傷,不讓自己的脆弱暴露在任何角落,她是江果,恨死了男人,所以她決定要做個比男人還要爺們的女人!

就在這時,江果頭頂的雨像是突然停了,但不是真的停了,而是一紙油傘替她擋下滂沱大雨。

她回眸看去,就見元吉舉著傘站在雨中,他幾乎把所有的傘都給了江果,而他自己則淋著雨豁達的笑起來。

「師姐,去煙州看看你外公吧。」元吉的聲音從雨中傳入傘中,「我也想知道我娘在別人眼裡是什麼樣,更想知道我長的和她像不像。」

油紙傘像是一方小世界,短暫的令江果卸下防備,她雙肩微微聳動,張了張嘴,白皙的臉頰浮現出落寂凄楚的神情。

忽然,她推開傘抱住了元吉,將滿是雨水的面容埋進他的肩頭,偷偷哭了起來。

百草堂門前,第五婷端著熱氣騰騰的紅燒魚,注視著雨中的兩人沉默,她像是頭回見到江果哭的這般梨花帶雨。

風起雲湧,清風吹拂著油傘飄零遊盪,拂過半空時,幾片落葉跟著環繞飛舞,傘落在覓天街一角,晃現出劉台鏡的身影。

他站在清冷的大街上舉著傘拎著魚簍,注視著雨中的兩人,繚繞的雨霧像是半遮半掩著他的面容。

唯有那抹玩味笑意,猶存在嘴角。

……

這雨瓢潑綿延,天幕入夜還在下,劉台鏡拎著空空蕩蕩的魚簍回了小樓,剛到門前,昏暗裡突然衝出一道倩影撲進他的懷裡。

「哥!」

女聲中性,略帶男子豪氣,女子抬起頭,露著虎牙呵呵的笑。

「君悅?」劉台鏡略感訝異,「女大十八變,出落成大姑娘了。」

「哥,想我沒?」劉君悅歡脫地撒著嬌,「快說,想我沒?」

劉台鏡按住她的肩膀推開,輕笑著說:「大老遠從萬劍門趕過來,自然想的。」

劉台鏡進屋點燃燈盞,劉君悅跟著上前奪過魚簍瞅了眼,頓時喪著個臉:「你妹妹回來看你,你怎麼拎著個空簍子回來?魚呢?」

「湖裡養著呢。」劉台鏡擱下魚簍,「餓了?」

「有點。」劉君悅見他笑意濃濃,便好奇問,「哥,我看你今天心情不錯。」

「養了四年的魚兒今個露了臉,我自然高興。」劉台鏡提著袍擺落了座,「我明日就出谷。」

「我知道,前兩日收到你的信,我才知曉江子墨入獄的事情。加之這兩日就要受審,要沒人管管,這人不得死牢里?」劉君悅收起笑容,「在眼巴巴看下去,龐博藝的尾巴得翹上天。」

「潘博藝位列三公,當今聖上受其蠱惑蒙蔽,如今勢頭已然壓過了太尉。而那司徒公兩袖清風無權無勢,哼。」劉台鏡拿著帕子擦手,眼神透著奚落的意味,「鼎立於三足,如今矮了兩條腿,那一條腿獨木難支。」

「哥的意思是……」劉君悅略作遲疑,「砍了這條腿?」

「不可,這般雨大的天色,正是興風作浪的好時候。」劉台鏡神秘一笑,「我還等那條躲著的大魚。」

劉君悅像是明白了什麼,雙眼一亮,說:「那我們就殺死其中一個人,讓虎狼相爭?」

「不行,要想扼制龐博藝,必須要兩股勢力才能成氣候。」劉台鏡耐心地對劉君悅說,「你我此刻便是岸上觀景的客人,得等著魚兒自己爭食。」

「什麼魚?」劉君悅踩著凳沿蹲著,興緻勃勃地問,「是誰?」

「把腿放下,女兒家沒個樣子。」劉台鏡雖是呵斥,眼裡卻滿是溺愛地告訴她。

「這人和甄毅一案牽扯頗深,是枚大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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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劍破天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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