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意外
港口的海賊船,黑色的旗幟已被取下,船首的標記也已被拆除。
腦袋上有懸賞金的兩人已被收殮,一會兒便有明面上為賞金獵人且身世清白的夥計將它們運去領賞。
眾人將餘下的屍體洗劫一空后拋入海中,讓浪潮將其帶走。
幾人在刷洗著甲板,還有人在整理清點船艙中的傢具物事。
一切都極為井井有條。
聽雨眼中露出了欣慰的神情。
三個船工扛著木板過來,看見她立於一旁便急忙上前招呼。
「老大下午好!」他們喜滋滋的,「有什麼可以效勞的嗎?」
聽雨斜瞥了他們一眼,眉眼溫和:「我需要有人送我回阿拉巴斯坦王國。」她看到了其中一個船工腰間系著補充體力的糖果袋,像是想起了什麼,又道:「這個糖,給我裝三袋。」
傍晚時分,羅賓碰上了正在雨地邊界和一群很是瘦弱的窮孩子玩在一起的聽雨。
隨性地倒戴著頂平檐籃球帽,女孩在脖子上掛著一副白底帶著鮮紅花紋的耳機。她披了件米色長袍,穿著收腿的牛仔褲,略寬的皮帶鬆鬆垮垮地系在了她的腰間。那柄與她形影不離的東方長劍別在了那條寬寬的皮帶里,木質的劍柄平淡無奇,彷彿這隻不過是聊勝於無的裝飾而已。
女孩唇邊掛著和善的淺笑,她半蹲在地上和那些孩子們平視,低聲和他們竊竊私語著什麼。
孩子們有男有女,年紀都很小,髒兮兮的臉上顯得有些怯懦又有些好奇,其中幾人正在往嘴裡塞著糖。
像是察覺到了自己的目光,聽雨忽然抬起了頭,看到她時便從地上站直了身子,落落大方地對她點頭示意。
「沒想到MissRainyDay也會有這樣的善心之舉。」若無其事般地勾了勾嘴角,羅賓淡淡瞥了眼此刻似乎笑得極為無害的聽雨。
她剛才便注意到對方的笑意並未完全達到眼底,那浮於表面上的純良總讓她想到了一隻在翻著肚皮曬太陽的狼。
誰也不知道當它發狠咬下來時,究竟是會痛在哪裡。
聽到了自己對她的稱呼,女孩以幾乎微不可見的動作皺了皺眉,接著便懶洋洋地抬起眼皮,仰首看向了自己,橙紅的餘暉照得她那對桃花眼波光粼粼,生生為這乾燥酷熱的沙漠添上了幾分漣漣的水色。
「副社長大人晚上好。」態度有些敷衍地道,她重新低下頭,漫不經心地將手中剩下的糖果都分了出去,接著又對著那群孩子們隨意擺了擺手。
小不點們立刻作鳥獸散。
聽雨微眯著雙眸,眼見落在最後一個男孩的背影也逐漸縮成了一個小點,這才重新轉向了羅賓。
「給,」從口袋中抽出了一個白色信封,她語氣平淡,「我把那艘船開去附近鎮上賣了。」
羅賓微微揚起了眉。
她已接到了關於這小傢伙今天大致行動的彙報。
單槍匹馬毫髮無傷地搞定了一個數百人的大海賊團,讓整整一艘船的海員消失匿跡,還把船開至了臨近的小島上拆解售賣···
年紀輕輕,能力倒是不小。
掃了眼對方手中明顯裝著一疊錢的信封,想到她昨天那句「少爺缺錢缺的一筆」,羅賓莫名覺得有些好笑。
還特別的耿直。
「你的獎金,」絲毫不覺得這樣的舉動有多少吃裡扒外的嫌疑,她不動聲色地將信封推了回去,「留著吧。」
並沒有馬上將信封收回,女孩仰著頭看著自己,她歪著腦袋,望過來的目光中隱隱閃著探究。
「怎麼?」注意到了對方謹慎的神情,羅賓惡作劇般地將她籃球帽揪了下來,反手將自己的牛仔帽按在了那小孩的腦袋上阻去了她那警惕的眼神,「是在懷疑我這個副社長的安排么?」
