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編
這天,陽光明媚,萬里無雲。馬小帥背起行囊,告別電子營的戰友們,終於來到了他嚮往許久的地方,鋼七連。
「報告!學員兵馬小帥前來報到!」
洪興國看著眼前這個學員兵,不由得想起了高城、許思行他們剛來的時候。他笑了笑「馬小帥,跟我來吧!」
「是!」馬小帥乖乖地跟在了洪興國身後,洪興國開口「小帥啊,我聽白乾事說,你是自己主動向上面提出申請,要來鋼七連的?」
「是!」
「能告訴我原因么?為什麼想來鋼七連。」
馬小帥露出了個不好意思的笑「我是因為聽我師兄講過鋼七連的好多事情,所以才想來的。」
洪興國停住腳步,轉身看向馬小帥「你師兄?」
馬小帥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洪興國,用力地點了點頭「我師兄叫許思行,之前是鋼七連一排三班的。」馬小帥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鼓起勇氣開了口「指導員,我可以去一排三班么?我想看看師兄總掛在嘴邊的那些戰友,到底都是什麼樣的。」
洪興國沒想到事情會這樣巧合,他斟酌片刻,開了口「小帥,你可以去三班。」還沒等馬小帥高興,洪興國又道「但是,有件事情,你必須要做到。」
馬小帥拍拍胸脯「什麼事?指導員您說,只要我能做到,一定盡全力!」
洪興國嘆了口氣「在七連,千萬不要對任何人提起,你是許思行的師弟。」
馬小帥臉上的笑頓時消失「為什麼啊?」
洪興國拍了拍馬小帥的肩膀「如果你做不到,那最好現在就回電子營!」
馬小帥委委屈屈「師兄招你們惹你們了,怎麼就不能提了。我師兄可從來都是說七連的好處的,你們怎麼能這麼對他啊……」
洪興國沒有回應馬小帥的抱怨,只重複問道「能不能做到?」
馬小帥見指導員如此強勢,只能不情不願地點了下頭「那行吧……」
洪興國將人領進了三班的門,伍六一看見來人,立刻喊道「起立!」眾人呼啦啦地起身,看向了指導員和那個陌生的紅牌兵。
「好,給大家介紹一下。馬小帥,電子營調來的,學員兵,這可是個高材生啊!」馬小帥開心地對著三班的眾人敬禮,三班的戰友們卻只是看著,毫無反應。伍六一、楊晨洪、周毅、宋堅等人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一個人,許思行。
洪興國將三班這些兵的反應盡收眼底,喊道「三班長!」
剛剛被連部提為三班代理班長的許三多還沒有適應自己的新身份,對洪興國的命令毫無反應,伍六一在一邊小聲提醒,他才醒過神來,高聲回復「到!」
馬小帥連忙對許三多敬禮,許三多也對他回了個禮。
「三班班長許三多,你們倆好像是同齡吧。」洪興國看著兩人,挑起話題,有意想為這兩人建立對彼此的認同感。
馬小帥驚訝地啊了一聲,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不符合部隊的規定,他立刻端正了自己的態度,高聲道「我二十一,班長多大?」
許三多露出了他標誌性的笑容「我也二十一。」
馬小帥一聽來了精神「啊?幾月份?」份字還沒說完,看到洪興國看向他的眼神,立刻閉了嘴,又站成了一棵小白楊。
在伍六一的引導下,馬小帥被分到了四號儲物櫃,11號衣櫃的左半邊,以及,班長的下鋪。他記得,師兄說過,新兵來到一個班級,都會被安排在班長的下鋪,是為了方便照顧。他真的好想問問,之前師兄是不是也曾住在這裡,可是他不能說,只能默默地坐在桌前,給許思行寫信。
馬小帥從進入連隊的第一天起,便感覺到了氣氛不對勁兒,原因無他。沒有一個連隊,會有這麼多團部的人隨時盯著,隨時記錄。這天射擊訓練后,馬小帥正給自己滴眼藥水,白鐵軍小聲地對他說「唉,跟你說個事兒!」
馬小帥心不在焉地應了聲。
「鋼七連即將改編了!」
聽了老白的話,馬小帥瞬間沒了滴眼藥的心思,他看向白鐵軍「不可能!」
「我說真的,要不幹嘛出動團幹部天天盯著咱們啊。」
