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地偏夜難靜
山中深夜,沒有月光的時候,是真正的伸手不見五指。
寅時許,鄭拙從定中醒來,明堂溫溫,六根震動,隱有火珠成像,雙目倏然睜開,似有電光閃過。
鄭拙只覺耳後生風,間有鷹鳴,當下舌抵上齶,收斂雙目,不驚不喜,閉息內視,一口真氣緊守命門,專意涵養,任督二脈頓時如雷電掣,引動全身已見清晰的奇經八脈齊齊震動。
待到百脈衝和,又長吸一口氣,再吐故納新,頓時陽關三現,生了一點真罡種子,內息綿綿泊泊,渾身內外如沐春風。
『周天經』終至大小周天全開之境,從此修鍊『遁天一炁』暢然無阻,任他八方刀劍來,我自一口真氣足。
夜闌靜謐,窯外林海濤聲陣陣,鄭拙知道今日成就非同小可,心中滿意,暗自歡喜,恨不得立刻喚醒發出微微鼾聲正在沉睡的尹篤,一起慶賀一番,又不忍心打擾,正欲起身活動筋骨,然後舒舒服服睡上兩個時辰,享受一番,忽聽耳中收到村外「刷刷刷」不一般的響動,頓時雙眉輕挑,挪動身形,倏地飄到門后透過縫隙仔細望了出去。
那是輕功有成,足尖輕點飄過草叢的聲音。
鄭拙在世,保命第一,終日里上山下山,第一苦練的正是輕身功夫,崆峒八門,他的輕功習自崆峒飛龍門,講究身形飄逸,步法玄奇。不似老道師傅施展過的『武當梯雲縱』登高縱遠,也非香山別苑老道的全真『金雁功』利在回氣遠行。
以鄭拙現下造詣見識,目力所及處,只見有一影子上身前傾雙臂張開下肢頻率穩定,迅疾非常地直奔村中窯洞撲去。
「陸地飛騰術!」
鄭拙沉吟起來,敵我不分,不知該不該喊叫一聲。
忽聽有清冷冷如夜梟般人聲傳來:「過天星,上天猴,兩位響噹噹的一代梟雄,如今藏頭露尾,做起了貨郎,可否出門一見,談上一談?」
這一聲半夜三更響起,頓時驚沸了村子,紛紛驚慌起炕亂將起來,卻無火光。
「你是何人?竟知曉我們的名號,不會是無名之輩,可是官府的狗腿子?!」
是張老頭的腔調,旋又聽見他拉開破門,踏出腳步的聲音。
鄭拙渾然不知什麼情況,也不知道過天星、上天猴是何許人物,更不知道來人是官是匪,萬一林里還有人來,無論官匪,目下都是險境。但讓他藏在窯內那是萬萬不能,當下決意出門保護村民。
正待拉門出去,身後尹篤聽到動靜一骨碌翻身坐起,低聲問道:「怎麼了?」
鄭拙道:「我先出去看看,你別出來。」示意小心,全忘記了尹篤能否看見。
推門的聲音使全村人膽氣立壯,紛紛出得門來,有人燃氣火把,簇擁這村長將那眼窯洞圍在當中。
火光烈烈,只見老張頭老劉頭手拿扁擔站在一起,對面卻是一個黑布蒙面黑巾裹頭手提長刀的漢子,胸腹腰間纏著革甲,全身黑衣皮靴裹得嚴嚴實實。
那漢子見眾人圍了上來,也不以為意,淡淡掃視一圈,在鄭拙臉上稍一停留,又轉向村長,開口說道:「各位,你們都是百姓,最好不要趟這趟渾水,我只問他兩人幾句話。」
鄭拙向外圍仔細觀瞧,也不見林中有埋伏人手,不敢肯定,心有猶疑,那村長也是指派人手,去前面峪口聯絡留守人員,怎麼沒有絲毫聲息,這人就闖到村子里來。
顯然村中紛亂並沒有影響老張頭,他怒道:「你是哪個?報上名來。
」
那黑衣漢子嘿嘿冷笑著說道:「某家姓范,一路跟著你們來到此處,只想和你們做筆買賣。」
眾人不知所以,定眼看往老張頭。
老張頭略一驚訝,恍然道:「可是山西范家?」
那漢子淡淡道:「正是。」
老張頭憤恨道:「范家做得乃是裡通外國的大買賣,如何看得上我們這挑擔貨郎的小生計,你們不在宣府遼東發財,追著我等是為了什麼?」說到最後已是聲色俱厲。
那漢子嘎嘎一聲長笑,良久方息,聽得眾人心中發寒,方才說道:「二位乃是前輩高人,又一直在闖王麾下效力,范某勢單力薄,只能等你們圖謀固原,趕上來把這買賣做了。你應該知我說的什麼?」
老張頭與老劉頭對視一眼,懂得對頭敢獨自現身,定有所持,已是有了計較:「我只恨當初在山西闖蕩,狗官們把你們范家堡子護的嚴實,未能破了,你既跟蹤上來獨自現身,必定藝業驚人,只管動手,看爺爺斬了你的狗頭。」
老張頭說到最後,一腳踢起扁擔,疾撲上前,往那漢子頭頂砸去,幾乎同時,那老劉頭抖起扁擔,直直一條線般扎向漢子咽喉。
那漢子一個旋身,「嗆」一聲拔刀出鞘,躲開當頭,順勢嗑開扎過來的扁擔,足尖點地,揉身向前,刀鋒所向,正是老劉手腕。
老劉頭卻也不懼,目露凶光,揮動手臂,那扁擔已斜斜豎將起來,一頭架刀,一頭撐地,如果黑衣漢子刀鋒削在扁擔上,必然羈絆,立即將被後面擰身橫揮扁擔的老張頭砸個結實。
那漢子身臨險境,心中發狠,刀鋒削勁陡然加力,勢要削斷扁擔,予敵重創。
鄭拙看得分明,將每一招來龍去脈,有何用意瞧得心領神會,此時見漢子發狠,老劉頭尚以為得計,心有不忍,脫口喊出聲來:「躲開。」
老劉頭夷然不懼,刀鋒削斷扁擔,終砍在胸前,只聽得「鐺」的一聲,老劉頭踉蹌後退。
鄭拙心內瞭然,知道那老劉頭在胸前藏了護心銅鏡,可惜擋得了刀砍,但那刀勢所含勁力,卻非他的功夫能輕鬆化去,必然受傷不輕。
那漢子刀鋒受阻,雖然震傷老劉頭,可是後背老張頭的扁擔橫掃過來,已經不及躲避。只見漢子吐氣開聲,「哈」一聲大喝,雙腳如釘子般扎在當地,微蹲馬步,肩膀肌肉虯起,硬生生接住老張頭掃來的扁擔。
「啪......」扁擔掃在背上,頓時四分五裂,那漢子只是略微晃了一晃,頭上的裹巾被木屑掃落,只見那腦門光光,頭頂盤著一圈辮子。
鄭拙正津津有味數著刀招:「飛虎擰身,連打帶削虎出山、虎下山、千斤墜,哎呦,金鐘罩,咦,辮子!」
老張頭一招得手,揮手之間從腰間扯下一條三尺有餘鐵鏈,正要進招,看見辮子,頓住腳步,怒聲道:「范家看來已是明目張胆做了韃子的奴才,難怪要遮頭遮面,鬼鬼祟祟。」
那漢子挽個刀花,嘿嘿冷笑,道:「你們兩個老流賊,當年殺人放火,這時候倒要做闖賊的孝子賢孫,昏君的良民?」目露凶光掃視眾人,躬身緩緩退後,倏地撲進山林,片刻不見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