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月下

「就是這裡。」

師傅拉起手剎，按開了頂燈。

「好的。」

我掏出錢包付款，側目瞥見車大燈照亮的一塊路牌，寫著《翠山縣》的字樣。

「沿著盤山道一直往前走，兩三公里就有人家，你沒準還能趕上早餐。」司機師傅接過錢，看著儀錶盤上的時間輕笑。

「我知道了。」

我挽起背包起身，向著路牌的方向走去，隨著司機的調轉車頭，照亮前路的光芒也逃脫了。

眼瞳逐漸適應了黑暗，月亮安慰著灑下光芒。

我沿著盤山道緩步，這裡平整，但是很狹窄，一次僅能通過一輛車子，也是司機不願意開進來的原因。

約莫兩三里的距離，我逐漸聽到了溪流聲，隨著我的前進，聲音越來越大，直到傳來叮咚的悅耳。

我不自覺加快了步伐，忘記了腰腿酸軟，瀝青路反射著月光，鋪開了銀色的上山小路，直到我走進了一片村落，古老又高挑的徽派建築風韻猶存，村莊內傳來雞鳴犬吠，小小的窗子內投出暗黃的燈光。

此情此景，如果有雨落，那將更加完美。

或許是上天聽到了我內心的渴望，有青雲掩住了高牆屋脊間的月亮。

我踩著石板路，在村莊中直行，因為溪流此時已然演變成河流，即使它的盡頭是山巔，我也要去。

不知不覺中，我走出了村莊，沿著河流旁的窄路繼續走著，坡度低緩，並不費力。

我喘著粗氣，抬起頭，遙遙的注意到一座不小的石橋，橫跨了河流的東西兩側，它很醒目。

石橋吸引著我，讓我想去一探究竟，我加速，卻隱約看到一個人影佇立，隨著我身位的逐漸靠近，能知道那是一個女人。

她身著長衣，散著長發，背對著我。緊緊依靠著橋邊扶手，仰面閉目，整個人沐浴在鉛色的月光中，隨著微風的吹拂，那薄薄的長衣輕縛在腰胸處，展露出出色的身段。

時間靜止了，僅有水流潺潺印證著時間流逝；而她，像聖女。

我立在橋的一邊，凝神望向她，女人緊緊閉著的眼角滑出一絲光亮，是聖女的眼淚。

許久，她腳底的鞋子輕翹，優秀的腰部搭在光滑的石質欄杆上，那仰面向天可預見的是，馬上要變成仰面向地了。

女人的世界在倒轉，橋很高，水很急，她會死。

為了不驚擾到她，免得加速她的滅亡；我一步一趨的走上橋去，五十塊的真皮皮鞋踏在石板上發出脆響，卻讓那女人微微睜開雙眼，她看到了我，然後上身越過了欄杆上的臨界點。

我猛地沖身上前，還好扯住了她腰間的衣物，奮力一拽，給她上身揪了回來，巨大的慣性讓我仰頭摔倒在橋面上，那女人也順勢撲進了我的懷裡。

很溫軟。

我後腦勺上磕了個大包，屁股也咯的厲害，索性把懷裡那癱軟的女體推出去，立在橋邊撫慰著屁股看向她。

女人起身跪坐，獃獃的看著周圍的一切，那種平淡相當優雅嫻靜，她沒有袁琪那樣絕美的容顏，但是高貴的氣質告訴我：她和我一樣不屬於這裡。

許久。

女人抱了抱自己的腰身，抬眼看向我，眼中不悅，嘴中喃喃道：「你是誰？」

「我不知道。」

我說著，淡漠望向山村周圍的青山，晨曦將至，給了它們一圈不太明顯的明亮邊緣，那光很模糊，因為有輕微的雨落。

雨滴點在眉眼和耳後，傳來絲絲涼意，逐漸變成了片片涼意，包裹了整個軀體。

「你最好回家。」我從包里掏出陳舊的伸縮雨傘遞給她，轉而笑道：「你不會想死在這兒的。」

女人輕哼一聲起身，裹緊了衣物走遠，我隨之撐開雨傘，緊緊尾隨著。

「姑娘，你慢點兒。」我探出傘去，把前端遮擋著女人。

「別跟著我！」女人輕吼，低跟鞋噠噠的踏著濕潤的青石板。

「走這麼快別滑倒了……」

我正說著，女人一個不穩，垮的摔在石板上，腰臀上都沾滿了泥水，鞋子也扭掉了。

她呆愣著，撫摸了白膩的腳踝半晌，憤然的褪下兩隻鞋子甩在路邊，抱緊自己，赤足繼續走著。

我看到秀美的足弓頓時相當憐惜，俯身捏住兩隻鞋子，舉著雨傘就趕上了去。

「你好歹穿上，別紮腳。」

我正說著，女人吃痛輕呼，撲地跌在地上，雙手杵著，垂首跪地不起，我在她散亂濕潤的髮絲中，看到怨恨的眼神剜著我。

她清瘦嶙峋的腳底板，正在混合著雨水，流淌著淡紅色的血水。

我謹慎的靠近，把雨傘籠罩著她，柔聲道：「你家在哪，我背你回去？」

我等來的是沉默，不知道女人在醞釀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