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氣

魔氣

已近黃昏,烏雲密布的天空中透不過一絲天光,昏暗天地風吹雨折。

時值初春,本該復甦的大地卻被連月大雨摧殘,不見萬物欣欣向榮的光景。

去年冬天的一絲清寒還未完全散去,所以有些開門的店面里,夥計和老闆都披著厚厚的冬衣,揣著手茫然的望向街道。

白子淵撐著紙傘,腳步輕輕踏在青石板上,倒映的人影在一步步中破碎又重圓。身後的刀光忽明忽滅,劍袋上的宮燈也搖搖晃晃。

衣納影二人走後,之前在雲慶樓里出現的幾道強大氣息也都陸續離開。而他也開始著手自己的任務。

忽然他聽到嘈雜的聲音,停下腳步抬眼望去,只見前方是一處昏暗又雜亂的長街。

各式各樣的店鋪分列兩旁,中間的道路上拉起一塊塊看不清顏色的棚子,用竹竿撐起。

一盞盞燈籠掛在棚子下方隨風搖曳,每一塊棚子下方都是一個攤位。白子淵暼了一眼,地上的貨物千奇百怪。

白子淵將刀鞘歸位,走入長街之中。

這裡是幽尋城的東市集,與其他市集不同的是,這裡主要聚集的都是給紫月閣特供的商販。

青雲武道舉辦的消息傳開之後,很多修士也會來到這裡交易。他們大多沒有店面,只能在地上擺攤。

不過他們的商品一般不會很多,也從來不叫賣,只是將物品放在地上,而後便盤腿打坐去了。

這是修士之間的交易方式,他們不會費心力去吆喝。這裡流通的貨幣是靈石,或者是丹藥法寶之類的寶物。

白子淵撐著傘走進集市,瞬間有幾道目光鎖定了他。他沒有刻意隱藏自己的氣息,金丹中期的修為在這個小城裡已經算是鶴立雞群了。

他沒有理會,只是自顧自的走著,有時看見感興趣的東西,就會蹲下來詢問一下價格。

買了幾個小物件,丟進儲物袋中之後。便向其中一家門面走去。

這家門面並無任何出奇的地方,若偏要說,就是從外表來看,看不出它做的是什麼生意。

門面里並沒有任何貨物,只有一人坐在櫃檯前,雙目微闔,盤腿而坐。

然而白子淵卻從他的身上察覺到一絲異樣的氣息,躁動不安而且令人心悸。

「魔氣」

白子淵心中有了判斷。

店主沒有睜眼,便感應到白子淵的到來,面帶微笑,睜開雙眼。

「道友前來,所謂何事?」

「買點消息,順便算個命。」

「小本買賣,做不得大生意。我觀閣下身負刀劍,氣宇軒昂,必是龍非池中物,這命,恐怕算不得。」

「你可以算!」白子淵將刀劍取下,放在櫃檯上。意懷空暼了一眼,又將目光鎖定在白子淵身上。

「那一件一件來吧,先作自我介紹,我名意懷空,敢問閣下尊姓大名呢?」

「白子淵」

白子淵找了個椅子,自己就坐下了。意懷空仍舊坐在櫃檯之後。

「道友要買什麼消息呢?」

「前任城主楚清寧是怎麼受傷的?」

意懷空輕笑一聲

「道友,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幽尋城」

「既然知道這裡是幽尋城,為何會問出這種問題呢?」

「因為我猜想你可能會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畢竟你是干這個的。」

「那道友能付出多少代價呢?」

「一口法器」

意懷空搖搖頭,

面帶微笑。

「茲事體大,紫月閣方面對此守口如瓶。雖然一口法器的價值足以讓門外眾多修士心動,但是想獲取答案,卻還是不夠。」

幽尋城的城主,在門內的地位也不低。只是數年前,他突然請願來此邊陲小鎮鎮守

雖然幽尋城只是紫月閣在封疆大陸上一處不起眼的據點,然而不久之前的那次變動讓這附近所有的城池,都被封疆萬教注意到了。

意懷空作為楚清寧手下的一號人物,同時也掌控著幽尋城的情報機構。幽尋城這幾日的風吹草動,他都一清二楚。

包括白子淵的行蹤。

白子淵低頭沉思片刻,而後說道:「那就先算命吧!」

「要算什麼呢?」

「算算楚山和楚清寧能不能活過今日!」

意懷空眉頭一皺,眼中閃過一絲殺機,那種令人心神不寧的感覺再次出現。白子淵卻彷彿沒有察覺,依舊擺弄著佛珠。

「道友你聽到剛才有人說了什麼嗎?」意懷空緩緩站起身來,冷冷的問道。

白子淵理了理頭髮,抬眼看了看意懷空,而後輕聲一笑。將手搭在刀劍之上,用食指輕輕的敲著刀鞘。

「何必那麼大敵意呢?今天在雲慶樓里發生的事,你該不會還不知道吧?對面那兩人是什麼背景,你調查清楚了嗎?」

意懷空沒有說話。他確實已經得知了楚山與衣納影等人發生了衝突。畢竟他掌控著這一帶的所有的紫月閣線人,而此刻,又是特殊時期。情報的搜集工作便十分重要。