「不會吧……」想到自己剛進入鋼七連,就要經歷這樣的事情,馬小帥有點傻眼。
「這你還不信?我這消息多靈通啊!」白鐵軍搖了搖頭「你說你也夠背的,剛來幾天啊,就……我無所謂,我這馬上二年兵就複員了……」話沒說完,兩人看到了許三多,立刻站好。
「這裡是聊天的地方么?」許三多看著兩人,有幾分責備的意思。
馬小帥條件反射地回了聲「是」想想又覺得不對,立刻改口「不……不是!」眼見著班長的怒火不是沖著自己,他對著許三多敬了個禮,腳底抹油。但在他的心裡,長出了一顆恐懼的種子,那顆種子叫做分離。
懷著恐懼的種子,馬小帥看著操場上,正超負荷比拼五公里的班長和班副,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其實大家都有預感,只是每個人都與他一樣,在裝作不知。看著班長與班副在訓練場上拼搏的身影,馬小帥覺得,就好像看到了另一個時空在這裡拚命的師兄。他記得,師兄曾經跟他說過,他剛下連隊的時候,什麼都跟不上,只能靠拚命地加練,儘快趕上眾人的進度。鬼使神差的,迎著到達終點的許三多,馬小帥用自己的帽子和衣服為他擦起了汗,這種感覺,就好像跨越是時空,在為那個拚命訓練的師兄擦汗一樣。許三多推開了他的手,他才回過神來。
「小帥,你怎麼魂不守舍的?」
「我沒事,班長,你還好吧,我給你按按,鬆鬆筋骨。」
「等一會兒再說吧!」伍六一的話打斷了馬小帥與許三多的談話「許三多,這次不算,再來!」
「我輸了!」
伍六一大喘著氣「我告訴你許三多,七連沒有認輸的班長,再來!」
於是,馬小帥只能目送著兩人開始了第二次的比拼。
「班長!加油!班長!加油!」馬小帥呼喊著為許三多加油,忽然感覺自己被人拉住了袖子,他回身,就看到了甘小寧正在對著他搖頭,示意他趕緊看另一邊。
馬小帥靠近甘小寧,小聲問道「怎麼了?誰啊?」
甘小寧瞪了馬小帥一眼,一臉恨鐵不成鋼「你傻啊,那是連長啊!咱們七連的連長,高城!」
高城?馬小帥連忙看向了那個人,原來,他就是高城,是師兄無數時光里,無意識在書本中,筆記上寫下的那個人。
眼見著馬小帥死盯著連長,甘小寧趕緊將人拉到一邊「小帥,你死盯著連長做啥!」
馬小帥不知道要怎麼解釋,只能搪塞到「我就好奇,好奇……」
「跟你講個秘密,咱們連長,跟你一個學校畢業的。有見識,有學歷,有理想,有思想,有抱負,有水準,最重要的一條,咱連長的父親,是咱們集團軍的軍長。」甘小寧看著眼神發飄的馬小帥「我說這麼多,你聽進去了沒啊?」
「我在聽。」
「不過你也不用想太多,雖說家裡有關係,但是咱連長可不是靠那個起來的,等時間長了,你就知道了!」
馬小帥又一次將目光轉移到這位連長身上,想要知道,被師兄刻在心裡的這個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甘小寧很快就發現了馬小帥的異樣,原因無他,在他勸阻之後,馬小帥對連長的關注似乎變本加厲了。那眼神不是一個士兵看長官的,而是一種審視,評估「我說,你到底聽沒聽進去啊!咋就不聽勸呢!」
馬小帥推開了甘小寧「別鬧,我干正事呢!」
馬小帥小心地蹭到了高城附近,裝作在看場上的情況,餘光里卻一直關注著這位連長。
團參謀長看著場上的情況,詢問高城「這兩個兵什麼情況?」
「哦,大練兵!」
「這樣訓可有點過了吧。」
說到七連的尖兵,高城臉上都是藏不住的驕傲,他對參謀長說「不過,挺好!」
參謀長有些擔心「可別出事啊!」
高城信心滿滿「他們兩個不會出事的!」
「最近關於你們連的傳言可是比較多的。」聽到參謀長提到這個情況,馬小帥連忙豎起了耳朵。
高城一臉不在乎的樣子「哦,傳言現在都是論噸裝的,可還是論噸裝的傳言嘛!」
參謀長一拳錘在了高城是身上,轉身離開,高城收了臉上的笑「那個新來的,你在一邊聽了半天了,有什麼感想?」
馬小帥僵直了身子,尷尬地看向了高城「報告,沒、沒什麼感想。」
高城沒有說話,馬小帥試探著開口「報告,連長,我是學員兵馬小帥!」
高城點了支煙,吐出一串煙霧方才開口「知道,我的同校師弟么!」
馬小帥露出了一個傻笑。