顯然這樣的行為對女孩而言過於親密,她被那樣一按而低著頭,像是心有不甘地咬著下唇,脖頸處卻又浮起了一層可疑的紅暈。
牛仔帽寬闊的帽檐遮去了女孩偶爾會寫滿戒備的雙眼,只露著她白皙光滑的臉頰和那兩瓣粉嫩嫩的唇。她固執地把背挺得筆直像把蓄勢待發的刀,可那通紅的耳根和染著緋色的頸卻又明顯暴露了對方當前的羞赧。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她此刻別彆扭扭的樣子,羅賓忍不住玩味一笑。
還挺好看。
聽雨羞憤地想去瞪一眼這個動輒就對自己動手動腳的女人,可又覺得自己好像沒這個膽子去真的和她對上視線。低垂著的目光不服氣地順著對方白色的長筒高跟緩緩上移,移過了那修長的小腿又滑上了她筆挺的大腿。聽雨眸色黯了黯,兩眼默默爬上了對方腹部清晰的馬甲線,她喉間不自覺地滑動了一下,垂在身側的指猛然神經質地一抽。
真是···該死···
帶著慌亂的目光匆匆掃過了女人胸前幾近呼之欲出的飽滿,聽雨臉上瞬間便炸起了一陣滾燙的熱意,她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你···」
「嗯?」順手將籃球帽戴上了自己的腦袋,羅賓極為好脾氣地應道。
鼓足勇氣抬頭看了她一眼,原本準備飛速移去的目光突然停留在對方此刻顯得有些過於混搭的穿著上,相當實誠的聽雨終於覺得自己找到了話:「這樣看著很奇怪。」
話音剛落就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她抿了抿唇,絞盡腦汁試圖想一個相對正常的話題切口但卻失敗。聽雨僵硬著身子,忽然泄氣地將頭上的牛仔帽取下往對方懷裡一塞,原地跳起將籃球帽拽下甩回了頭上,又很是破罐破摔地將耳機拉起扣在了自己紅得發亮的耳朵上。
試問天底下有哪個人會對自己想追的女孩子說「這樣看著很奇怪」的?
聽雨看了看腳邊的沙地,默默思考著應該把自己埋在哪裡。
不以為忤地輕笑出聲,羅賓看著對方現在頗有些幽怨的樣子只覺得有趣:「咦,」她語氣中隱著笑意卻仍是淡然地波瀾不驚,「真是不會哄女孩子開心呢。」
不會哄女孩子開心的戀愛小白又羞又惱地低著頭,偷偷將音樂聲開大想假裝自己沒有聽到那句話。
她明顯是忘記自己為了省電而將藍牙關閉的事情了。
伴著有些熟悉的前奏響起,聽雨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事情就開始往一種不可控的方向極速發展而去。
羅賓微微愣住,用多少有些詭譎的眼神看了那在她印象中單純易害羞的小孩一眼。
聽雨目瞪口呆,下巴幾乎要砸在了地上。
兩人短暫地沉默著,任由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氛隨著《威風堂堂》的外放而緩慢發酵。
「等一下,」一把扯下形同虛設的耳機,聽雨手忙腳亂地差點沒把手機捏碎了,「我可以解釋!」
「我不知道聽雨對音樂的喜好竟是如此的特殊呢~」
「我不是,我沒有,這個純屬意外!」
「哦?」羅賓側眼往她那兒瞥去,臉上相當正經的樣子,「那是聽雨對這種事情很期待?」
「什麼?」兩臉火燒火燎了一片,突然背了這麼大一口鍋的聽雨徹底手足無措,「不是!我···你···」
