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訪客

雖然未燃對新世界的一切都很好奇，但是郝大爺的後事還是目前第一件要辦的事。在殯儀館的前台，工作人員問他：「死者需要辦多大規模的追悼會？」

「不用辦，追悼他的人在家都追悼過了。」

「葬禮選什麼規格的？要多少響的禮炮？」

「都不用，選最簡單的。」

「……，行，那你去那邊選個骨灰盒吧。」

未燃扭頭看了看不遠處的一排展示櫃，擺在最前面一排的骨灰盒，有的鑲金帶銀，有的雕龍刻鳳，不管是石質的還是木質的，一個個都是天價。未燃穿過展示櫃徑直朝著最後面走去，走了兩個來回之後，終於指著一個骨灰盒問售貨員：「還有比這個更便宜的嗎？」

「沒有了先生，這個已經是我們這裡最普通的商品了。」你看人家這話術，避開了「便宜」這個很多人聽著不舒服的詞，而是用了「普通」，看來銷售這一行也不是誰都能幹好的。

「哦，那能打個折嗎？」

「不能了先生。」售貨員臉上的笑容已經慢慢開始消失了。

「那就它吧。」未燃覺得在這種地方討價還價確實不太合適，果斷做了決定，他這人雖然摳門到了極點，卻還是有底線的，倒不是說他學會要臉了，實在是再這麼下去對方可能認為他是來搗亂的要叫保安了。

抱著骨灰盒的未燃重新來到前台，登記好了所有的手續之後，被告知遺體會在後天上午火化，到時候來拿骨灰，轉身離開時還聽到售貨員跟另一個人說：「真是個死摳，想要便宜的你直接把骨灰撒河裡不就完了。」

未燃一聽，對啊，我咋沒想到呢。雖然沒做出回去問問骨灰盒能不能退的逆天舉動，他還是暗暗腹誹，就沖著這大嘴巴，在銷售這一行剛才的售貨員怕是再難乾的更好了。

回到家之後，未燃站在站在院子里看著自家的三層小樓。這是郝大爺收養他之後，兩人一直居住的地方，院子很大，長寬都有十幾米，院子的格局卻很反常，三層小樓擋在正門前，反倒是樓後邊有很大一片空地。樓頂一個巨大的衛星電視信號接收器銹跡斑斑，向往來的人們展示著歲月留在自己身上的痕迹。院子里沒有什麼植被，郝大爺生前經常拿著一把鋤頭將院子里的雜草連根翻起。院牆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樣子，到處都有裸露的磚頭，就連小樓本身也沒有多少粉刷的痕迹留下，灰色的水泥外牆讓整個建築看著就像是個罐頭一樣。

儘管整個院子都給人一種就等著政府佔地給補貼或者等開發商來買走地皮好混一筆可觀拆遷費的模樣，小樓里的居住環境還是不錯的，大概是這些老建築的工程質量和用料都很過硬，上下水這些年一直沒怎麼出毛病，電線老化厲害的問題也在前年一群老頭老太太的攻勢下被街道上報解決了。

樓內的格局很實用，進門就是一個寬敞的大廳，大廳里除了幾把椅子圍著的一張方桌外，就只有一台座鐘。一樓的一端有一個很大的廚房，那裡還有一個後門直通後院。三層樓每一層都有一個衛生間，剩下的全都是大大小小的房間，讓未燃一直認為這棟樓其實一開始的建築目的是給什麼傳銷組織做據點用的，地處偏僻，格局簡單，生活必要條件齊全，還有把樓放在正門口擋住院子的奇特建築學。

想著今後可能只有自己住在這麼大的一個地方，未燃嘆了口氣，心裡著實有些孤單。

孤不孤單是以後的事情，至少目前未燃是不孤單的，

隨著一聲「你回來啦~啦~啦~啦~」從頭頂傳來，一個半透明的少女從樓頂一躍而下，帶著一連串迴音落到未燃面前。艾莉是頭衝下飛過來的，在即將落地時一個詭異地扭身，讓身後的裙擺率先著地，發出一聲輕微的「噗」，然後穩穩地落下。

「你怎麼這麼飛下來？」

「我如果直立著跳下來，會有『上升氣流』，裙子不就被掀起來了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為什麼會在屋頂？」

「曬太陽啊。」

「曬太陽？！你一個幽靈曬太陽？」

「對啊，晚上的時候可以去別人家看電視，下午的時候可以去看老頭們下棋，上午的時候就沒事幹了，我就隨便找個房頂或者樹頂曬太陽。我跟你說那些老頭們下棋可有意思了，老耍賴還不承認。」

