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給霄霄當夫君
屋外的天已經徹底黑沉下來。
華燈初上天子腳下,盛京繁華好不熱鬧。
卿自照在廂房裡脫下濕透的衣衫,擦了身子,換上乾爽的衣裳。
再回到院里時,月已攀上柳梢,撲了滿地銀光。
他低下頭髮自內心,又同沈南桑道了聲謝。
「夫人恩情,沒齒難忘。」
瞧得出來,這孩子被教養得很好。
不驕不躁,沉穩自持,他身上,有著與這個年紀毫不相干的老成。
只是這漫天潑墨的夜色,依然遮不住那蒼白的面色。
沈南桑隨手扔了一瓶葯給他:「一日三次,一次六顆,這些日子你先在我這裡住著,得等你體內的餘毒盡消我才能放你走。」
她不是在詢問誰的意見,她只是在陳述。
人沒好全,餘毒未清,於卿自照而言那就是危險,是隨時都有可能爆發的致命危險。
會安長公主全然沒意見。
她的照兒是沈南桑一點一點從鬼門關里拉回來的。
當所有醫者都同她搖頭擺手叫她準備後事時,只有沈南桑,只有她沒有對她流露出那種同情的表情。
那個傳言中從莊子上回來,蠢笨愚昧上不得檯面的洛家私生女,用自己的本事讓這個傳言不攻自破。
她分明是救人於生死之間的杏林妙手。
將手裡的薄斗篷披在卿自照身上,會安長公主鼻尖酸澀:「照兒你安心在聖子夫人這裡待著,娘將連宋留給你,待你好全了,娘來接你。」
「好。」
卿自照不吵不鬧,靜靜的立在一旁,只默默聽著,身子未好全,他站在風裡,好似風一吹就要倒。
會安長公主一再謝過沈南桑后,沒再多留。
聖子府處境如此,她的長公主府又何嘗不是如履薄冰。
宮裡那位恨不能一雙眼睛撲在她身上,就怕她敢做些大逆不道之事。
會安長公主走後,沈南桑差人將她院子里空出來的廂房收拾給了卿自照。
既是留了人家,她自然得照顧好他。
自打肩負起照顧卿自照的責任后,這一顧,便是整整七日。
這七日里,沈南桑日日為他扎針清毒,給他投喂藥丸,教他簡單的拳法強身健體。
那孩子體質太弱,稍有風寒都能要了他的命,簡直沒眼看。
倒好在那孩子也聽話,說什麼他便做什麼,全然沒有世子的派頭,對她可謂恭敬。
這日午後,天色明媚。
過了最熱的時節,盛京的溫度一日日降下來。
這七日里,過半的時間都在落雨,今日是好不容易等來的一個晴天。
卿自照在屋內用過午膳后,被陸霄霄纏著出了屋子。
沈南桑不許他大動,又磨不過陸霄霄的嘴皮子,他只得中和其二,搬了張椅子坐在院子的樹下。
沈南桑踱著步子過來的時候,就見兩個小傢伙湊在一起,一個小嘴吧啦吧啦不帶停,一個托腮抿唇靜靜的聽。
陸霄霄好像特別喜歡卿自照,大抵是卿自照長得漂亮。
同齡人里,他的長相實在出挑。
自打他住進這院子,陸霄霄都不黏她了,日日一來便嚷著要找阿照哥哥。
卿自照不同於旁的孩子,在本該鬧騰的年紀,他委實老成的過了頭,話少也不愛笑,做什麼都慢慢的,靜靜的。
遇上陸霄霄,他大抵是頭痛的,沈南桑卻沒見他對陸霄霄有過什麼不耐煩。
陸霄霄日日纏著他鬧,他至多會露出無奈或是無措。
兩人的相處,大都時候都是陸霄霄說,卿自照聽。仟仟尛哾
一靜一動,倒也頗為和諧,相得益彰。
沈南桑走到兩人身後時,陸霄霄還在那說著昨日她在後門遇見大狗阿黃的趣事兒,一點沒察覺沈南桑的靠近。
沈南桑清了清嗓子,扔了顆糖砸在她腦袋上,低聲呵斥:「陸霄霄,說過多少遍了,不可以這樣纏著阿照哥哥無理取鬧,阿照哥哥身子還沒好,哪裡能陪你一起折騰?」
「霄霄沒有!」
陸霄霄捂著腦袋撿起彈到地上的果糖,吹吹油紙上沾染的塵灰,委屈巴巴。
「霄霄只是怕阿照哥哥太無聊,他日日都只看樹,下雨天看樹,大晴天也看,多無聊啊,霄霄只是在陪他解悶兒。」
沈南桑擠著鼻子瞪她:「鬼精鬼精的,就數你道理多。」
「本來就是嘛。」
把掉在地上的那顆果糖剝了油紙塞進嘴裡,陸霄霄自顧自從腰間又掏出一顆乾乾淨淨的遞給了卿自照。
末了,耷拉著臉,控訴起沈南桑的不是。
「漂亮姐姐你是不是跟小爹爹吵架了?你都七日沒去找小爹爹玩兒了,小爹爹該多無聊啊,阿照哥哥有霄霄陪,小爹爹卻沒人陪,小爹爹真可憐。」
這話說的,倒是叫她沾了理兒了。
