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理解
女孩的肌膚很嫩,入手之處細膩得幾乎吹彈可破。有著年輕的資本,那層白皙的肌膚彷彿在柔和的燈光下散著一圈光暈。
羅賓低著頭,仔細地在那道幸好算不上深的傷口周圍塗上了燙傷膏。
應該是被那個能力者的火箭擦到了。
聽雨乖乖趴在水池邊,女人帶著繭的指腹緩緩在自己后腰上打著旋,兩人肌膚相觸的地方又麻又癢,隨著對方的動作,那酥酥麻麻的感覺像電流般不斷順著自己的脊柱往上竄,惹得自己後腦都泛起了癢意。
咬著下唇,聽雨略有些不安地抬頭,卻直直地和鏡中臣服在那女人身前一臉含羞帶怯的自己對上了眼。
——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重新把臉埋回了胳膊里,她很想抱頭呻`吟。
——本少爺堂堂西門家的大小姐···
女孩的身子在自己指下輕顫著,羅賓瞥了眼對方那有氣無力的樣子,勾勾唇角,拿起紗布在傷口上比劃:「如果那支箭的角度再偏一些,應該會死的喲。」
聽雨垂頭喪氣地從鏡子里看了她一眼,嘴唇抿了抿,倒是委屈巴巴地小聲嘟囔了一句。
「那你剛才還用力按它。」
女孩哼哼唧著:「按得我好痛。」
羅賓揚起了眉,不輕不重地在她另一側光滑的肌膚上擰了一把:「受傷了為什麼遮起來不說?」
聽雨撇了撇嘴角,直視著鏡中對方的眼眸:「你不會嗎?」
她反問。
羅賓微微一怔。
眉目透著淡淡的厭倦,女孩眼中有著身不由己的無可奈何,撇著嘴角,她臉上滿是一種偏激的固執與孤傲。
一時無言。
遮掩自己的傷勢,對她而言,亦是本能。
與這世界為敵的自己沒有選擇,被人發現自己的弱點即意味著死亡。
不能有羈絆,不能去信賴,更不能將自己的傷口暴露在別人眼前。
羅賓默默地將紗布完美固定住。
女孩直起身,將身上的衣服拉好,轉過身歪著腦袋看著自己。
她的唇角還是緊抿著,露出了一副不認命的倔強神氣來。
神使鬼差的,羅賓低頭在她的額前輕輕一碰。
「晚安吻,」她輕聲道,「去睡吧。」
愣愣地抬手摸著被對方親吻過的地方,聽雨睜圓了雙眼滿是惶恐地望了她一眼,出門時手忙腳亂地還險些一頭撞上了門框。
自己在心慌意亂個什麼勁。
忍不住地想去吸引想去霸佔對方的注意,卻又明顯對她突然的親近有著彷彿失控了的慌亂,聽雨看著自己這莫名的情緒有些百思不得其解的焦躁。
一個女人而已,又不會把你怎麼樣。
而且她又打不過自己。在心中認真衡量比較了一下兩人的戰鬥力,手掌殺人劍的西門家大小姐頗有些自負地想。
少爺分分鐘就能把她連人帶屋給轟平了。
摸了摸鼻子,她又從浴室門口探進了腦袋。
「過會兒要一起睡么?」她笑眯眯地問。
羅賓才把醫藥箱收拾好,聽到背後的動靜后不免好笑地回過頭:「不要得寸進尺~」語調悠揚而慵懶,一隻手從門邊伸出,點著聽雨的額頭將她推出了門外,而後關門上鎖一氣呵成。
雖然調戲沒有成功,但仍然覺得自己扳回了一城的聽雨揚眉吐氣,心裡痒痒的像是有隻頑皮的小貓在撓著爪子,她垂著眼,盯著那門鎖的雙眸有些晦暗不明。
曾有人教過她怎麼開鎖。
手指不自覺地在褲腿上摩擦著,她喉間滑動了一下。
浴室中忽然隱隱傳來了水聲。
女人在洗澡。
臉上驟然炸起了一片紅暈,一股躁意上涌,方才還氣吞鬥牛的聽雨只覺得自己瞬間便熱得出了一後背的汗。瞪著那扇木門好像有什麼怪物要從裡頭衝出來一般,她尷尬地揉了揉鼻子,躡手躡腳地灰溜溜躲進了客房。
害怕。
但又好期待。
聽雨心煩意亂。
要是這是原始社會就好了,她悶悶不樂地把客房的門關上,一棒子敲暈了往山洞裡一拖,這個女人就是她的了。
長長地嘆了口氣,看了看這間像是剛剛被收拾整潔的卧室,聽雨感慨了一番羅賓那花花果實的能力過於賢妻良母,便拖過自己的書包,從裡面抓出了只電話蟲。
「喂喂喂?老大?是你嗎?——是老大!你們別吵!——你在哪裡?我聽說你被人抓走了!你現在還好嗎?需要我們來救你嗎?」
被那一陣吵雜鬧得頭痛,聽雨抬手按摩了一下自己的額角:「是我,」她略微有些不耐,「你們安靜點。」
電話蟲那頭立刻變得鴉雀無聲。
滿意於對方的服從,聽雨和緩了語氣:「我沒事,現在阿拉巴斯坦王國的雨地。不必來找我,一切還是按計劃行事。」m.
