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未知之人

世上任何事物，每一刻，每一個瞬間，所保持的外在表現狀態，都是它們以往所有經歷的合集決定的，它們以後的所有瞬時狀態的趨勢總和，便是歷史的慣性。

從微觀上看，組成世界的每一個基本物質，它們兩兩之間存在可以計數的距離，這些永遠在變動的距離的合集，構成認知上的空間，而每一個基本物質，從古至今乃至一直延續下去的運動軌跡，存在著可以推演的順序，這些相互關聯影響的順序的合集，構成認知上的時間。

而時間與空間僅是存在於認知上的概念，它們是思維存在必要的元素，是物質運行狀態與生物觀測能力，交互產生的虛擬規則，它們以非真實狀態存在，又必然存在，無可更改。

花店內。

「你鬆手！」

「你說了我就鬆手！」

「你鬆手我就說！」

「你先說！」

「你先鬆手！」

「你說了我就鬆手！」

語言藝術的本質之一是重複，是呼應，是承接，是情緒上面的累積和堆疊，進而引起的通感共鳴。

劉夏有這麼一瞬間是這樣想的。

他提了提手上打包的早餐，聳聳肩，示意在扭打在地上的兩人自便即可。

拿上澆水壺，去洗手間接好一壺水，劉夏先將左右兩側的盆栽依次灌溉，時間久了，他已經能夠分辨哪些植物的具體習性，從而知道該多久添水，什麼種類喜陰，哪個品種向陽，學會了除蟲，土質管理等等。

澆水，打掃衛生，跟著老闆干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比如幫人尋找離家出走的黑貓這類，這大概就是劉夏的工作內容。

屋內最角落還有一個小櫃檯，放置著一台電腦，平日里，店鋪會在某個網站上面接取一些零碎的活，類似尋人尋物，幫忙修下水道，替人代考駕照，重金求子這樣的。劉夏偶爾會瞧上一下，這個網站也是他和連珠局溝通聯繫的渠道之一。

刷新網頁后，幫忙找回黑貓的任務已經顯示被完成了，100塊的懸賞金會在三天內打到花草店這個賬戶，這個任務的發起人還發來了私信。

齊秋：「阿獃已經回家了，實在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附【黑貓照片】。」

「另外，我朋友養的寵物狗似乎也不見了，能請你幫忙找一下嗎？只要能找到他的狗，我那個朋友願意出3萬，附【聯繫方式+詳細情況+連續表情】。」

私信的最後是一連串表情包，這是另一種簡便的暗文，具有一定隱秘性的同時，即使被人看見也只不會太過奇怪，劉夏在心中將其翻譯過來，意思是『此事詭異，小心對待』。

既然連珠局的人都覺得詭異，那麼一定不是真的寵物丟失了，劉夏心裡盤算了一下，還是決定和老闆支會一聲，畢竟那個金額有點超出他理解範疇了。他作為一個勤工儉學的質樸青年，對於金錢的概念大都還計較在一餐一飯上，偶爾點點外賣算是額外開銷，攢攢錢買個貴一點衣服褲子些就能讓生活拮据一段時間，如果真遇上一個看上眼的女生了就得懂得開源節流才行。

「老闆，這有個三萬的單子要不要看一下。」

一直被蘇秀以十字鎖禁錮在地上的許靈早就擺爛，死魚眼瞪著天花板，有氣無力的應了一聲：「不接，什麼時候有三億的再叫我。三萬我懶得動。」

那100塊找貓的時候你跑的不比我快？

劉夏扯了扯嘴角，他反正搞不懂許靈的想法，

只是員工就該聽老闆的話，所以劉夏就準備拒絕這個任務。

不料蘇秀冷不丁的說道：「劉夏，任務接了。」

躺在地上擺爛的許靈十分欠揍的大聲嚷嚷：「啊，我腳剛好崴了，要躺在店裡休息個十天半個月的，出去跑腿的事情只能靠你自己了哦~」

劉夏無奈，在私信上回復道：「我們會妥善處理這件事，附【堅定表情+連續表情】。」

許靈開始在地上喋喋不休：「該不會又是找什麼小貓小狗的事情吧？一百塊的貓都會二段跳了，三萬那不得上天去找？真要有這麼好掙的錢就好了，那意味著國家富強，社會繁榮，人民安居樂業，工業農業生產實現機械化，滿足物質生活后開始精神文明建設，文藝掀起巨浪，詩歌，小說，影視，繪畫，所有可以寄託個人精神與傳播思想的方式都大眾化，你方唱罷我登台，更多的觀點碰撞才能更深度的解析世界，推敲學問，研磨世道，周旋自我，好一個...」

「你閉嘴！」

蘇秀嫌棄的吼了一聲，鬆開了十字鎖，白皙的小腿蹭了蹭許靈的衣服，擦掉了上面沾上的口水，起身對劉夏說：「這次我和你一起去。」

劉夏嘆了口氣，迅速在電腦上回復了一串表情包后問道：「那個，你們都不問一下是幹什麼嗎？」

「是什麼？」

「找狗...」

藝術的本質果然就是重複。

花草店外。魁梧漢子王孫和健碩青年莫河繼續著他們監視的任務，王孫嘴裡的煙一支接著一支，不時撇向花草店的玻璃櫥窗，眼神晦暗不明。

「那家店老闆叫許靈，具之前的調查來看，在水氣出現前，僅僅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普通人，家庭環境，社會背景，人際關係，所有信息都沒有異樣。但自那個異象出現起始，水氣蔓延，各地出現的感應者陸續出現，許靈則在消失一段時間后，突然輟學，來這裡開了這麼一間賣花卉的店鋪。嚴格來講，他是劉夏同校的學長，比劉夏大了兩級。」