「回去把我和參謀長的話說給大家。」
「是!」
經歷了兩輪超負荷五公里,又做了兩百多個俯卧撐,班長與班副都受了嚴重的傷,連長聽聞消息,憤怒非常,將三班眾人集合在一起聽訓。若非馬小帥聽到了連長與參謀長的對話,他真的要以為連長是在發怒了。可現在他明白,那個為自己的兵而驕傲地向參謀長炫耀的連長,現在的憤怒,不過是在掩藏他的心疼。
班長許三多與班副伍六一併排趴在自己的床上,高城氣勢洶洶地走到兩人身邊,將兩人的衣服掀開,露出了他們的傷口。二人腰上的被負重磨得血肉模糊,令人不忍直視。馬小帥閉了閉眼,等待連長的訓話。
「看見了么?好好看看!有什麼感想?」
伍六一看著高城氣急敗壞的樣子,不僅不害怕,還有玩笑的心思,他笑嘻嘻地開口「爬起來還是條好漢!」
高城一聽便來了火「爬起來做檢討吧你!」他轉到一邊「白鐵軍,你們不是同班么?又是幫凶,你發個言!」
平素嬉皮笑臉的白鐵軍嚴肅非常,端正道「班長和班副這種敢打、敢比、敢拼的精神是值得我們學習的!」
馬小帥無語,沒想到向來聰明的白鐵軍,竟也有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的時刻。果然,他的話戳到了連長的肺管子,只能做五十個俯卧撐的他,被罰了一百個。
「甘小寧,你的態度!」高城轉向了另一個幫凶。甘小寧明顯要聰明地多,直接認了罰,於是,他被罰了二百五十個俯卧撐。
指導員洪興國想要為戰士們說情,高城卻不願善罷甘休「我今天剎不住他們的歪風邪氣,我怕他們至死方休!」
看著這樣笨拙地表達這關心,彆扭的不肯說真心話的連長,馬小帥想,也許,師兄拚死練習的時候,這個人是不是也像這樣,一邊說著難聽的話,一邊罵罵咧咧地表達著關心。
七連沒有太多的時間,就如白鐵軍所說,很快,師參謀長親自來到了七連,活動室外,所有七連的戰士都在看著裡面的人,高城執拗地用最高地音量想要維持住鋼七連的驕傲,沒人知道那命令上到底寫了什麼,但是所有人都看見,在參謀長離開之後,指導員與連長在連部樓下靜立許久。
沒讓大家等待太久,當晚,所有人便都知道了,參謀長帶來的到底是什麼命令。七連所有人都聚在活動室,推杯換盞,可惜,這次聚餐不是為了歡慶,而是為了送別。馬小帥沒有經歷過七連的歡聚,來到連隊的第五天,他就開始了送別,而他明白,這只是個開始。
次日清晨,天剛亮,三班的所有人卻都已經醒了,馬小帥想要閉著眼睛,假裝看不見,可聽著老白的腳步聲越來越遠,他終是忍不住,想要再看一眼。白鐵軍對他比了個安靜的手勢,然後露出了一個透露著不舍的笑容,消失在了門口。
馬小帥躺了回去,閉上了眼睛,可離別的淚水像是決了堤,他努力地壓制著哭泣與顫抖,不死心地問道「班長,我們就躺在這,不能送?」
上鋪的許三多告訴他「不能送,這是死命令。」
「躺到什麼時候?」
「躺到我們站起來,讓別人覺得,我們沒有少了三分之一。」
馬小帥看到,他們的連長高城,靜靜地站立在連部前的路上,一直站著,看著戰友遠去的方向,直至天明,他感覺,這個人靈魂中的一部分,已經跟著那些兵,一起離開。
指導員與老白等人的離開,只是一個開始,隨著第二批戰友的離開,鋼七連的眾人從原本的怕被分走,變成了怕被留下。所有人都知道,被留下,就意味著孤獨與等待,沒人能耐得住無邊無際的孤獨。
「還是小帥好,不用擔心自己的未來。」甘小寧一邊擦鞋,一年唉聲嘆氣地念叨。
「誰說我不擔心!」
「你有什麼可擔心的,反正你這是實習,等回了學校,再回來,至少也是個尉官了,還愁沒有好地方去?」
「我不想去什麼好地方……」馬小帥看著周毅的九五狙模型,心中焦急,他給師兄寫的信,他到底有沒有收到,怎麼還沒有動靜。
甘小寧將擦鞋布放下,看向馬小帥「不想去?那你留下?」
馬小帥又搖了搖頭。
「那你幾個意思?不想走,也不想留,我看你是要上天!」
「我想去有連長在的地方。」
「不是我說,小帥,你老盯著咱連長幹啥!」
「秘密!」話畢,馬小帥從柜子里拿出了信紙,準備再給師兄寫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