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3關口（1）

請的神來，能安然送的神走，已是上上大吉。

村長千恩萬謝了扮做貨郎的首領，自忖幸虧村裡實在窮困，沒有招這幫賊人稀罕的物件，但凡有幾斗糧食，難免小村又似數十年來一般，被洗劫一空，變成無人荒村。

他多經喪亂，自然知道亂世唯有糧食才最寶貴，既是生存之本，又是禍亂之源。

至於眾賊人收皮子藥材，在他看來，自然是要做過冬的遮攔、治病之用，能安然換來一些物件，沒有搶劫，村裡人丁已然是賺了。

生民之艱，慘過此者比比皆是，算不得稀罕。

又靠近余拙柳篤，叮囑莫要說出村子所在，期間擠眉弄眼，頻使暗號，意在勸他們不要跟著貨郎們一起上路。

華夏神州百姓天性馴良，心存善念，不是逼迫到極處沒了活路，斷不會見利忘義損人利己，尤其見著少年人總會力所能及的憐愛起來，給予幫助。

貨郎眾人，雖被稱為義軍，哪個百姓不知道，那其實就是成了氣候的流賊。老賊隱瞞身份被揭穿了行藏，難說會不會惱羞成怒，痛下殺手。

小娃娃們不知世道深淺，無知無畏，全憑一腔義憤行事，聽幾句喊叫，就如同被灌了迷魂湯，竟然有膽兒隨他們同行，簡直就是移動的兩腳羊。

能提醒一二，也算做善事。

村長老漢以為做的隱蔽，其實被老張頭眾人盡數看在眼中，臉露不屑之色，也不願揭穿，自去收拾準備出發。

鄭拙兩人瞧在眼裡，心裡著實感激老漢村長。

他們甫入江湖，自有打算，見過貨郎打鬥，心中早有計較，那不是入流的武藝，再高明一些也是不懼，但接受到的絲毫善意，皆欲銘記。

卻不知多年之後，經歷紅塵中多番打滾、風雨洗禮，能將今日記得幾分。

當下多謝了老漢村長，收拾行囊，桃木闊劍負在背上，與眾人沿小徑上了官道，投往西北方向。

老張頭貨物賣光，落得清閑，皺巴著臉，晃著那短髮腦袋，背著手走在最前面，左顧右盼，頗為輕鬆寫意。

兩個青年人悶聲不多言語，挑著貨擔，跟在其後，兩婆媳各背小包袱圍著老孫頭與兩小娃和鄭拙尹篤走在隊末。

鄭拙瞧出老劉頭身體不渝，想是昨夜捨身誘敵，雖然護心銅鏡擋住刀鋒，未受血肉之苦，但那范家漢子勁力極大，五虎斷門刀向來在江湖中以殺伐兇悍成名，豈是易於，老劉頭自然內臟受震，早已受傷不淺，只不過強自撐著行走。

此人數年來劫掠四方，亡命江湖，乃是廟堂之中所稱大大的反賊，自有桀驁不馴的韌性，雖然受傷，知曉前途堪憂，但絕不做軟蛋嬌弱姿勢，裝作無事，悠悠走著。

鄭拙看得出來老孫頭傷在內臟，也有治療之法，卻不知如何開口，心中猶豫，信步跟在隊伍後面。

萬一人家隱瞞傷勢乃是有心而為另有所圖呢？

再者人家可是跑江湖的前輩，造反的祖宗，即使多大傷勢，想來應該有治療手段，不然，早死幾十年了，試問造反哪兒有不受傷的？！

鄭拙小小年紀能看出這老孫頭傷勢，實是因為自身內功修為已有所成，崆峒內功，動靜相宜，動功乃是引發氣血之功，靜功乃是調和臟腑之功，其中動功，招招式式自有奇特之處，實是鍛煉發揮氣血蘊含力量之無上法門。

勁力所向，四肢發功，功出於氣血，氣血旺則功深，氣血虛則功廢，而氣血在五臟六腑之間孕育生成，

循環往複，生生不息。氣循奇經八脈，血走全身各處，以氣調血，以血養氣，氣血不衰，功到則金丹成，所謂每個人自具寶庫，真如不假外求，正是此意。

各門各派數代總結，摸索總結出的真傳密功，需要各種環境食物藥材配合，三才皆宜，五行適度，才有可能證得三花開，跳出五行外，其中性命交修，豈是易於，豈能輕傳？

世人不知其中真意，只知法不傳六耳，哪裡曉得個中艱辛。

尹篤一門心思要與貨郎套上近乎，東扯西扯，故意拉話，不時逗得小男娃呵呵直樂，待走了半晌，大家渴了，更是把隨身水囊讓與男娃喝，並順手提起來，扔到背上，負其前行。

那小女孩扎著長辮末梢扎在腰間帶上，斜挎包袱，穩穩走著，個頭竟也不低於尹篤，她將鄭拙昨晚出聲相助自家爺爺看在眼中，心有感激，但又不好搭話，卻也在聽尹篤逗樂小男娃鄭拙插幾句的時候迅疾瞄上一眼。

到底是年輕人，貨郎一幫顯然對他們沒有多少戒心，行到晌午時候，已經有了五六分的熟絡。

此時所在地界，有路邊山石上鐫刻大字為名——三關口。

山澗幽深，碎石滿地，只有官道清理開來，隨著一條小河往前面延伸，兩側山頭俱是偌大石頭，往山上望去，如刀劈就，山上十數丈高處有綠植怪松，紅黃野花，鳥鳴啾啾。

打頭的老張頭停下腳步，揮手示意：「咱們在這裡歇上一歇，緩好精神，再一鼓作氣，趕在城門未關之前進城合適。」

眾人坐在河邊大石上，拿出準備的乾糧炒麵，就著水囊歇腳，尹篤翻開包袱取出在山上準備的炒糜面豆子，分給小男娃：

「歲鎖子，給，加了糖的，給你姐姐一點。」原來已經和小娃兒混熟，打聽到名字。

自己手裡抓了一把，將剩餘的連小袋子遞給婆媳兩人道：「嬸子拿著，嘗嘗我們這裡的吃食。」

尹篤是個大方孩子，在這年月，實屬難得，那幾位大人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連忙取出自己的乾糧，卻是黑面鍋盔，堅硬如鐵，需要慢慢咀嚼，最是扛餓。

那老張頭老劉頭果然是資深的老賊，硬邦邦的鍋盔咬的嘎吱響，鬍子上都沾上渣滓，還翻出蒜瓣，一口口似鹹菜般吞入口中，兩個挑擔的青年有樣學樣，大口喝水吃鍋盔，十分迅速。

小男娃給姐姐拿面豆子的時候，卻被拒絕，又拿回來給尹篤：「陰陽哥哥，姐姐不吃，你吃。」

「哈哈......」

「噗嗤......」

鄭拙正在用隨身帶著的木碗吃帶來的炒麵，聽見大樂，笑出聲來，嘴巴里的炒麵噴出口去，發現女娃子也笑出了聲，抬頭望去，那女娃也同時望了過來，看見這一幕，轉身掩唇低頭，肩膀聳動，笑個不停。

眾人也是眼含微笑，上下打量，顯然甚有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