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連川傻傻地看著小黑，半晌不知道該給個什麼反應合適。

什麼叫做「六道輪迴自動化，陰司地府大裁員」，幾個小時前，他才聽劉季抱怨地府公務員競爭激烈，一個臨時工崗位三千鬼搶。

「大約一百年前，大帝隱約有了預感，隨著天道齊全，百年後，輪迴轉世將不再需要地府鬼神插手。凡人去世的時候，天道便會對他進行功過評判，然後自動投放到他該去的地方。冰山刀鋸，油鍋血池全部視線自動化。」

連川：「我聽說，現在地府鬼口|爆棚，投胎要排幾十年？」

老白：「其實現在還在排隊的大部分都是從前遺留下來的鬼，新死的都被就地解決了。「

連川：「我白天剛剛碰到一隻新鬼。」

他說的是彭成，如果新鬼都被就地解決，那沒道理彭成還能留這麼多天。

老白：「就像人間的軟體，剛開始用的時候，總會有BUG的。也幸好有BUG，下面暫時還能糊弄過去。」

不然的話，一旦鬼差們發現自己失業了，不要說陰司了，就是人間都會大亂。

「普通鬼還好處理，但是那些有修為的鬼就不一樣了，誰都不願意幾百年的修為一朝被廢，轉世重新做人。好吧，可能很多鬼差人都做不了。過去流程都是人工處理，在裡面徇私的鬼差應該不少。到時候，投胎前凌霄重審，下阿鼻地獄的估計都不少。」

連川懂了，這就好比普通人玩遊戲，好不容易練成一個牛逼大號，結果遊戲開發公司突然說，我們和代理合約到期不續了，你們換服重練吧。

是個人都要炸啊！

小黑：「原本大帝還在發愁，這麼多鬼神該如何安置。沒想到突然就聽說了您回歸的消息，這才恍然明白，原來天道早有安排。」他一臉感激地看向連川，「到時候，若是不願意投胎，大家還可以去您的山海境。「

老白快活地說道：「不愧是天道爸爸，一切盡在掌握。」

連川見狀只想呵呵，他還沒答應呢，這群鬼就一個勁的拍爸爸馬屁了。不過，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兩隻肯定不在裁員名單里。「你們都自動化了，還能選擇投不投胎？」

老白：「大家畢竟也為陰司奉獻了這麼多年，這點選擇的權利還是有的。不過該走的審判流程還是要走的，我們保證，去您那裡的都是陰司三好鬼差。」

「那我可謝謝你們了。」連川扯了扯嘴角，斟酌著拒絕，「不過，我剛剛……」

「答應你們也不是不行。」這時，一隻手突然搭在連川的肩膀上，溫熱的呼吸從耳後傳來，明樓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鼻尖隱隱有一股清涼的氣息掠過，沒有薄荷那樣刺激，而是彷彿盛夏里的一汪清泉，沁涼愜意。連川轉過頭，就看到不知什麼時候出現的明樓。他長發束起，難得穿了一件黑色的長袍，衣擺上有若隱若現的鱗紋以及水波紋理。

明樓應該是與水有關的妖怪。連川在心裡猜測。

這邊，黑白無常也被明樓嚇了一跳，他們根本一點氣息都沒有察覺，似乎不過一個眨眼，這人就出現在了連川的身後。

老白驚疑不定地打量明樓，猜測後者的身份。小黑突然小聲說了什麼，老白臉色一變，連忙肅了神色，和小黑一起恭敬地對明樓行禮，「庚辰大人。」

連川：「……？？」

庚辰又是誰，看黑白無常的樣子好像很牛逼的樣子。怎麼辦，手癢，想摸手機。

明樓卻只是隨意的抬了抬下巴，「讓你們進山海，有什麼好處？」

連川小聲在明樓耳邊說，「是不是太直接了，委婉點啊。」

明樓不屑，「這算什麼，西邊的老禿驢都說了，『白手傳經濟世，後人當餓死』，我已經很委婉了。」

連川暴汗，這哪裡委婉了。

倒是老白面不改色地說道，「應該的，應該的。大帝聽聞山海境主喜愛凡人的金銀之物，雖然我們陰司沒有這些東西，不過我們有百萬鬼差，能給大人賺錢啊。大帝和十殿閻羅已經在研究下崗鬼差再就業計劃，到時候成立公司，專門為大人賺人類幣。」

連川：「……」

好的，他知道了，他現在的名聲已經從窮鬼變成貪財了。

「我其實沒那麼愛財……」

連川想要解釋，但是明樓卻快他一步，往沙發上一靠，大咧咧地說道：「說來聽聽。」

「我們找了幾個死得比較新的鬼做顧問，研究人類賺錢的門路。哦對了，」老白看向連川，說道，「大人白日遇見的那位彭成，也是顧問人選，聽說人間這幾年做什麼都離不開互聯網，我們準備讓他開一個程序員培訓班。」

