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巡遊記（3）

被迫接受來自造主的約法三章，暫時失去了半神及以上的能力的小烏鴉，正抱著個圓滾滾的椰子，吸溜著其中酸甜的汁水，頂著蘇尼亞地區燦爛炙熱的陽光，走在海風陣陣的街道上。

這是一個繁榮的港口城市，碼頭停泊著卸貨的船隻，也時不時有滿載的巨輪揚帆起航。

現在是上午，大人們大都去往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做工，孩子們要麼在託兒所，要麼上學去了。據說十幾年前學校還是施行半日制，後來隨著當地民生的興旺、技術的發展與經濟的繁榮，昔日孩子們上午幫著家裡幹活，吃過飯後匆匆忙忙趕往學校，在正午炎熱的街道上匯聚成一條條歡快流淌的小溪的情景已經成為歷史。

道旁的房屋結實且矮小。這是在神啟之地十分少見，但在大海的島嶼上卻司空見慣的珊瑚石砌成的房子。一些房子的外牆潔白，在陽光下閃閃發亮，顯然才剛新建不久；一些房子的外牆就有些發黑了，這是因為珊瑚石歷經了十數載甚至數十載歲月的緣故。但房主人在院牆上栽滿了攀援植物，盛夏時分，碧綠茂盛的藤葉中點綴著色澤艷麗明亮的熱帶花卉，僅能從枝葉與鮮花的分析窺見掩映其後的點點斑駁。

小烏鴉的監護人——聖典上的風暴天使便是土生土長的蘇尼亞人。據祂所言，十幾年前的黑暗紀元，蘇尼亞人勉強棲身的居所還只是幾根木板支撐起的一個棚頂。因為當時的人們朝不保夕，隨時有可能死在頻繁的勞役與泛濫的天災，以及精靈的耍弄或遷怒之下。但如今已經是人類作為衡量萬物尺度的新紀元，不必再憂心自己辛苦建造的房屋是否會在異族引發的災難與禍患之下毀於一旦，因此這一類取材方便、穩固牢靠的房屋便開始在海上流行起來。

除卻珊瑚石外，在海上臨近火山的地區，當地人會用火山岩建造房屋。人們將巨大的岩石鑿出空洞，分成一個個單元，改造為居住的房屋，改造成教堂、學校、工廠，其中由木石構建的梯道相連。

此外，還有干欄式的巢居，上層住人，下層飼畜。防潮防蟲，多建造於潮濕多雨的地區。小烏鴉曾經在這種房子的走廊上跑來跑去，木板發出咯吱咯吱的脆響，彷彿下一秒就要崩塌了似的。空氣中傳來烤魚的香味，混雜了夜來香盛開時的醉人氣息。小烏鴉從木製的柵欄上一躍到地上，嚇了旅館的主人一跳。但很快，這位膚色古銅的當地人便笑著向祂推銷起這裡的水果燉肉與油炸龍蝦起來。

「您是一位海眷者嗎？還是一個獵人或一個偵探？」這藍發的蘇尼亞人含笑問道，將一串紅彤彤的、抹上了香料與醬汁的大蝦遞到祂的手中。

在十幾年前，天災軍團時常會在此地安營紮寨。相傳它的前身是一支起源於帕蘇島的游擊隊伍，當時的利奧奈在那個偏僻的島嶼上率領著人們對抗殘暴的精靈。待風暴主宰的名聲響徹這片海域時，她已經成為了能夠回應祈禱、掌握此地的天空與大海的半人半神。

戰爭之紅則是造物主的聖典上濃墨重彩介紹的一支由戰爭天使率領的軍隊，其正如同主的怒火與懲戒，兵鋒所向之處巨人跪伏、血族俯首，而更多負隅頑抗的異族則徹底化作了歷史。世間流傳甚廣的傳奇故事中，與這支操縱天氣、統御火焰與鋼鐵的軍團有關的是最為精彩絕倫，讓人聽得目不轉睛，幾乎忘記了呼吸。

至於「偵探」，這是閱讀者途徑的低序列的名稱。自稱智天使赫卡蒂調任此地，將之治理得欣欣向榮后，原本因為其曾經身為異族之王座下的從神，並且初來乍到就取代了過往所熟悉的風暴主宰的位置而心懷疑慮，略有不滿的蘇尼亞人很快便接納了祂，併發自內心地擁戴其的統治。如今，不依照傳統選擇「海眷者」，而是選擇了與智天使相同的途徑的年輕一代非凡者已經初具規模。

蝦肉鮮美，略帶甜味，配上辛辣的調料與帶著清香的椰漿，實乃一大美味。小烏鴉過去跟隨利奧奈四處奔來跑去清除法布提的餘孽，了結事情打道回府的路上，對方時常就地取材搗鼓一番，做出鮮美的野菜湯、油汪汪的烤肉等。

「唉，好想念老家的水果跟海鮮啊！還有熱騰騰的火鍋，還有香噴噴的炒飯，還有……」每當這時，這身材高大的藍頭髮的蘇尼亞人便唉聲嘆氣道。

小烏鴉趁機將大塊切好，正滋滋地冒著熱氣的烤肉竊取距離，直接吞到自己的肚子里佔為己有。蘇尼亞人見之勃然大怒，當即一打閃電風暴就直挺挺地劈了下來。兩人之間頓時一陣雞飛狗跳。

……確實很好吃。小烏鴉心想。和東大陸嗜糖如命，就連牛奶里也得高低放上幾勺蜂蜜的風格截然不同，蘇尼亞地區的民眾偏好辛辣之中略帶酸甜的口味。論區別，大概就是東大陸人會在聖餐的麵包上堆滿甜到發膩的葡萄乾與厚厚的一層奶油，而蘇尼亞人則會酌滿一杯淡紅色果酒來充當主的血液，爾後浸入熱咖喱，點綴上切成小塊的菠蘿。

和那位熱情地向自己介紹本地受到遊客歡迎的景點的中年人分開后，回憶起一路上的所見所聞，小烏鴉不禁在心中暗想：難道所有的蘇尼亞人都是一個脾性，生來就那麼地自來熟，那麼地魯莽好動，做起事來總是說干就乾的嗎？

「——當然不是如此！」事後，得知了祂的這個疑問的利奧奈毫不猶豫道。

「僅僅只是在短暫的十幾年前，在異族的眼中，我們只是麻木的奴隸、沉默的牲畜！在那時，我的同胞們整天草木皆兵、提心弔膽、瞻前顧後，有時簡直要叫我光火不已，想要丟下這些拖後腿的傢伙，自己直接一走了之了！」

「然而，僅憑一個人的力量，想要戰勝命運施加的枷鎖，只不過是天方夜譚般的妄想罷了。我與我的同胞們一齊戰鬥，互相支持與援助，取得了一連串的勝利。在這個說短不短，說長卻也不長的過程中，人們頭一次見識到自己的力量與智慧，這才產生了敢於迎接挑戰的勇氣，以及對於自己能夠以努力和智慧來改變看似既定的命運的信心！」

小烏鴉其實並不明白這位監護人為何在述說這一段歷史時，面龐上顯現出的驕傲的神情究竟為何，但按照所理解的字面涵義，祂意識到了這片海域上的人們，確實因為風暴主宰的崛起與誕生而出現了脫胎換骨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