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3關口(2)
原來小男娃把道士打扮的尹篤余拙當做了陰陽先生。
要知在忠義大陸,陰陽先生乃是法定的身份,民間有,官家卻也是各府縣皆有配備。
所謂國之大事,在戎在祀,六部之一的禮部教化民心,而欽天監則推演天象,負責與一切非自然現象溝通,其中就有陰陽一職,時有徐光啟湯若望,正是欽天監大能者。
更重要的是,軍隊之中,全軍滿編齊全的時候,不光有前後左中右各哨戰兵輔兵,更有陰陽先生,超度戰死,撫慰受傷,卻是個正經官職。
民間官家,陰陽先生的工作並無區別,唯一不同的是,官家的條件好,穿著正經道家法衣,黃冠葛巾,八卦雲披,自然是煌煌大氣。而民間普通陰陽能有平冠黃披已算是有正規來路,更多的則是掛個玄教出處,有一身平常穿著的道袍,即可出門行走,作為謀生手段。
鄭拙尹篤小小年紀身著道袍,卻又不是道士,活脫脫就是個做法的陰陽,超度的神棍,連小男娃子都知道,那必然是多次目睹見過,而現在的光陰,普通百姓放命歿了,哪裡請得起陰陽戶,那可是要真金白銀,葷食伺候的。
想到他們乃是一家子的積年反賊,顯然小娃兒周遭不少發生過此類事情,鄭拙心中苦笑,小娃兒真可憐。
尹篤裝作大惱,沖著女娃子瞪眼道:「歲環娃,有個甚可笑的,這炒豆子你嘗嘗,真好吃呢,做起來可不容易。」
卻是學著老張頭陝北的口音,通稱小為歲,後半句看女娃子瞪眼過來,又轉做認真的態度。
尹篤其實說的半點沒錯,現在眾人吃的乾糧,當然算不上好吃食,但在西北地界,這年月里,大旱數年,麥子難有收成,只有糜子蕎麥小米能有些許產量,流賊和官兵打仗的時候,老百姓哪裡能有收成,野菜樹皮觀音土,都是果腹之物。
那年代倒是已經有玉米土豆從外域傳入忠義大陸,卻只在少數地方嘗試種植,全然沒有引起官府注意。
更何況這糖鹽茶鐵,更是國家利器,等閑哪裡能有。也就是山上接觸貴人多於尋常人,能有一些善信供養,下山之時,想著也就兩日路程,就加糖炒了一些米子面豆,糜炒子麵粉,權做零嘴,算不得極其罕見,卻也是珍貴非常。
鄭拙見女娃子要發飆,當然站在兄弟一邊,連忙勸道:「妹子莫生氣,你身有虛火,還是吃炒麵吧。」
那女娃子大窘,沒好氣道:「誰有虛火,沒有,不許叫妹子。」又補充罵自家兄弟:「誰讓你說給人家我名字的。」上手就去掐臉蛋。
鄭拙將男娃拉到身邊,遞給女娃子炒麵袋子,樂呵著說道:「我早都聽老爺子叫你的名字了,劉環,好名字呢。」
「才不叫劉環,我是羅玉環。」女娃低聲說出自己名字,轉過身去小心倒出一些炒麵,就著水囊小口吃了起來,透過樹葉映射的陽光燦爛的曬著她紅紅的半邊臉龐。
一個姓張,一個姓劉,女娃子卻姓羅,原來,他們不是一家子。
老張頭輕咳一聲,有些訕訕地說道:「這位道長,也不是咱故意隱瞞,這個,這個行走江湖嘛,有時候是要說三分留七分的,不過我們一家可是講七分留三分。呵呵。」
也不知如何繼續下去,那老劉頭打個哈哈,介面道:
「小道長不要誤會,我們出身盜匪,官家處處通緝,只好隱了真名姓,見笑了,昨晚那韃子奴才說的對,我便是當年的反賊過天星,
他更是反賊中的反賊衝天猴,這女娃子是當年大名鼎鼎曹操羅汝才之女。咱們皆是陝北人氏。二位若有顧慮,盡可離去,只是不要報給官家,免得引來殺身之禍。」
說到此處,已是目露凶光。
鄭拙身形一動不動,腳下不丁不八,朗聲道:「前輩不用客氣,我們兄弟仰慕闖王義軍的緊,能與眾位有幸同行,實在有緣,豈會去告發。」
「嘿嘿,仰慕的緊,那李闖有甚好仰慕的,人面獸心,陰險詭詐,兩面三刀,李自成,李鴻基,哈哈哈哈......」卻是老張頭揚首大笑,聲震山道,回聲久久不絕。
鄭拙見他不願多說,也不敢打問。
老張頭笑了一陣,語氣轉緩:「小兄弟,咱見你們兩個初涉江湖,倒要多說幾句,這人世間,要時刻防著旁人,至死方休,不可有一刻鬆懈。看得出來,你們身懷武藝,也不瞞你,邀你們一起上路,是為了預防昨晚那狗韃子在前路埋伏,今次他們若來,定然是帶足了幫手,老劉受傷了,變數極多,你們要走便走,-不能枉自送了性命。」
尹篤雙目圓睜睜看向鄭拙,等他拿主意。羅玉環也大眼睛定定看著鄭拙。
「劉前輩的傷,你們怎麼療治的,如需幫忙,我倒是可是試上一試,在山上,學過一些。」
鄭拙緩緩說道。
兩老互視一眼,笑將起來:「多謝小兄弟,我們只有金瘡葯,尋思等到固原鎮再尋大夫,不想小兄弟竟然懂得醫術,多謝了。」眼中滿含期待。
鄭拙從包袱中拿出帶著的小盒子,取出來數粒藥丸,交給女娃,又環顧四周,口中道:「這是崆峒百損丸,劉前輩先吞服三粒,我再去山上采一把柴胡、當歸,熬成藥湯喝了,增強效果,想來不用三五天就會好了。」
這自然是表明態度,二老心中明白,正要看他手段,也不阻止,等他施為。
羅玉環向兩老投去問詢的眼光,羞羞地說道:「我去幫他。」
鄭拙口中推辭:「還是算了吧,我去一會就來。」語氣平淡,自然是不信這小女娃能在陡峭山壁找到藥材。
小女娃聽出了他的口氣,心中氣急,竟敢小看姑奶奶?也不多說,邁步就往西側山上較為平緩的石坡奔去。
「妹子,還是別去了,這等粗活,讓男人做吧。」
鄭拙叫了一聲,縱起身形,躍過小河,徑直往東面陡峭山壁撲去,眼見觸到壁上,雙手攀住上沿,雙腳齊點,噌地往上竄了半丈有餘,單手夠到高處外沿,擰身而起,已然翻到一個石台,又往上面尋落腳處,如此反覆,迅捷之極,忽忽上了山樑,不見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