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已入江湖
野豬晚餐開始，才終於把桌上壓抑的氣氛排散，鄭拙尹篤二人將老張頭講得話聽在耳中，卻無法引為目見，感同身受更是無從談起，遠不如葷腥對少年人天生的吸引，就著雜麵餅子，很是吃了幾塊骨頭。
對面貨郎家的小男孩也是放開大吃，那男孩邊吃還邊叨咕：「道士咋還能吃肉？」
那面黃肌瘦的小姑娘連忙攔住，訓斥道：「吃你的，堵不住嘴嗎？」
聲音清脆，正如那晨時唱歌的鳥兒，很是好聽，鄭拙尹篤不約而同，抬頭看了過去。少年人的心，在座大家都懂得，頓覺有趣非常，紛紛側目過來。
鄭篤停下啃骨頭，憨憨說道：「我們不是出家人。」
小姑娘瞧著大家都看她和弟弟，有些羞意，連忙低下頭，卻聽見鄭拙問道：「這位姑娘是不是有時候後背疼痛，易乏易累？」
小姑娘狐疑地睜著大眼睛反問：「你怎麼知道？」
鄭拙順口就說：「瞧你面黃肌瘦，如果有這種癥狀，就需要趕早治療。」
桌上眾人略帶驚奇，看向小姑娘。
小姑娘大窘，狠狠瞪鄭拙一眼，低下頭去。
那壯年貨郎被婦人推了一把，才恍然施禮，恭謹問道：「請問小道長可有好方子？先行謝過。」
鄭拙連忙回禮，「不敢當不敢當，我聽山上有位道長說過，黃花苔泡水常喝，能調治這病。是本地很有名氣的一位大夫開的方子。」
村長頷首，摸著鬍子笑道：「呵呵，小道長有心了。這方子當無問題，乃是陝西臨潼縣一位大才傳授百姓，可謂化腐朽為神奇，不用花錢。」
老張頭聞言奇道：「我咋就木有聽說過臨潼還有這樣的神醫。」
鄭拙也是好奇，他只聽說是個大官講的，卻不知詳情。正專註精神過去要聽仔細，眼角中瞥見那小姑娘抬頭看向自己，連忙回頭時，小姑娘已經重又低頭。
村長看大家都想聽，就開口講道：「那臨潼大才，叫做武之望，乃是在固原鎮官至三邊總督，精擅岐黃之術，有著述傳世，乃是婦科聖手，活人無數，真正有無量功德。」
村長緩緩說來，全場漸漸鴉雀無聲。
老張頭心中冷笑，不以為然。
老百姓雖然無知，卻天生對四樣存在有敬畏之心，
一為神明，二為高官，三為師者，四為醫者。
而這位武大人，足以讓所有人崇敬，因他除了不是神，其他三樣全做到了。
鄭拙下定決心，一定要在固原鎮拜望這位足堪稱為大師的賢者。
耳中卻聽村長又說道：「可惜武大人已在十數年前，因兵亂匪亂憂憤成疾，自縊身死在固原總督府。」
村長看氣氛又復沉鬱，連忙轉換話頭：「你看我這老糊塗，說這些干甚，快吃飯，山中夜冷，客人們遠道而來，早點歇息為好。」
那張老漢又要開口大罵，聽村長說了這話，也就悻悻忍住。
鄭拙尹篤被安排在村口小窯洞里住下，窯內有火炕，卻未燒熱，炕上有隻有蒿草席子，沒有鋪蓋。
二人深知這村子民生艱難，豈能挑剔，包袱做枕，和衣而卧。
鄭拙嘆口氣：「我們才下山一天，就見了這般可憐所在，聽了那些悲慘故事，不知那固原城，能否生活？」
尹篤卻羨慕那幾位貨郎，支支吾吾道：「我們也搞兩幅擔子，四處行商，看來也不差衣食，還能攢些錢財。」
鄭拙罵道：「想啥哦，
