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祠中議事
翠綠的山谷之中,漆黑的夜幕已將他悄悄浸染,秋風乍起,田畝間的稻穗競相舞動,若是白日之時定會讓人嘆為觀止,忍不住讚歎一聲:「好一處世外桃源!」
谷中,光影漸歇,唯有正中央一處祠堂內還在不斷閃爍著光芒,彷彿下一刻便會隱匿在夜幕之中。
祠堂內,為首一位老者端坐在首座之上,雙手撐著拐杖,雙目緊閉,行將就木般的模樣彷彿搖搖欲墜一般。
婦人們早已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不時的從中傳出些許聲音,起初只是細弱蚊蠅,漸漸的聲音愈發大了些,情緒也有些激動。
「哼!我早就看出來他居心叵測!」
「甚是,甚是,果然外鄉人沒有一個好人!」
「啪!」
壯漢滿懷憤怒地一拳重重地擊打在一旁連接房頂的木柱之上,勁力透體而出,將整個祠堂震得有些搖搖欲墜,頃刻間,沙石落下,壯漢好似毫無知覺一般,對飄落下的沙石置若罔聞。
眾人聲音好似有些低了些,都抬頭往壯漢這邊瞥了一眼,隨後聲音再度響起,竟比之前還高了幾分。
許是這些嘈雜的聲音驚擾到了首座的老者,只見他緩緩睜開緊閉的雙眼,卻是似開非開,旋即手中的拐杖輕抬三分,隨後輕輕落下,彷彿隨意而為一般。
但這看似隨意的動作卻如同晨鐘暮鼓一般敲擊在眾人的心頭。
陡然間,空氣中宛如一股無形氣浪席捲開來,眾人難以維持自身的身形,猶如汪洋之中一片孤舟,隨風搖晃。
片刻過後,眾人這才止住身形,連先前議論的婦人也默默地低著頭,不再言語。
「顏家老二,你莫不是想將這祖祠拆了不成!」
老者看似輕飄飄的話語從口中緩緩傳出,卻讓這八尺大漢都猛地一怔,渾身止不住地顫抖著。
「太叔公,老二也是心中有氣,一來擔心大家的安危,二來,那姜家小子平時和他走動最多。」
「再者說了,這老二也並非鐵石心腸之人,這走動的多了便有了感情。」
「剛才老二也是無心之失,還望太叔公能夠原諒他的過錯。」
這時,一名儒生模樣打扮的漢子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對著首座之上的老者做了個揖道。
雖是不惑之年,但樣貌卻如同少年一般,白皙的臉龐配上一把略微泛黃的古扇顯得風度翩翩。
顏家老二見有人替他說情,又聽到這熟悉的聲音,不由得將手背在身後,豎起了大拇指,以此來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
老者聽聞有人出聲,這才將半眯的雙眼緩緩睜開,又注意到了壯漢的小動作,隨即冷哼一聲。
「哼!我當是誰這麼大膽呢,原來是巧言舌辯的閔家老三,你不去擺弄你那駐顏之術,再這摻乎什麼?」
老者瞧見這道人影,又聽聞其所說的話,心中之氣早已消了大半,但若不煞一煞對方的氣勢,以後又將如何讓眾人服眾,說著便雙目灼灼地掃視著眾人,隨後便將目光放在對方身上。
閔家老三察覺老者緊盯著自己,隨後便有一股無形的壓力猶如排山倒海之勢向他襲來,原本微低的身體,也在此時變得更加低了幾分。
「小子…一來聽聞族內警鈴異響,二來此事…乃是關乎我…族存亡之事,這才放下…手中之事…以族內大事為先…來到祖祠之中商議。」
只見其聲音短短續續,顯然是承受了莫大的壓力,他雖不曾研習過武功,但卻在醫道一途涉獵頗深,身體的強韌程度也非一般人所能比擬,此時卻是猶如身負泰山,一身青衣早已被汗水浸濕。
「嗯,不枉族內培養你如此之久,看來還是有些感恩之心,卻是不像某些人…」
老者似乎對對方的回答很是滿意,收回了釋放出的勁力,滿意地點了點頭,雙眼微閉,似乎在思索著什麼一般。
經過先前的壓力,閔家老三這才緩緩起身,身上傳出「噼啦啪啦」的聲響,熟知之人才知這正是體內骨骼摩擦產生的聲音。
此時的閔家老三直感覺身體說不出的暢快,身體之中的某些枷鎖好像打開一般,熟知醫道的他面上頓時面露喜色。
「多謝太叔公指點!」
此時的他跪倒在地,向著老者輕輕叩首。
「倒是個可教之才,就是身子骨太弱了些,今後當好好調理一番。」
老者慢條斯理地說著,雙目仍舊緊閉,彷彿剛才的事情對他來說只是舉手投足間的小事一般。
「是!多謝太叔公,小子今後一定勤加苦練!」
「嗯,回原位吧!」
聽聞老者的命令,閔家老三這才緩緩起身,躬著身退回了原位。
「太叔公,那姜家的孩子要怎麼處置?如今他可是擅自出谷,需不需要找人將他抓回來?」
「這件事情就不勞您老人家費心,小子毛遂自薦,明日清晨,將他帶到您老的面前,聽候您老的發落!」
經過先前閔家老三的事情,眾人此時也無人再敢出言,都微低著頭,思緒傲游天外去了。
顏家老二見無人再替自己發聲,情急之下這才將自己的想法吐露出來,但當他見眾人那猶如看戲的眼神,這才反應過來,此時卻是為時已晚,他只得獃獃的立在當場,進退兩難。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顏家老二的心也跟著一起顫動,直至聽見一道略顯無奈的嘆息之聲傳來,他這才緩過神來。
「唉!」
「各位難道忘記了當初為何來到此地了嗎?別忘了!這才過去三十三年零七天!外面那些人可還在死死地盯著我們呢!」
老者略微抬起的拐杖又輕輕地落了地,這次卻沒有絲毫的勁力發出,老者的神情也不由得有些落寞。
「難道太叔公就不怕那姜家小子將谷中之事說與外人聽?那樣豈不是更加危險?」
見自家太叔公語氣有所緩和,閔家老三這才壯著膽子緩步而出,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此舉也引得眾人隨聲附和。
「是啊!畢竟他在谷中生活了一十八年之久,這谷中的細枝末節他可是一清二楚!」
「那豈不是我等將要暴露在天下人的眼中?這可如何是好啊!」
不安!焦急!恐懼!以及各種難以名狀的情緒在眾人之間蔓延,猶如瘟疫一般,無孔不入。
「鎮定!」
老者的話語彷彿如救世良方,片刻之後,眾人的情緒才得以平復。
「此谷當時經方士之手,內見外不見,聲、味皆難以傳出。」
「況且,他父母二人當時也是機緣所致才進入谷中,不久便病逝,如今他又初次出谷,又有何法再尋得此地?」
眾人聽聞此言,這才放下心來,因為無他,方士二字已然是一記定心之丸,畢竟自梁國第一任之主起便有方士曾一劍斬龍脈之說,雖是傳言,但三人成虎,這更讓人堅信方士之說。
「好了,既然諸事已畢,便各自散去吧!」
眾人聞言,這才一一散去,人群之中又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傳出些許的聲音,似乎是在談論著剛才的方士之說。
少頃,原本燈火通明的祖祠之中便只有幾盞燭火忽明忽暗,燈芯爆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老者靜靜地坐在原地,望向明滅的燭光,夜幕愈發低垂了,照得祖祠之內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