在衣納影和倦須還這種級別的少年高手剛剛踏上這片城池時,他就已經掌控了幾乎可以獲取到的一切信息。當然也不可能放過白子淵了。

不過白子淵似乎像是一個憑空出現的人。

只能查到他最開始是從南海天寒城上岸,然後一路向北。一路上也曾與紫月閣之人爆發過衝突,甚至還有些紫月閣的修士折損在他的手裡,三日之前來到幽尋城落腳。

除此之外,其他任何消息都查不出來。

白子淵收回搭在刀劍上的手,微笑道:「天歲城發生動蕩之後,楚清寧就帶傷而歸。

各方勢力都在第一時間派出高手調查,沒有得到他們想要的結果。

後續而來的這一批雖然不是那些名動天下的頂尖高手,但我想只靠一個帶傷之身的楚清寧,估計攔不下各方少年天驕吧。」

「那又如何呢?這裡是紫月閣的地方,你以為只憑他們就能在這裡為所欲為嗎?」意懷空的語氣冰冷,他已經確定白子淵來者不善了。

「他們兩個不夠,加上我足以了。」

「呵!說了半天,到底是敵非友啊。」意懷空冷笑一聲,白子淵瞥見櫃檯後面有人影閃動。

「這也未必,只要你告訴我,當初你們在天歲城附近做了什麼。我就有其他事可以忙了。」

「果然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意懷空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語氣也愈加冰冷起來。

「你能活到那時候再說吧。」意懷空說完,一掌推出,雄渾掌氣掀翻櫃檯,直逼白子淵。

白子淵卻是早有預料,隨手一揮,便將意懷空奮力一擊擋下。而後化掌為指,凌厲劍氣揮出,意懷空急忙運功抵抗,卻是難承雄力,登時負傷。

「意外嗎?」

意懷空捂著流血的手臂,眼神冰冷。

多少年,沒有人敢在紫月閣的領土上動武,更何況是以這種侵門踏戶的方式。

「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與紫月閣為敵,下場不是你能預料的。你在雲慶樓駐留的幾日,早就被我們摸的一清二楚。

就算你有衣納影這種朋友,只要紫月閣下追殺令,你也必死無疑。」

「你們果然在跟蹤我」白子淵眼神一冷,眼中殺意波動。

「可是既然有人能逃脫你們的追殺,那第二個為何不能是我呢?」

「你!你認識慕驚歌?」意懷空剛剛說完,便意識到自己失言,然而話已經出口,由不得他後悔了。

「原來他叫慕驚歌。」白子淵微笑道。

「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之前說了我只想知道,當初在天歲城發生了什麼事,而現在我還想知道你們追殺慕驚歌的目的又是什麼?」

「得罪了紫月閣,即便是他,也要付出生命的代價。追殺只是第一步,接下來等待他的,是生不如死的煉獄。」意懷空說完,哈哈大笑,眼中儘是瘋癲。

白子淵注意到當他提及到慕驚歌時,意懷空身上的魔氣就會暴漲,讓他神志癲狂。方才他在店內盤腿打坐,應該是在靜心鎮魔。

門店裡的動靜已經引起了不少人的關注,圍觀的修士將整個店面都堵的水泄不通,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這人誰啊?竟然敢來紫月閣的捕聲樓挑釁。」

「這有什麼啊,剛剛在雲慶樓,幽尋城的代行城主都被人打了。」

白子淵用神識觀察著門外的眾人,大多都只停留在築基或者練氣期,金丹期的只有眼前的意懷空。而他剛剛在雲慶樓後院感知到的幾股強悍氣息,都沒有出現在這裡。

「紫月閣的那名強者,已經去了負戈之谷嗎?」白子淵心中揣測。

「你現在離開,或許還有活命的機會。」

意懷空狀若癲狂,然而僅存的一點機智卻讓他勉強支撐下去。眼前之人深不可測,如果惹上這種人,對紫月閣是大大的不利。

白子淵見他守口如瓶,心知當初發生的那件事一定很重要,即是丟掉性命,也要守護好這個秘密。而且眼前之人的狀況似乎也不太對。

「你身上有令人不悅的氣息,跟慕驚歌身上的氣息很像,但是又沒有他那麼濃烈。是他讓你變成這樣的嗎?」

「看來你見過他!他在哪?他在哪!」

慕驚歌這三個字,隨時都能把意懷空拉進無底深淵。

恐懼在心底深處的黑暗中生長。

「之前在遠屏城附近見過他,不過那已經是十幾天前的事了。我回答了你的問題,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

