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阿娘又騙我
「小姐，小姐，快醒醒快醒醒！」
阿香聲音顫抖滿是驚慌。
還在睡夢中的芍藥，硬是被阿香使勁的搖晃醒來。
「阿香你再讓我睡一會兒，等阿爹阿娘回來了你再來喊我。」
說罷芍藥翻了個身就要繼續睡。
「小姐，你快些起來罷，老爺夫人出事了！」阿香聲音中帶著哭腔。
芍藥瞬間清醒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
「阿香你可不要嚇我，阿爹阿娘在布行里能出什麼事。」
「小姐...」
阿香抿了抿嘴唇，眼淚控制不住的掉落下來。
「快說發生什麼事了！」
芍藥看阿香哭的這樣傷心，突然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
阿香半跪倒在床前，聲音抖得厲害：
「半個時辰前，布行里不知為何走了水，鋪子里又都是些布匹燃的極快。老爺送完貨從外面回來聽夥計說夫人還在裡面沒有出來，老爺不顧旁人勸阻一頭扎進火海里，便再也沒有出來。等街坊鄰居滅了火，只見……」
「只見什麼」
芍藥臉色蒼白如紙，雙手緊緊的抓著被子身體止不住的顫抖。
「小姐...」
阿香哭的稀里嘩啦不願再說下去。
「說，只見什麼！」
芍藥雙眼緊閉，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接著一顆滴在錦被上。
芍藥心中大概有了答案，可她還是想聽阿香親口告訴她，告訴她阿爹阿娘沒有事，告訴她一切都只是她開的玩笑。
她承認她開始害怕了，她在抱著一絲看不見的僥倖。
「只見老爺懷中抱著夫人，兩人身體燒的焦黑。早已沒了氣息...」
芍藥聽完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好在沒有過多久，芍藥便轉醒了過來。
一時間只覺得頭疼欲裂，剛想起身下床。卻一下子踩了個空，跌坐在地上。
阿香在門口聽見動靜，急忙進屋把芍藥攙扶到軟榻上。
芍藥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頭髮凌亂眼神空洞的望著前方，軟榻上的身形還未坐穩便迫切的開口：
「阿香，我方才做了個夢，我夢見你跪在我床前，哭著對我說爹爹阿娘不在了。」
阿香把臉別開不敢作聲。
芍藥見遲遲沒有等到阿香的回答，木訥的轉過頭。便看見阿香紅腫的雙眼布滿血絲，芍藥這下清楚的知道剛才並不是在做夢。
芍藥猛然站起身，打開房門發瘋了一般往外跑。阿香根本來不及反應，只能慌忙拿上披風快步去追。
正值臘月寒冬，芍藥穿著單薄卻絲毫沒有察覺到冷。她跑的極快，快到連鞋子什麼時候跑掉的都不知道。
她跑了好一會兒子，終於是來到了長安街上。她在街口站了許久，卻是不敢再往前走了。
直到阿香匆匆趕來，芍藥望向阿香的眼神像是溺在河流中的人，終於抓到了救命的繩索般。
她緊緊握住阿香的手，用幾近哀求的聲音對阿香說：
「阿香姐姐，我好害怕。你……陪著我好不好……「
約摸過了一會兒，終於見阿香緩緩點了點頭。
芍藥就這樣鼓起勇氣和阿香雙手握緊朝著布行用一步一步的走去。
她覺得時間過得極其緩慢，走的每一步都像行走在刀尖上一樣難受。
終於是來到了布行前，鋪子門口圍著許多手拿水盆木桶的鄉里鄉親。
芍藥平復了半天情緒，向前行了個禮：
「小女在此謝過各位叔叔嬸嬸了，今晚是除夕夜本該闔家團圓的日子，卻要辛苦各位長輩幫我們提水滅火。如此恩惠芍藥定謹記在心。「
