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失竊的玉獅子
第二天一大早程知勿就起床了,手指在手機屏幕上選定后輕輕點擊,人工合成的聲音播報了時間,「現在是2017年7月24日早7點10分。」程知勿摸索著完成了洗漱,這個流程他已經做了無數次,沒有什麼難度。對程知勿來說,一天的摸魚從起床開始,不管他的生活里有沒有妖怪,可是當他坐到櫃檯後面的時候就立刻意識到:今天大概不會那麼平靜了。
「哪個龜兒子把老子的玉獅子摸走了?!他媽的,日你仙人板板!」
程知勿震怒的聲音讓隔壁正在煮麵的早餐店裡的人都嚇了一跳,這早餐店是老兩口開的,他們跟程知勿做領居有好些年了,平日對他多加照顧,程知勿也一直是和顏悅色、禮數周到,老兩口這還是頭一次聽見隔壁目盲的小夥子這樣生氣。他們商量了一下,趕緊收拾了一下手裡的活計,能熄火的熄火,能放一邊的先放一邊,對客人連連道歉:「對不住啊對不住,麻煩你們多等幾分鐘,隔壁的老闆是個殘疾人,我們得去看看。」客人聽到這裡都擺了擺手,表示不介意,老兩口便往店外走去了。
老闆娘從灶台後面出來的時候拿上了一串鑰匙,上面有家門的,有店門的,有電瓶車的……還有一把是「入洞房」的。程知勿在確認老兩口是真的關心自己之後,架不住他們的熱情和關心,把店門鑰匙給了他們一把,以防落鎖後有什麼意外情況,老兩口也方便進來幫忙。
當他們來到「入洞房」門口時,隔著玻璃就能看到程知勿坐在櫃檯後面罵罵咧咧,右手還不停地在櫃檯檯面上拂過一次又一次,好像在找什麼東西,聯想到剛才那一嗓子,老兩口立刻意識到是失竊了。
程知勿沒想到「入洞房」這麼一小破店還有進賊的一天,姓袁的那個傢伙送自己的那枚獨山玉小獅子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他昨天還拿那玩意兒壓錢來著。現在想想,大概就是那個時候放在櫃檯上被外面路過的人看見才被盯上的……程知勿恨恨地咬了咬牙,他確實不喜歡那個姓袁的,但也並不意味著別人能隨便拿走自己的東西!程知勿一點沒懷疑自己的弟弟周夢陽,周家雖然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的家庭,但也是一點也不缺錢的,養父周樺在眉州有三處房產,其中一處是當年的婚房,一處是買在新城區擱那兒增值的,第三處是專門為了周夢陽上下學方便,在學校附近買的學區房,周夢陽於情於理也不可能拿自己的玉獅子。
程知勿對聞聲而來的老兩口解釋了一下,讓他們別擔心,自己會報警的,老兩口這才回到了早餐店去。
「喂,東坡區警察局嗎?我有東西被偷了……獨山玉雕的小獅子……大概多少錢?我哪兒知道,別人送的,挺貴。」程知勿一大早起來就發現店裡進了賊,自然是沒啥好脾氣,他知道立案調查那一套程序,詢問丟失物品價值是必須的流程,所以只能先在警局備個案,真正要讓他們開始調查的話自己必須出具相關的價值證明材料才行。不管在哪裡,警局都是很繁忙的地方,各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可能鬧到警局去,要讓他們分出人力物力來調查這麼一起失竊案就必須要走流程。
況且,程知勿還是個盲人,除非有人證明,否則完全有理由懷疑他是不是不小心把那玉獅子放到別的什麼地方去然後就給忘了。掛掉電話之後,程知勿想了想,袁老三給自己玉獅子的時候好像是帶著合法機構的鑒定證書一起給的,他叫了小多過來,一起找了一通也沒找到,最後還是求助隔壁的老兩口才在衣柜上面找到了那個證書。