未燃嘬了嘬牙花子，這幽靈的日常生活這麼豐富多彩的嗎？「你們不是應該很怕陽光，然後白天的時候都藏在地下室之類的地方嗎？」

「啊？像電視里演的那樣嗎？但是我不怕陽光啊，曬在身上暖洋洋的還很舒服。」

人類一直都會給自己不理解和無法解釋的東西找一個能讓自己信服的理由，把所有的未知都強行歸入到已知的一面，這才有了許多的故事和傳說，等到能夠解釋的時候，這些傳說就成了歷史文化。

「我餓了，咱們做飯吧。」艾莉也不管未燃驚詫的表情，轉身往廚房走去，「我總看人們用這些廚具，自己還一次都沒用過呢。」

在廚房裡，艾莉每一樣東西都要拿起來看一看，倒不是沒見過，實在是頭一次自己能夠「光明正大」地擺弄這些東西讓她覺得很是新鮮。

未燃從冰箱里翻出兩個西紅柿和一頭蒜，一邊系圍裙一邊問艾莉：「我還是頭一次知道幽靈需要吃東西，你平時吃什麼？」

「去外面挖點野菜，到前面的農家樂果園裡摘點果子，冬天沒辦法的時候就去別人家裡偷點剩飯剩菜。」

「這麼慘啊？大蒜這種東西你能吃嗎？」

「恩，冬天的時候是挺慘的，但是總不能坑別人，也不能做什麼太過分太招搖的事情，一是我聽其他的妖精說可能會招來不小的麻煩，再就是如果把人給嚇跑了還得重新找生活的地方，我還挺喜歡這一帶的。大蒜挺好吃的，可以多放點。這個煤氣怎麼用的，你教教我唄。」

等到艾莉在未燃的指導下第一次親手點燃煤氣灶的時候，這姑娘直接激動到「一手」按在灶眼上，硬生生把火給按滅了。

「你的手，燙嗎？」未燃趕緊關掉閥門。

「還行，溫度挺高的。」

還行？溫度挺高的？你的手是鈦合金做的嗎？

「我做飯你看著還是你要自己試試做飯？」未燃發現這姑娘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就問了一句。

「我想試試。」

十分鐘后，四碗像是漿糊一樣，拌著略微有些炒糊了的西紅柿的麵條擺在了大廳里的方桌上。

艾莉坐在一個椅子上顯得有點不自在，能把麵條煮成這樣至少有十成甚至九成的原因是自己太過興奮好幾次沒聽到未燃的提醒造成的。

「吃吧，賣相不好無所謂，能填飽肚子就行，又不是開飯館。」未燃的生活習慣不允許他浪費糧食。

出乎意料，就這幾碗看起來一塌糊塗的面，吃起來味道還不錯。等到未燃吃了兩碗之後，發現艾莉只吃了半碗就放下了筷子。

「雖然不好看，但是味道還行啊，怎麼不吃了？」

「我飯量很小的，你放心，我不是不想吃故意找理由，我晚上和明天繼續吃。」幽靈姑娘兩隻手扶著桌子伸著脖子十分認真。

「這是郝先生家嗎？有人在家嗎？」院子外面有人在喊。

「我去開門，你自己找地方藏一下。」

然後就看見艾莉又像是第一次出現在未燃面前一樣，身體如同水面的波紋一樣扭曲，然後變成了一團模糊的人影，緊接著飄到了座鐘上面。

院子外面站著一個中年男人，-是個熟人，沒錯，就是「被強行」幫未燃服了計程車錢的，在火車上摔倒的辣個男人。中年男人依舊是一身西裝，拿著一個黑色公文包，和之前相比的不同之處是，臉色好看了許多，只是在看到從屋裡走出的人頂著的那張讓人從心底里感到尷尬的臉之後，他的面部肌肉就開始不受控制地抽搐起來。

「喲！大方哥！你好啊。「未燃也嚇了一跳，真是沒想到還能跟對方再次相遇，而且是對方主動到自己家來。

「咳，你好啊，你住這啊？」

「是啊，有沒有興趣搬過來一起住啊？房租我給你算便宜一點，就打個十一折你看怎麼樣？」

「哈哈哈，這麼客氣啊，還是不了，我是來找郝先生的，你是他的？」中年男人一邊在心裡咒罵一邊應付著，心說打十一折這種明搶的說法你也好意思說是便宜點，自己也是嘴欠，直接辦正事就好這個人千萬別跟他客套，客套就等於是給自己上套。

「我叫未燃，郝大爺是我養父，剛剛去世，有事的話進屋說吧。」未燃一聽是找郝大爺的，又穿成這樣，生怕對方是什麼貸款公司來要債的，也怕是哪個開發商看上了這個院子來談生意的，不管哪種可能都事關自己的生活水平，總得在面子上讓人家說得過去。

男人明顯猶豫了，不由得他不猶豫，就前兩次跟這個小夥子接觸的經歷，換任何一個正常人都會猶豫，不過有任務在身的他再猶豫也得以任務為重，於是用手擦了擦額頭上冒出的冷汗，硬著頭皮跟著未燃進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