莫河疑問道：「他也是感應者？真存在時間方面的能力？」

王孫搖頭：「許靈是不是感應者我們也不清楚，因為在他身上觀察不到水氣積累的痕迹，這也是我們一直以來疑惑不解的地方之一。至於什麼時間空間的能力，早就被實驗室斷定不會存在了。許靈的奇怪之處，在於他能夠通過某種途徑，得到一些關於未來將要發生的事情，十分細緻入微的描述，這種途徑，可以是紙張書籍，手機電腦，甚至於電線杆上面的小廣告，具許靈自己解釋的話，就是他偶爾能在那些途徑上看到無比真實的畫面，並且知曉它們將會發生的時間，而這些畫面，無一例外的都成了現實。」

莫河聽到王孫的描述，更加疑惑了：「許靈和我們有過聯繫？只是我沒印象的話，那麼他的保密級別挺高。」

王孫點頭，只是眼神依然隱晦，給這個年輕的同事講了幾件往事：「許靈在水氣蔓延之初，連珠局成立不久的時候，給了我們幾次很關鍵的援手。九星實驗室的成立，那個最核心的研究人員就是在許靈的幫助下，才被我們提前找到，若非如此，華國對水氣的研究相對於其他國家，不一定能有壓倒性的優勢。還有去年十月，那次全球範圍爆發的紅霧事件，如果不是最後及時解決，全人類的損失難以估量，而那次的順利也和許靈脫不開關係。」

莫河點點頭表示認可，他腦子裡記著許多資料，從而清晰了解某些事情的重要性，單憑九星實驗室目前所取得的成果，讓華國的國際地位都有著明顯的提升，就能夠知道那個超乎尋常的研究人員是何等的重要，而幫助他們找到此人的許靈自然不能小覷。

漠河問：「這幾件事我有所了解，只是沒想到會和一個人扯上關係，這麼說來，許靈也挺配合組織啊，怎麼不把他發展到我們局裡？」

王孫把煙頭在自己的掌心杵滅，四周沒有垃圾桶，便把煙嘴塞進上衣口袋，這才解釋道：「原本我們是有這個打算的，許靈自己也沒有明確的表示拒絕，雙方的關係保持的一直不錯。只是店裡那個叫蘇秀的女人出現后，事情就變得不太一樣了，那間花店四周出現了一個排斥感應者的領域，體內水氣濃度超過一定水平的人接近，就會受到燙傷，雷擊，割裂之類的攻擊。而許靈也在蘇秀出現后，整個人的性格都變了許多，習慣待在花草店內，即使外出也是和我們斷了聯繫，甚至是躲著我們，他本身能夠預見很多事情，一心避讓的話，誰也接觸不到他。」

所以才有了劉夏這麼一顆沒有怎麼隱藏的卧底？

莫河思索一番，就知道這個中年漢子為何對這間花草店的態度如此陰鬱了。許靈本身的這種未知能力實在太過無解，往大了說，單純在信息化戰爭中，這就是開天眼，無視戰爭迷霧的戰略級手段，無論攻防雙方實力對比如何，只要沒有大到形成被碾壓的局勢，都可以立於不敗之地，雖說目前國際局勢平穩，不太可能出現大規模的戰事，但許靈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但這個黑眼圈嚴重的年輕人拿自己能力幹了些什麼？

幫鄰家小妹找丟失的飯卡，報酬是兩杯三分糖的少冰奶茶，小妹零花錢不多，各買了一個小杯和大杯，小杯給了跑腿出力最多的劉夏，那個大杯的許靈自己不要臉的喝了。不要問為什麼記錄這麼仔細，問就是愛崗敬業。

找貓找狗之類的不用多說，最為掙錢的一筆生意還是幫別人找出軌證據，這種半灰不白的營生時至今日依然市場充足。零零碎碎，雞毛蒜皮，如果不是王孫說起，莫河絕不會將那次影響全球的紅霧事件和許靈聯繫起來。

紅霧事件？

莫河陡然一驚，這才想明白為何王孫之前有關於他職場調動一問。

試問一個能夠在影響全球範圍的災難中，起到如此關鍵作用的人，如果不是自己人，誰敢放心，如果事隱藏起來不被關注還好，但已經在那種層次的事件中展露頭角的，誰不來關注一下？世上人大多是見不得別人好的，更別說是會威脅到自身利益的東西。

而自己這趟莫名其妙的任務，看來也並非是上面說的監視花草店這麼簡單。

莫河撇了一眼王孫的左手手心，煙灰掉落後，中年漢子的手掌皮膚粗糙，老繭密密麻麻，半點看不出煙火灼燒痕迹。

莫河問：「蘇秀又是怎麼回事，情報室同樣沒有她的資料。」

王孫又一次撇向地處偏僻的花草店，陽光太好，所以老房子光影分明，這個中年漢子自己也有些茫然的說：「說起來你可能不信，在信息化如此發達的今天，我們甚至不知道蘇秀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