看著上面的一片專業術語,老兩口沒看出個什麼所以然來,但他們知道沾了鑒定證書的玉一般都不會便宜。程知勿又給警局打了個電話,那邊聽到找到了鑒定證書,價值也達到立案標準,便立刻抽調了人手過來。
警車到的時候已經是午飯時分了,程知勿把凳子搬到了店門口坐在那裡等,他雙手拄在盲杖上,臉色極臭,任誰都看得出來他心情很不好。警車靠近的時候趴在程知勿腳邊的小多就叫了幾聲來提醒程知勿,後者耳朵動了動,剎車的聲音在他耳中被轉換為了大致模糊的距離和方向,他轉頭朝著那邊「看」了過去,「警察同志,麻煩你們了。」自家門前的路程知勿還是相當熟悉的,不需要盲杖輔助他便自如地朝著警車的方向走了幾步。
主副駕駛的車門拉開,車上下來了兩個人,都穿著制服,副駕駛下來的那人年歲較長,他眉頭一皺,俯身摸了摸車胎,「小郝,這就算是單位的車也不能這麼造啊,你看看剎車印,這要是被交通部門的同志看見都快要懷疑這裡出車禍了……」
一轉頭,他們見報案的店門口坐著一名殘疾人,哪兒還敢讓程知勿走過來迎接,趕忙兩三步走上前去,「您好,是您報的案嗎?我們是眉州市東坡區警局的,我姓郝,他姓方,這是我們的證件您……呃,您摸一下。」說話的是一名年歲比較輕的警察,眼神機敏,身材瘦高,就是嘴比腦子快,他旁邊明顯更有經驗的方警官連忙阻止了他要把警員證硬塞到程知勿手裡讓對方摸一摸以驗真假的行為。
「不用,我相信你們。」程知勿拍了拍跟在身邊的小多,這傢伙沒瞎叫就說明沒問題。他轉身將兩名警察帶進了店裡,說明了情況后抬手一指房間天花板的一角,那裡有個黑漆漆的鏡頭,是監控錄像。
「我這裡的安保是委託安保公司做的,兩位也看見了,我這個情況就算裝了攝像頭也看不見錄像,得麻煩你們跑一趟社區辦公室了,監控的數據最後都是匯總到了那裡。」這是程知勿第一次用上這個監控攝像頭,但是卻彷彿了如指掌,這是因為他對自己居住的環境有著一種強烈到近乎病態的安全感需求和佔有慾,即便是個跟他的生活無關的攝像頭,他也要搞清楚來龍去脈。
姓郝的那名警察從進門開始就在四處打量程知勿這家店裡的布置:正對店門的是一座l型的木質櫃檯,上面擺著資費標準的牌子和一盆蔫蔫的茉莉花,櫃檯后的牆做了半掏的壁櫥,擺著一些落了灰的小物件,右側靠牆有兩張沙發和一張小桌,左側靠牆是擺放整齊的一堆箱子,靠著箱子立了一台飲水機,亮著綠燈……只是掃了一圈,「入洞房」的布置便盡收眼底,哪些地方值得留意已經在他心裡打好了標記。
他沒有因為自己面前的是一名盲人就肆無忌憚地到處翻動,只是跟在方警官的身後默默觀察著這裡的一切,那個攝像頭自然也是在一開始就落到了他的眼中,在程知勿說出找社區調監控錄像的下一秒,他就按下了早已等候多時的撥號鍵。
簡單的溝通后,兩位警官便準備帶著程知勿一起去社區辦公室取證,程知勿嚯地站起身,盲杖在地上點出了宛如機槍掃射的節奏,快步走在了兩名警官的前面,他已經在心裡把進店裡的那個賊問候無數次了。臨走時,郝警官又回頭掃了一圈「入洞房」,目光在樓梯間的入口處微不可察地停頓了一剎那。
「小郝,有什麼不對嗎?」方警官停下了腳步,他了解自己的這名搭檔,思維敏銳,觀察細緻入微。同事調侃他眼睛跟開過光一樣,老能看見一般人看不出來的東西。m.
郝姓警官聞言收回了目光,「沒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