你傻了不是？哪有那般容易的，你沒看那幾人身材精悍，那婦人也是麻利，那兩小孩子都似乎練過拳腳，這一家子人，似是隨時防著爭鬥，如果我兩去行商，十有八九被人搶光。」
「哼，我們練過功夫，難道還怕打鬥？」
尹篤不以為然，轉身過去，呼吸漸粗。
鄭拙默思一天所見所聞，心中五味雜陳，心緒多有觸動，徑自調勻呼吸，按照師門功法，五心朝天，雙掌左後右前，丹田發出只有自己能聽見的陣陣雷鳴，一時天門敞開，吸引一縷真炁緩緩經任督二脈，一呼一吸之間，搬運小周天三個循環。
十年來，鄭拙想盡辦法，心思用盡，時刻保持勤學好問，滿山上下到處找師傅學武，初始自然是為了將來能保住性命，可惜學到的各種拳法掌法，輕功擒拿，雜七雜八，始終雜而不純，又因年少力弱，始終仿若小孩子玩耍一般，不得要領。
老道師傅心有顧忌，讓他自學自悟，不與真傳，未來如何，全看兩孩子命數緣法。
鄭拙日夜苦練，哪裡有時間完成師門分派的雜役工作，幸虧尹篤習武始終不得要領，大都頂替鄭拙做了。
幾年下來，鄭拙學得了各種本事，待到十二歲時，外功套路已然純熟，而內功，則只獲傳上山入門人人可習的《長生功》，饒是如此，從五歲上山，鄭拙每兩個時辰，即練習《長生功》所要求之呼吸吐納之法，日夜不輟，以七年時光，幼童之身，漸入佳境。
世人不知，這《長生功》乃是崆峒道門修身養性的吐納功夫，據說傳自上古仙人廣成子，平常人常年練來，延年益壽不在話下。但很少人知道，長生功修到奇經八脈定出清晰位置，能夠感應到周身三百六十處金匱大穴，才算慢慢尋到門道，而這般功夫，成年人身形早已定型，哪裡能練到那般地步。
但鄭拙總角之齡，有心而為，極易適應，呼吸間自成章法，自己卻也不知道練到了何種程度，待到老道師傅偶然發現，極為稀罕，一時驚為天人。
崆峒上下自古入得內門的人數向來不多，每代未超過二十人，但數千年來，卻也不在少數，多少前輩驚才艷艷，未見典籍記載有人練《長生功》能到如此地步。不想這孩子，竟然八歲就修到如此地步。老道沉吟良久，暗自傳下崆峒秘傳《周天經》，囑他用心修習，不懂即問。
《周天經》乃道家秘傳，深蘊道門至理，博大精深，字字珠璣皆有來處，句句典故隱有所指，雖然得了老道師傅傳授，卻哪裡那般容易練成，須得配合各種道藏學問，古來名家諸多著述，鄭拙時時發問，老道師傅講解之後，循序漸進，復有疑問，查經據典，一意修持，老道師傅乃賜名不疑。
忽有一日，鄭拙搬運周天，一呼一吸之間，小周天完成三次循環，自此靜功登堂入室，那老道心中欣慰，知道鄭拙緣法不淺，更是用心教誨，又傳給鄭拙《遁天一炁》靜功。
崆峒道家真傳密功總綱曰：「內外兼修，動靜相宜。」這內功外功修的乃是自身與外界的緣法，動功靜功修的乃是自身精魄，入得境時，自有界限，只可意會難以言傳，至於性命相見，金丹乍現之際，才可天人合一。
這《遁天一炁》靜功修到火候，即可修持崆峒至高絕藝《八十一化》，那時候各種武藝煉體之術信手拈來，不在話下，江湖大可去得。
下山前夜，老道終不忍鄭拙央求，傳了給他。
此入江湖，即開始內功外功兼修，造化隨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