連川：「……」

老白：「山海界還未通網吧，等我們那些鬼兄弟學成之後，一定幫大人建設現代化山海境。通網通電全網通，帶領落後同胞奔小康。」

連川：「……」

你們是想搞山海五年計劃嗎，改革開放山海界，脫貧致富奔小康。

可問題是，「我都還沒去過山海境。」連川虛弱呻|吟。

……

既然事情都說到這份上了，連川只能暫時先應下。不過，是否要建設現代化山海境，還得等他先回去看過再說。

「我好想記得，你說過山海境要塌了。「等黑白無常離開后，連川又想起一茬，連忙問明樓。

之前他一直想逃避，連山海都不想去，現在不行了，幾十萬鬼魂都要跟著他混了，這麼沉重的壓力壓在身上，連川也不得不面對現實了。

明樓看了他一眼，從懷裡摸出一個小酒罈，仰頭先灌了一口，才不緊不慢地說道，「對，差不多還有3年時間吧。」

連川悚然一驚，大叫道：「這麼重要的事情你怎麼不早說！」

明樓：「山海塌不塌，和我關係又不大。你都不著急，我急什麼。」

連川：「……%&*！！」

他不急，他都不知道他急什麼。

「山海塌了，那裡面的妖怪怎麼辦？還有山海怎麼會塌呢，還能補嗎？怎麼補？「連川連忙追問。

明樓打了個哈欠，「山海沒了，不是還有人間么。本就該消亡的種族，因山海得幾年前喘息，已經是天道仁慈了。」他說話的聲音懶散，但眼神卻格外冷漠。此刻他冷漠的眼神看著連川，「凡人常說，物競天擇，不管是妖怪，還是那些鬼神，早該學會認命了。」

連川：「……」

不知為什麼，他總覺得這話不僅是對他說的，彷彿還是明樓的自嘲。

認命！

早在三界分離，天梯折斷，人間靈氣潰散的時候，他們這些非人生物就該認命了。鬼神是，妖怪是，山海境主是，還有明樓自己也是。

連川想到從前在小說里看到的一段描述，天地間有大劫，每一劫后都會有一個新的族群興盛。從前是神人的時代，而現在，輪到了人道昌盛。

明樓神情漠然道：「天道不滅神佛，成仙之道一直在那裡，人人可修。只是……」

「天道爸爸把上路用的汽油抽走了。」連川飛快接道。

「……」明樓一噎，翻了個白眼，「你知道就好。」

誰想，連川接著就是一句靈魂質問，「既然要認命，那你為什麼要來找我？」

給他魂燈，讓他重登山海，又為了什麼。

明樓：「……」

還能為什麼，左右不過是「不甘」二字。

連川笑眯眯地說道，「我們凡人從不認命。比起物競天擇，我們更相信人必勝天，有志者事竟成。」

明樓：「……你不是人。」

連川無視他這句話，繼續說道：「移山填海，攔河築壩，穿山修路，沒有我們不敢做的。就算哪一天地球不能待了，我們還能移民外星球。對了，既然地球上沒有靈氣了，你們去外太空看過嗎？「

明樓：「……」

連川：「還有，我一直好奇，你們說的天庭到底在哪？應該不在外太空吧，五十年前人類去月亮上逛過了，上面沒有嫦娥沒有兔子也沒有砍樹的吳剛。」

明樓：「……你明天不上班了，還不去睡！別指望我叫你起床。」

連川：「好的，嘻嘻！」

「嘻嘻是什麼意思？！！」

「是勝利的歡呼！「連川離開前，又問了一句，「你還沒說，山海要怎麼補？」

明樓：「簡單，只要你三年內飛升就可以了。」

「飛升？」連川不動聲色，觀察明樓的神色。

「不過，人間界已經千年沒有修士飛升了。」明樓露出一個惡劣的笑來，「加把勁，你就能當千年第一人了。」

連川才不信呢，他看著明樓，篤定道：「你肯定知道別的辦法！「

明樓盯著他，扯扯嘴角：「你猜，嘻嘻！」

連川：「……」

算你狠！

……

連川睡覺前查了一下庚辰。

華夏神話複雜，幾乎沒有一個完整的體系。同一個神名，可能會有好幾個截然不同的身份。但是連川還是查到了最有可能的那一個。

應龍，名吉，亦名庚辰。幫助黃帝殺蚩尤與夸父后，沒有回到天上，而是留在了人間的南方。人們認為，南方多雨，就是應龍之狀。

所以，明樓是應龍？！

肯定是假的。

連川放下手機，平躺在床上，眼神發直。

庚辰，不就是天干之一吧，所以明樓的本體應該是天上的星君吧，比如說什麼庚辰星君之類的。

一定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