「好的,老大,」答話的男人顯得很恭敬,「今天我們又招了大概十來個人,不過可惜沒有能力者。」
「無妨,現階段而言,能力者太多不容易管理,」聽雨從書包里抽出了本日程記事,從中翻開了一頁備忘錄,「測試沒過的話就讓他們去南海吧,東海那邊的人數差不多了。」
「估計可以湊一船,」男人回道,「不過老大,你有空最好還是再回來這裡看看,他們畢竟是看在瘋狼的名號上才加入的,要是一直見不到本人···」
「我會安排,」聽雨淡淡道,「你先只管招募,記住,盡量低調。資金方面我過段時間再找你。」
「遵命老大!」
掛上電話蟲,她從書包中翻出了一個有些奇怪的儀器。將它接在電話蟲身上后,聽雨戴上了耳機,竟是敲起了摩斯電碼。
——「一星期,雨宴」
顯然電報那頭的人是在等待這封電報的,因為他很快就給了回復。
——「好」
叼著鉛筆,聽雨盤腿坐在地上研究著備忘錄上的人名。
自從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又被懸賞之後,她一直在用自己價值九千萬的「瘋狼」名號招兵買馬,她對克洛克達爾說的自己「缺錢缺的一筆」是真的。
手下養人是要錢的。
哪怕是在養四處打家劫舍的海賊。
詳細地將幾個人的性格和愛好記載了下來,聽雨做了記號,又是長長地吁了口氣。
手上缺人才。
那種可以委以重任的親信。
要是慕慕在就好了,她不滿地咬了咬筆桿。
她穿越時身上的零錢被自動兌換成了這個世界的貝利,但理所當然的···
銀行卡信用卡全部都不能用了。
這年頭誰還用現金啊!
西門·家纏萬貫卻都不能用·手下能人千百卻都不在·聽雨氣得想掀桌。
算了,錢總是可以賺的,人也是可以培養的。
她在心中安慰著自己。
鑒於后腰上的傷不能沾水,聽雨從書包里拿了消毒濕巾將自己仔仔細細擦了一遍,然後,又從中拎出了只小小的,自己一直帶在身邊,看上去有些舊了但是被打理得很乾凈的——毛絨狼公仔。
問羅賓要不要一起睡什麼的不是她一時心血來潮。
心滿意足地抱著狼公仔滾上了床,她把腦袋在那小小軟軟的身子上蹭了蹭,滿足地彎起了眼。
她一個人睡總是會從血色不詳的夢境中驚醒。
而這個世界里···又沒有她可以信賴的家人。
唯一一個想要拿來當女朋友的,一會兒對自己那麼凶,一會兒又對自己···那麼不要臉。
聽雨理不直氣也壯地將自己動輒失態的原因歸結於對方「過於輕浮」的行為。
(正在洗澡猛然打了個噴嚏的羅賓:???)
心不在焉地戳了戳小狼仔身上綉著的「莫」字,聽雨打個哈欠用力地伸展了一下四肢。
羅賓也會這樣么···
她在入睡前迷迷糊糊地轉著念頭。
恐懼入睡時悄然逼近的腳步,害怕自己會就此一睡不醒?
不敢安心入眠,不敢放鬆神經,哪怕睡覺時都會留著一分警覺?
