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山陽困境
「我也不知道呢。」
鄭拙將所剩不多的百損丸加上柴胡白芨熬就的藥液，給李紅衣服了，方接著話頭再聊起來：
「到時候再看了，天下太平了，幹啥不行？開個藥鋪也能生活，或者，我有個兄弟，去南方學做生意，我答應他做成巨富大賈後給做保鏢。你將來要做啥呢？」
李紅衣心說，你做啥我就做啥，當然不能宣之於口，乾脆道：「出家做尼姑去。」
瞧見鄭拙聽到自己的話發獃瞪眼，『噗嗤』笑出來：
「我師傅說過，天下恐還有各種紛爭，一時半會太平不了，我當然不會在軍中久待，有機會就去找個避開人世間的地方，孤獨終老，了此殘生。」
鄭拙頗為嚮往，急道：「我也想去那樣的地方，可是覆巢之下無完卵，大勢不可違啊。」
李紅衣眼睛發出亮光，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小兒女樣。
她安睡一夜，身下大石用厚厚干蒿打底，上覆密密白矛草再鋪上披風，十分柔軟，是鄭拙精心搭得。
兩人聊了很多，終消去心中彆扭與不安。
她愈覺鄭拙淳樸憨厚，心無旁騖，一片至誠之心全無絲毫邪念，如月兒般剔透晶瑩，只因出身偏僻見識不多，言語寡淡，並不善於表露心中所思。
於是慢慢循引鼓勵，將所知江湖秘聞一件件說將出來，讓鄭拙眼界大開，也越來越自如思考，並講出自己的觀點。
至第二天鄭拙給她擦臉漱口收拾得一應整齊，兩人已如家人般自然默契。
鄭拙判斷李紅衣傷勢已然穩定，需要精細進食調養，不可顛簸，只有他施展輕功平穩飛掠，將渾身乏力虛弱的李紅衣送至某處安頓，才可安心將養迅速恢復。
李紅衣精神尚好，見他躊躇沿哪個方向行進，委婉道：「我把知道的說一說，你瞧咱們何去何從，可好？」
語氣溫柔至極。
兩人現在情勢極為不妙，李紅衣身負重傷，生死操於人手，全靠鄭拙保護，尤為重要的是不知臨濟一夥殺他們的決心有多大。
回長安固然是好，但風險更大，臨濟一方既已出手，必會趁機斬草除根，更會發現是鄭拙救人的事實，必然會立刻會調集人手圍而殲之，絕不會放過。
臨濟一夥四處搜攬某物，但全在義軍所到之處周邊，新朝才立，他們絕不會久離長安，在東線糾纏太久，遠離皇帝身旁。
因此，若往東走，相對會安全許多。
那麼，就有幾條路可以選擇，為防臨濟在前路設伏攔截，最安全的路就是不直奔武當，而是南下穿過秦嶺，轉向東南山陽縣方向。
到時相機而行，如果順利，可沿丹江順流而下，直到丹江口，那時進可登上武當，退可去尋李翠微要去的襄陽軍中，躲過臨濟可能安排截殺的機會，一定會大為增加。
鄭拙聽到，大為安心，天下輿圖自己雖知，但對此地詳細地理一片糊塗，既然李紅衣曉得路徑，那就不管前面誰在攔路，只管闖將過去就是。
兩人計議已定，鄭拙小心抱起柔順如小貓的李紅衣，一路小心縱躍，橫穿秦嶺，直到終南山南麓屬大順地盤的山陽縣，進入無人看管的城門，找到一家客棧入住，天色已黑。
幸虧鄭拙一向小心，將僅有的幾塊碎銀在腰間藏著，待安頓下來，立刻讓店家幫忙高價尋來伺候婆子，另外熬粥備食，自己則去找店家推薦的郎中，購買藥材。
整整一日奔波，
因擔心顛簸李紅衣傷口，他始終保持抱姿平穩，將一身真氣連綿不休催將起來，抱著包裹嚴實的李紅衣，飛掠草間林梢，幾乎步虛過秦嶺，至安排妥當，已然疲累之極，就在李紅衣身旁地上，沉沉睡將過去。
兩人就此安頓下來，每日里鄭拙煎藥，伺候婆子操心起居，李紅衣傷勢迅速穩定下來，至第三日上，已能平常進食，鄭拙心下大定。
按照李紅衣說法，自己只需沿丹江順流而下，幾乎一日夜即可到武當，倒是不必急於起身去尋師傅，可在山陽縣待三五日。
身上銀兩不多，屆時兩人無力奉上房資，只能再次上路，遁入山林打獵為生。
卻說這客棧掌柜，每日里冷眼旁觀，見鄭拙雖然衣衫襤褸，卻出手大方，且對自家娘子很是用心，聽伺候婆子說醫術神奇，只兩日就將眼見不行了的小娘子治得大有起色，是個難得的好郎中，頓時大為心動。
於是求到門外，說明請醫的心思。
鄭拙早將小小山陽縣城幾處醫館走遍，深知本地缺醫少葯，也不推辭，讓帶路前去聽診。
掌柜一家卻也是可憐人，小店沒有生意，婦人還小產血崩，反覆請醫調養，半年來不見效果，已是奄奄一息。
聽脈已畢，沉吟片刻，鄭拙對掌柜認真說明：「我已知病症，但是本地醫館恐怕湊不齊方劑藥物，我得去山裡采一些，先試試效果。」
掌柜十分感激，連忙將房資反還，聲稱只要能治好，與他恩同再造，想要住多久都成，一定精心伺候。
當年在固原鎮，有幸於夫子處詳細看過武之望所傳醫書，那武總督其他不說，醫術絕是當世婦科聖手，書中曾言一副方劑，藥物也能在山陽小城湊齊。
饒是如此，鄭拙仍謹守醫家心無定計、方不輕出之決，琢磨再加一兩味藥引，只因常見藥方本地郎中該是早已試過。他向老闆說明情況，便聲言要動身入山採藥。
於是給李紅衣說了情況，悠悠自去。
受人之託重人之事，即已受命，自當要設法藥到病除，所配方劑定需與眾不同，才不致誤人誤己。
在各醫館足湊齊常規的藥材，如：白朮、烏附子、黃芪、柴胡、棕邊碳、茜草、甘草、阿膠，已讓掌柜去各醫館採買，
山陽縣城邊上，有一座雄山，屬終南山余麓，山上有道觀建築，有一味藥引便要出在那處。
他也不問人，只向山所在慢慢踱去，待到山下，不由心中溫馨，衷心微笑，幾日來疲累至極的神念就那麼忽地輕鬆起來，生出嚮往之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