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家人
當路離返回龍之莊園的時候，大廳的燈燭依然亮著。
將脫下來外套遞給了門旁的侍女，他看見瑞秋依然坐在廳中的靠椅上，身上披著雪魔皮製成的毯子，正在小口的品著溫熱的茶水。
路離跟祖母打了招呼，就打算回自己的房間冥想，卻被瑞秋叫了回來。
「坐！」瑞秋指著前方的空位，看著自己的孫兒坐下，給他身前的茶杯里也填了一些水。
見瑞秋倒完茶水后，一直在看著自己，他心裡有些發慌，連忙放下手中的茶杯，將椅子移到了瑞秋的身邊，殷勤的幫她捶著腿，「祖母，可是身體不舒服。」
瑞秋又盯著路離一會兒才嘆了口氣，「身體無礙，只是心裡不舒服。」
「可是有什麼煩心事？議事會開完之後，我跟你老到山林里露營，散散心。到時候你可得嘗試一下孫兒的廚藝。」
瑞秋素手摩挲著孫兒的臉龐，笑了笑，突兀地說了一句，「明明才三四個月沒見，你此次回來，我才發現我家龍兒已經長大了。」
路離將手疊在祖母的手上，讓她的手更緊貼自己的臉，「翻過今年，我都已經十八歲了，可不長大了么。不過啊，祖母您可是一點兒也不老。」
瑞秋依舊在笑著，搖了搖頭，「老啦，確實老啦，比不了你們年輕人的思想活分。這幾個月你都在外面經歷了什麼，肯定吃很多苦吧。」
路離將瑞秋的手移到了自己的手心裡，也嘆了口氣，「沒有吃很多苦，路上有小貓兒他們照顧，倒也還好。只是看過了一些事情，心裡挺有感觸的，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麼。」
瑞秋將手抽了回來，提起了茶杯，放到了嘴邊，「你一回雪落就弄出這麼多事情。這段時間，我一直想說，你的腳步是不是太快了，現在都成了帝國所有權貴的公敵了。根據暗衛探報，帝國的勛貴無不恨你早死。」
路離也舉起茶杯，想了一會，哂然一笑，「時值帝國內憂外患之際。高精靈步步緊逼，讓完整的帝國淪為了半殖民地，民心失了大半。晨光領奴隸起義，白帝領寒矢城叛亂，讓帝國自顧不暇。正是改革的最好階段。祖母，孫兒怕啊，我怕措施了如此良機。待到帝國鎮壓了所有叛亂，應該就要騰出手來處理雪落了，您知道的，雪落從來沒被帝國真正信任並接納過。」
聽著孫兒的話，瑞秋閉上了雙眼，啜了口茶水，「你要當皇帝？」
路離搖了搖頭，向後一躺，靠在椅背上，「亞撒自幼在祖母的教導下遍讀史書，書中並未有天下是某家某姓的天下的言論，此起彼落才是常理。吾將取之，又有何不可？況且，那天在議事廳上我就已經說過了。我的夢想從來不是當什麼勞子帝王。不過看不慣權貴日日笙歌，酒池肉林；百姓家徒四壁，飢弱貧寒。」
瑞秋微微頓首，「吾孫志向遠大，可喜可賀。龍家昔日未至維爾前也曾為人主，彼取而代之，未嘗不可。孫兒你立議會收民心，封鎖領地圖謀發展，是一招妙棋。然而何不繼續積蓄力量，徐徐圖之？自古當權者皆竭力集權於自身，不敢輕信於人。汝反其道而行，為之奈何？今欲劃分城主權利，於眾權貴而言，無異於利刃割身。汝當如何？且人心不足，今兒許議員，明兒許督查，怕是日後哪天眾蟻欲食象，分汝之領主而肥己。」
看著祖母擔憂的神情，路離挑了挑眉，「祖母你也如此以為？」
不等瑞秋說話，路離激動地起身在原地轉了幾圈，
「若是如此，改革之事成矣！」
路離坐下后，帶著笑意看著瑞秋言道，「雪落鎖領，所有貴族皆在吾長矛之下，或許利，或脅迫，領內自然無憂。改革事了，雪落必然強盛。解禁之後，領外賊寇，皆不足為慮。權力劃分，孫兒思之甚久。凡得利者，雪落遇難，必奮不顧身，悍不畏死。曾聽人言，『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對照史書，孫兒深以為善。故而，才有了眾議之舉。集眾人所長，共推雪落髮展。」
抬頭轉了轉脖子，他接著說道，「權力劃分是讓利於民的必然。軍、政、法各行其道，工、士、農、商各成一體，專人專管，行踏方能不錯。此時，趁龍家勢大，劃分城主權利。趁龍家人少，分割領主職能。主動讓權，集體共治，穩步提高百姓的地位，這是我目前的所有計劃。」
路離頓了頓，緊緊盯著瑞秋的眼睛，「人人有權，雪落則無人可撼；人人得利，雪落則所向睥睨。若人人皆為『領主』，領主之職再無實權而只剩虛名，龍家領主之位可享萬代。若吾制霸四海，龍家帝王之位可傳千秋。」
路離話了，見瑞秋彷彿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一動不動，便起身去廳外喚來了她的貼身侍女，囑咐她小心照顧。自己回了房間。
第二天清晨，天還未亮。路離下樓路過大廳時，見到瑞秋還坐在靠椅上思索，皺著眉看了眼侍女。
侍女卻苦笑著對他搖了搖頭。
可能是自己的話太前衛了？但這些話跟家人不說透不行啊，畢竟瑞秋和黛安尼是他這輩子僅有的兩名親人了，哪怕其他人不支持他，他也希望自己的親人明白自己的內心。
聳了聳肩膀，路離勉強的笑了笑，走到門口時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瑞秋幾眼。嘆了口氣就快步離開了莊園，去了龍鱗總部。
瑞秋在大廳想了一夜，路離的話是真的讓她覺得很震撼，比聽到他想要當皇帝還要震撼。仔細琢磨著孫兒的那些話，越琢磨越覺得深奧，就這樣一想就是一晚。
午餐的時候，瑞秋終於從座椅上站了起來，眼睛迸發出無比灼熱的光芒。
她連午飯都沒吃就去了老管家那裡，並派人去颸風城、寒姑城、遠洋城等地將黛安尼、安德森、格羅等人叫了回來。議事會雖然重要，但也沒剩幾天了，其他人代為主持一兩天也並無不可。
孫兒的意思她大概明白了，很激進，很深邃，但是是正確的。
是的，她認為孫兒推斷在日後必然會發生，不會因為某些人的意志進行轉移。既然早晚都要發生，那麼咱們這些人為什麼不能作為新時代的開啟者。她必須向這些親人，老朋友，老戰友將孫兒的意思說清楚。
孫兒不能做的事兒她做，孫兒不能明說的話她說。任何敢擋在時代浪潮前面的人，無論是誰，請先感受一下帝國首席魔導師的怒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