「哈哈!他身上的秘密你永遠也不會知曉,而你的狂妄,也會為你帶來殺生之禍。」意懷空身上的魔氣肆虐,他根本就沒有辦法完全壓制這股魔氣。

這倒是讓白子淵有些好奇,此人也是一個金丹中期的高手。在這幽尋城中,也是一個頂尖強者。無論地位還是實力,應該都在楚山這個代行城主之上。為何他身中魔氣,紫月閣卻沒有及時為他治療呢?

「嘖嘖嘖,你留心下自己的情況吧。還是說你願意犧牲自己,成就我誅魔的美名呢」

意懷空聽聞此言,不由一愣,當初他參與圍剿慕驚歌。雖然集合眾人之力將他重創,卻也將他徹底逼入絕境,從而墜入魔道。

慕驚歌的魔氣肆虐,雖然自己即是運功抵抗,卻還是難承雄力,被一絲魔氣侵入體內。然而僅僅這一絲,都使得他心神激蕩,神志昏沉。

從天歲城歸來之後,自己一直在尋求根除魔氣的方法。然而即便楚清寧替他向門內長老詢問,得到的答案也只是靜觀其變。

他知道這是紫月閣想從他的身上,推測出慕驚歌的狀況。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畢竟深闕那些老傢伙如果想抹除自己,那即便自己逃到天涯海角,也會被抓回去,而那時等待他的,就是慘絕人寰的煉獄了。

「你,你與他交手過嗎?為什麼你沒死??為何你沒有被他身上的魔氣侵染?」

「你的問題太多了,而我的問題你一個也沒回答我。這種買賣太虧了,我不做。」

意懷空嘆了一口氣,強行壓制下動武的衝動后,暼了眼門外眾人,冷笑一聲。而後隨手打上一個屏障,隔絕了門外眾人的視線。

而後又強行壓下躁動的魔氣,整理一下衣裳,說道:「你想知道更多,就跟我來。」

白子淵隨手一招,刀劍便像是受到了召喚,旋轉幾周之後又回到他的背上。

「帶路」

意懷空帶白子淵走近一面石壁,伸手在一塊石磚上敲了兩下,石壁便緩緩下沉,一條幽深的隧道出現在眼前。意懷空負手走入其中,白子淵跟在身後。

剛進入暗道,身後的石壁有緩緩升起。白子淵劍袋上的宮燈便成為這狹窄的空間中,唯一的光源了。

「剛才你去叫人了,-不等他們前來嗎?」白子淵問道。

「沒必要,紫月閣駐守在幽尋城的人,沒有能留住你的。

況且我們的一舉一動,都在被城主府那邊監控著,我讓他們將這裡的信息通報城主府,只是為了完成我的職責。」

意懷空在前面帶路,白子淵聽出他在進入這裡之後,語氣倒是平靜了許多,而且身上那暴虐的魔氣也漸漸平息。

「原本這裡,即便是幽尋城的城主,也沒有許可權進入,但你是個例外。」

「例外?為什麼?」

「你是唯一能單獨面對慕驚歌還能全身而退的金丹期修士。你的情報對我們很重要,所以可以直接越過城主府,直接通報主上。」

「我真是找對人了。」白子淵微笑著說道,不過他很快意識到這裡一片黑暗,自己做出這種和善的表情也是無用功,於是又放鬆了下來。

意懷空冷笑一聲,白子淵卻聽出了他這淡然一笑後面,隱藏著其他的情緒。

隧道幽邃深長,而且曲曲折折,就算白子淵掌著孤燈,也被繞的迷迷糊糊,無法辨別方向。

「建造這裡想必花費了不少功夫。」

「萬教隱遁之前,封疆大地上的每一處都有修士的身影。紫月閣只不過是將他們留下的資源再加以利用罷了。」

「還有多久能到呢?」

意懷空忽然停下了腳步,轉身看著白子淵。

「早就到了,我剛剛只是帶著你多繞幾圈。讓楚清寧他們,能夠有足夠的時間趕往負戈之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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