呼吸逐漸變得綿長,聽雨似乎終於進入了睡眠。
她左邊的眼睛即使在入睡時都沒有完全合上,仍留著一道淺淺的縫隙,在黑夜中幽幽的泛著綠光,如同守護著一個脆弱易醒的夢。
——往前跑,別回頭!
年幼的自己在樹林間慌不擇路,一不留神便被突出的樹枝絆倒在了地上。
自己的背後,影影綽綽,劃過的火把與手電筒的燈柱在黑夜中光怪陸離。
膝蓋上尖銳的疼,她試圖爬起來,但手腳已然無力。
比自己還高的灌木叢在她身邊淅淅索索地動,她害怕地縮在了樹根下。
你是西門主家的大小姐,你不能哭,你要堅強。
你還要為爸爸媽媽復仇。
幾乎奪眶的淚水模糊了自己的視線,聽雨哆嗦著抓起了一根樹枝。
活下來,復仇!
一隻體型碩大的灰狼突然自灌木中跳出,它垂眼看著瑟縮成了一團的女孩,忽然探頭將她叼到了自己背上。
西門的圖騰是狼。
灰狼帶著女孩,在槍林彈雨中飛奔著躲避。
西門主家的人,喜歡養狼。
護著自己的幼主,灰狼義無反顧地怒吼著沖向了眼前持槍對準了她們的入侵者。
槍聲不斷響起,一人逮住機會獰笑著向他們撒出了一把粉末。
自己的世界忽然陷入了一片黑暗,呼吸變得艱難異常,恐慌感如巨浪般呼嘯著將她淹沒。
霎時凄厲的狼嚎響徹遍野。
左眼猛地一陣抽疼,聽雨驀然從睡夢中驚醒,一身冷汗地掀開被子從床上滾了下來。
急促地喘息著,心臟在胸腔中如鼓般沉重而密集的跳動,她扯了扯身上被冷汗浸濕的睡衣,周圍略有些陌生的環境讓她心中極度的不安。反手抓住了斜倚在床邊的劍,她把它和毛絨公仔一起抱進了懷裡。緊緊擠在牆角,聽雨感受著牆面那堅實的觸感,這才緩緩平息了心跳。
沒事了。
她告訴自己。
我的手中有劍。
緊緊攥住長劍的手上已因用力過度而泛起了清白,聽雨眼底陰沉冷漠得幾近寡情。
逆我者,殺。
拇指神經質地不斷摩挲著粗糲的劍鞘,她已將下唇咬的出血,但她似乎並沒有發現。
沒有人敢對自己做什麼的。
寫滿了陰鷙的雙眼緩緩望向了卧室的房門,她知道,穿過這扇門,對面睡著一個女人。
一個和她有著相似經歷,卻仍然可以溫柔對待這個世界對待她夥伴的女人。
指甲死死扣進了木製的劍鞘,聽雨無意識地又開始啃咬起了唇上的死皮。
那個女人應該是可以懂她的。
聽雨低頭,將臉埋入了雙膝。
她那些沒有血緣關係卻依舊被她稱為家人的,確實對她很好,但這不一樣。
因為當初被重金懸賞又同時被黑白兩道追殺著,不知道自己下一分鐘是死是活的不是他們。
自己在旁人眼中偏激的舉動和心理,那個女人應該是可以懂的。
那個女人,她想要。
嘴唇上的皮再次被自己咬破,但這次卻沒有覆在手背上將自己從夢魘中拉出來的溫暖了。
滿嘴泛著血腥,聽雨有些煩躁。
她想要的不是同情憐惜,她想要的是···建立在互相理解上,知道那切膚的疼痛和透骨的黑暗后,仍然可以毫無保留的溫柔。
這世上就只有這麼一個妮可羅賓。
但她是人,不是物,自己沒有辦法簡單地佔有她。
單純的控制也沒有辦法讓自己享受到那種理解后的溫柔。
情感的付出向來都是有來有往的。
懷中的狼公仔用一對小豆眼看著她,眼神很是無辜。
聽雨仰頭靠在牆上,兩眼盯著天花板,深呼吸著,緩緩呼出了一口濁氣。
熱氣帶著白霧上升,氤氳了沙漠中夜晚的冷寂。
忍耐。
她在心裡告誡著自己。
鬆開了自己捏著劍的手,聽雨懶洋洋地彎了彎眼角,似笑非笑的樣子卻顯得有些薄涼了起來。
狼都是很有耐心的狩獵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