「又是我又是你的···」羅賓壞心地湊近了對方的耳邊,刻意壓低了聲音,「你是在邀請我么?」
女人帶著花香的溫軟呼吸悠然拂過了自己的頸側,被那氣息掃過的地方立即便燃起了燥熱,聽雨震驚地瞪大了眼,對方成熟悅耳的聲線帶著低沉的沙啞,一股難言卻讓人無法抗拒的麻癢感如電流般從尾椎瞬間躥至了腦後。
大驚失色下「噔噔噔」地一連後退了十數步,聽雨又是驚怒又是羞惱,手忙腳亂的重心不穩,伴著身上沒來由一陣發酥,她竟腿一軟直接砸到了地上。
堂堂西門的大小姐,原世界中掌控著勢力龐大且涉及範圍極廣的「狼」家少主,被一個女人的幾句話,說得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為自己過度的反應而呆愣了半晌,聽雨倏然回神,毅然決然地將背後的兜帽拉起遮住了自己整張臉,她跌跌撞撞從地上了爬起來,一道煙似的奔逃而去。
沒料到對方居然會反應如此激烈,羅賓略有些驚訝地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身影,片刻后卻是忍俊不禁地輕笑出聲。
然而不一會兒,她神色忽然變得晦暗了起來。
抬頭看了看逐漸黑沉起來的天空,羅賓獨身一人站在廣袤的沙漠間。地處邊陲萬籟俱靜,還依稀帶著溫度的細風吹過捲起一道黃沙,將女孩留下的腳印徹底掩去。望著那不復存在的痕迹彷彿濺進了歷史長河中的渺小塵埃,她緩緩低下頭,終究還是幽幽地嘆息了一聲。
等她回家時,收穫了一隻焉頭焉腦縮在門前樓梯上等待自己的小狼崽子。
「我沒鑰匙,」打定注意不去瞧她一眼的聽雨梗著脖子,努力做出了一副冷淡的模樣,「昨天多謝收留,我過會兒拿了東西就走。」
且不說和這個女人住在一起總覺得怪怪的,好像不管什麼地方都會有一種很尷尬的感覺。
這樣賴在別人家裡簡直像是小白臉。
什麼時候自己竟然淪落到要靠自己心儀女孩的接濟過日了?
西門·原地產千萬·現貧困戶·聽雨覺得自尊心受到了嚴重的打擊。
其實如果對方不是羅賓的話,她可能還會無所謂一些。
然而···
頭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聽雨有一下沒一下地咬著下唇,又開始煩躁了起來。
這個一會兒那麼高冷,一會兒又那樣···沒下限的女人···
心裡像是被羽毛尖掃過有些痒痒的,她心不在焉地啃著唇邊的死皮,為既希望對方「老實」一些又對她「主動親近」抱著怪異期待的自己感到不解而鬱悶。
沒有像往常那樣來逗自己,女人只是平靜地答應了一聲后打開了門。
聽到了對方不帶任何感情的應聲,聽雨敏感地直起了身子,她淺淺眯眼,側過頭悄悄從帽檐下端詳著她。
女人低垂著眼,唇角微抿成了一條冷硬的直線。
心跳驟然加快,血液鼓噪著涌動起了強烈的攻擊性,聽雨不自覺地舔舐了一下自己乾燥的唇。終於等到了獵物暴露出自己弱點的時刻,蟄伏已久的狼控制不住自己地渴望著趁虛而入。
這個女人,現在的情緒很低落。
眼中閃過晦澀不明的偏執,聽雨繃緊了背脊,胸腔激烈地震顫著,她忽然使勁用牙狠狠刮咬了一口自己的下唇。
緊繃的神經緩慢地鬆弛了下來,她暗中深吸一口氣定住了心神,隨即站起,安靜地跟在羅賓身後進了屋。
房門在兩人背後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