沈南桑伸手去扯她的臉蛋兒,沒好氣:「你這壞丫頭,那可是你小爹爹,你不去陪他反倒在這兒見色起意你還有理了?」
「呸呸呸!」
陸霄霄搖著腦袋躲到卿自照跟前,耍起無賴。
「不懂不懂霄霄不懂,霄霄只知道,小孩兒陪小孩兒,大人陪大人,霄霄在陪霄霄未來的夫君,漂亮姐姐也該去陪你的夫君。」
「嘿!」
這虎狼之詞。
嚇的沈南桑忙就要去捂陸霄霄的嘴。
這話要是叫陸闕聽見了,那還得了。
他非得說是她把他閨女教壞了不可。
「你這小丫頭,你懂個屁的夫君,羞不羞啊你。」
陸霄霄滿臉無辜:「什麼是羞?漂亮姐姐不也是這樣和小爹爹說話的?」
抬起頭,她忽然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至極的東西,指著卿自照就開始樂:「漂亮姐姐你看,阿照哥哥的臉好紅,耳朵也紅,和小爹爹一模一樣。」
沈南桑:「……」
得,這好像還真是跟她學的。
不得了了,出大事了。
「陸霄霄,你要是以後還想在府里看見我,這話可千萬不能叫你小爹爹聽見。」
她一臉生無可戀的把陸霄霄扔給房氏,餘光里,卿自照那張紅的幾乎要熟透過去的臉蛋,愣是讓她起了一層負罪感。
「房媽媽,你趕緊把霄霄帶走,待會兒長公主會來,這丫頭咋咋呼呼的,恐衝撞了貴人。」
「是。」
房媽媽抱起陸霄霄,領了命退下。
那丫頭趴在房媽媽肩頭,都到院子外去了還不忘招手大聲沖卿自照道:「阿照哥哥,長大以後,你要嫁給霄霄,給霄霄當夫君啊!你別忘了!」
沈南桑:「……」
眼看著卿自照的臉越來越紅,那紅一直延伸到脖子下頭,沈南桑沒好意思也紅了臉。
「抱歉,霄霄這孩子平日里胡鬧慣了,你不用管她,她的話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就好。」
「無事。」
卿自照壓低了腦袋,試圖遮住發紅的臉。
「霄霄她,咳咳咳,她很招人喜歡。」
很招人?喜歡?
不是,這話是說的沒錯,可怎麼聽著就這麼不對勁呢?
看著幾乎要將自己縮成鵪鶉的卿自照,沈南桑忽然展顏,眉梢輕挑,覺察出什麼來。
或許?陸霄霄還真給自己找了個小夫君,也說不定啊?
被沈南桑的眼神盯得耳熱,卿自照別開臉,妄想借幾兩清風散些熱:「阿桑姐姐,我娘她,今日會來接我嗎?」
阿桑姐姐,是近幾日卿自照對沈南桑的稱呼。
這孩子認生又慢熱,為了改個稱呼,硬生生逼了他兩日他才勉勉強強改口,到如今,可算是順口了不少。
「放心吧,去傳話的人回來的時候說了,你娘待會兒就會來。」
「嗯。」卿自照抿唇抬頭看她一眼,目光澄澈,嘴角卻在猶豫。
沈南桑一眼看出他的糾結,笑出了聲:「怎麼?有話要說?」
卿自照默默點頭,緘默須臾,像是下定了決心:「阿桑姐姐,你收徒嗎?」
「收徒?」沈南桑扶腰站定,白指繞著宮絛,似笑非笑的打量著他:「你想給我當徒弟啊?」
卿自照目光誠摯,堅定的點頭:「想。以前,我只當自己是個終年纏綿病榻的無能廢物,沒有寄託,沒有念頭。
日子日日過卻如干鍋熬湯,無滋無味實屬煎熬,可這七日我想明白了,我也想學醫,我想自保,我還想有能救人的本事。
到那時,我便不再是只能等人救命的廢物,有了本事,我也能救人,我也能成事,於我也算是一種寄託,我想像阿桑姐姐這樣……」
卿自照的眼神乾淨的沒有半點雜質。
他眼底的誠摯,清澈的發了光。
沈南桑就著見春搬來的椅子坐下,不答反問:「這事兒,你娘知道?」
「知道。」卿自照難得的緊張:「我娘前日晚上來瞧我的時候,我把這想法同她說了,她說照我的意思來,她尊重我的意願。」
「這麼迫切呀?」沈南桑勾唇笑他,眼神格外的意味深長:「唔,成了我的徒弟,可得日日跟我待在一塊兒,到時候霄霄纏著你,我可不管。」
卿自照耳尖一熱,握緊了雙手:「沒,沒關係,我可以陪她玩兒。」
「嘖,小孩兒。」
沈南桑算是看明白了,這小孩兒心思細膩著,顧慮長遠著呢。
當了她的徒弟,日日跟陸霄霄見面,被那小丫頭纏著,他大抵求之不得。
「行吧。」
她還能棒打鴛鴦不成。
「等你娘來,這事兒,你娘得當個見證人,萬一說我把長公主的兒子拐跑了,這罪名我可擔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