說罷又福了下身，人群漸漸散去。
芍藥轉身看著這個爹娘辛苦經營半輩子的鋪子，燒的只剩下了些殘垣斷壁。昔日氣派的楚氏布行早已沒了蹤影。
她快速掃了一眼四周，在布行不遠處的青石路邊，有塊白布在這漆黑的夜色中顯得格外刺眼。
芍藥緩緩走到白布前，雙手用力的攥著衣擺，站定了許久猶豫再三。
這才顫巍巍的伸出小手慢慢把白布掀開，兩具燒的焦黑的屍首緩緩露了出來。
直到白布全部被掀開，芍藥瞧見了阿娘手上的鐲子，才一下子癱軟的跪倒在地。
她彷彿痴傻了一般，就這樣跪在地上不言不語。抬手撫了下眼角，竟沒有一滴眼淚。
心中一陣苦澀，喃喃自語道:
「原來人在傷心過度的時候是沒有眼淚的...原來話本子里寫的都是真的啊...」
芍藥的眼睛突然被一隻小手輕輕的捂住了，只聽見那手的主人聲音溫柔的說：
「芍藥妹妹，莫要再看了。我們回家...」
芍藥聽見這熟悉的聲音，眼淚再也止不住了，終於是哭出了聲來，轉身就撲進來人的懷抱里：
「卿卿姐姐，我沒有家了，以後都沒有了。我以後是個沒有爹娘疼愛的孩子了。」
虞卿卿緊緊的抱著芍藥沒有說話，她知道這種時候說什麼都是徒勞，能做的只有聆聽和陪伴。
芍藥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也不知是哭了多久，漸漸的在虞卿卿懷裡沒了聲音，昏昏睡去。
虞卿卿先命人把芍藥送回了府中，又安排管家阿伯留下料理楚忠夫婦的後事，一切都打點妥當她這才去了楚府。
虞卿卿回去的時候芍藥已經醒了，只見她坐在圓桌一旁，兩眼獃滯的正看著桌子上的一碟餃子。
芍藥機械的用手抓起一個又一個的餃子塞進嘴裡。
直到嘴巴里再也塞不下，撐的乾嘔了芍藥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虞卿卿趕忙上前把餃子端走，倒了杯茶水過來，看著芍藥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話到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芍藥眼神空洞的望著前方，啞著嗓子聲音格外悲涼，聽著讓人心疼：
「阿爹阿娘明明答應過我的，阿娘還與我拉了勾。他們明明說好要回來陪我過除夕的。」
「他們明明答應我了啊，怎麼又說話不算數了。阿娘她又騙了我。」
「我今日剛剛跟柳叔叔學會了包餃子，他們怎麼不回來嘗一嘗呢。」
「我還和阿香在院中堆了雪人，阿香還說爹娘回來一定會誇獎我厲害的。」
「我阿娘長得那樣好看，生前也是那樣愛美，總么就落了個被大火燒的面目全非的下場，她當時在火海中得有多疼多絕望阿。」
「我爹爹也是，他明明是可以活著的啊...卻偏偏要往火場里沖。你說他衝進去的時候，腦子裡有沒有半分是想著我的。」
「這樣也好，黃泉路上他們有彼此做伴，終究是不會孤單了。」
「爹爹阿娘怎麼這樣自私，把我一個人留在這世間獨活。」
芍藥說完再也忍不住趴在了桌子上，眼淚一股腦的涌了出來。
虞卿卿腳步挪了挪，最終嘆了口氣識趣的退了出去。
夜漸漸深了，塔樓的鐘聲劃破寂靜的黑夜響了好幾聲，煙花爆竹便一陣陣的再沒有停過。
京都城內燈火通明，萬炮齊鳴震天響。長安街上張燈結綵，人聲不斷沸沸揚揚。
芍藥的房間漆黑沒有點燈，削瘦的身影坐在窗前望著外面的煙花出神。
許久，乾裂的嘴唇微張小聲說了聲：
「阿爹阿娘，新春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