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糾纏
安容心頭一陣唏噓,沒想到這個小姑娘,小小年紀,就經歷了這麼多坎坷。
她卻忘了,自己也才十六歲,又比霜降大到哪裡去。
韓琦已經咬牙切齒:「我朝的官場已經這麼腐敗了嗎?無憑無據?拒不受審?」
安容輕聲道:「看來這裡面的水很深……世子大人看,眼下的情況,該怎麼辦?」
韓琦轉眸幽幽看了安容一眼,突然對霜降道:「霜降,如今你有何打算?」
霜降再度跪下:「世子大人,小人終於找到了您,可不可以跟隨您左右?什麼臟活累活小人都可以干。小人想儘快找到弟弟!」
韓琦挑眉:「並不是本世子不肯收留你,實在是,多有不便。你也看到了,本世子身邊沒有女侍。」
霜降一噎。
安容一陣無語。
都這個時候了,還計較什麼男女之別。
就在霜降左右為難的時候,韓琦又開口了:「不如這樣吧——你先跟著這位高娘子,她也是要進汴京的,與本世子同路。她是女子,帶著你,倒是很方便。」
安容:「……」
林君澤皺起一雙劍眉:「世子大人,不覺得您的如意算盤,打得太響了嗎?」
韓琦勾唇輕笑:「哦?什麼如意算盤?霜降一介弱女子,難道要這樣跟著本世子?林大人若是覺得不妥,倒是可以讓她跟著林大人。」
林君澤神色更冷了:「我目前不需要女侍。」
韓琦接話:「這不就結了?」
安容突然笑道:「我確實可以帶著霜降。但是,不知人家霜降肯不肯啊。」
林君澤聽到安容這麼說,便也不好再說什麼。
霜降趕緊朝安容磕頭:「姑娘,霜降願意跟隨您,伺候您左右!」
就這樣,安容白白撿了個婢女。
一行人重新出發,朝登封城而去。
這時遠處還在跟那群和尚爭執不下的貴千金走下轎子,剛好轉眸看見上馬車的韓琦,突然就怔住了。
她身邊的一名大丫鬟好奇道:「姑娘,你在看什麼呢?」
她突然抓住大丫鬟的手,激動地問道:「那是誰?」
大丫鬟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只看到一片華貴的衣角,那人早已上了馬車。
「奴婢不知道……」
「快,跟上他們!」
「啊?姑娘,您不去少林寺了嗎?」
「不去了!」
……
安容一行人在夕陽落山之時進入了登封城,然後找了個客棧住了下來。
他們剛住進去不久,韓琦的房間里,有人稟報道:「主子,官家身邊的沈內官今日也剛到登封城,說想見您一面。」
「哦?沈內官來了?」
韓琦吩咐白羽護好安容的安全,自己則帶著青鷹出去。
在一間酒樓里,韓琦見到了沈內官。
「沈內官怎麼會來?」
「世子,出大事了!」沈內官看到韓琦,也來不及客套了,直接就說道,「官家昨日剛剛收到消息,党項族的小公主在潼關失蹤了!」
韓琦頓時愣住:「您說什麼?」
沈內官見他反應絲毫沒有震驚,繼續說道:「昨日党項族的使臣張遠興和大公主都已到達汴京,但是獨獨不見小公主。張遠興說,小公主與貢品一同失蹤了。於是官家派我前去潼關查探。主要是要找到小公主。至於貢品,我是來問問世子,你那邊的情況。」
「貢品在我手上。官家之前聽到風聲有人要對貢品下手,便提前派我到華州去搶下。」韓琦說著,突然又道,「但是,如果是小公主也失蹤了的話,恐怕我手上的貢品也是假的……」仟仟尛哾
「啊?那現在怎麼辦?」
「貢品我會派人去追查。至於小公主,我想我已經知道她在哪了……」韓琦嘴角輕勾,眸中劃過一道難以捉摸的暗芒……
客棧中,有一貴千金模樣的人,帶著一眾女僕,來到掌柜跟前打探消息。
「掌柜的,剛剛住進來的貴客,是什麼身份?」
掌柜客客氣氣回應道:「這位娘子,貴客身份特殊,請恕在下不能透露。」
「你可知道我是誰?」貴千金冷冷道。
掌柜卻是絲毫不怕:「不管您是誰,都不能破壞規矩。若沒什麼其他的事,就請離開吧。」
「好,那你給我開幾間上好的房間。」貴千金一雙圓眼閃過一絲志在必得的光。
「抱歉,今日本店已被貴客包了,不接其他客人。」
「你說什麼?」那名貴千金終於怒了,「你是不是故意針對本姑娘?」
掌柜剛要回話,就聽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何人在此喧嘩?」
貴千金轉頭看去,立刻認出這是韓琦身邊那名青衣侍衛,於是上前一步,笑吟吟道:「這位侍衛大人,我是鄭州知州的嫡長女,我叫柳靜怡。今日在嵩山見到你家大人,一時驚為天人,忍不住好奇前來打探。」
「你打探我家大人做什麼?」白羽冷冷地問她。
「這個……」柳靜怡忍不住有些窘迫,她總不好直接說,她是看上人家了吧?
「沒什麼重要的事,請速速離開。」白羽豈會看不出柳靜怡的小心思,這種事他碰到的太多了,所以非常厭煩,對柳靜怡根本不可能有好臉色。
柳靜怡不死心:「侍衛大人何必如此?我又不是什麼惡人。只是想知道你家大人的名諱。」
「我家大人的名諱你還沒有資格知道!再不離開,小心我的刀劍不長眼睛!」
白羽說著,已經提起腰間的劍,作勢要拔出來。
柳靜怡和一眾婢女都嚇住了。
趕緊落荒而逃。
其實她也是帶了護衛的,但是為了避免衝撞了韓琦,她只讓他們在門外老遠的地方守著。
柳靜怡不免有些慶幸——那位青衣侍衛看起來武功非常高強,看來他的主子肯定是汴京的權貴……
當天晚上,安容再次幫春雪上好葯后,開始教霜降寫字,並且向霜降打聽了很多她的過往。
她與霜降其實一樣,都是身負深仇大恨,同是天涯淪落人,所以想儘早幫霜降找到弟弟,並且幫她找到仇人。
「你可知道,當初那群綁走你弟弟並且殺了你叔叔嬸嬸的人,為何要逼你在那張紙上按手印?那上面究竟是什麼內容?」
「姑娘,奴婢也不太清楚。」霜降覺得很難過,她連自己的仇人是誰都搞不清楚。
「沒有關係的。」安容安慰她道,「我這樣問你吧,當年韓世子離開后,接管孟津縣的大人,是哪位?」
霜降仔細回憶:「我記得,聽街坊鄰居說,當時朝廷派了一位轉運使,好像姓雷……」
「姓雷?」安容皺起了眉頭,一時想不出來符合這個歷史階段的雷姓奸臣是誰。
想了許久,在腦海中對照了很多人物,都沒想出來到底是誰。
最後安容決定,到了汴京后再去暗暗查探。
第二天一早,大家吃了早飯後,整裝待發。
客棧門口,安容看著前面韓琦的馬車有些出神——
從昨天進客棧住下后就沒再見過韓琦,剛剛吃早飯他也不在,此刻他的馬車門緊閉,只有青鷹和白羽站在車旁邊,韓琦在不在車上呢?
安容忍不住想,韓琦究竟在忙什麼?自己還有一些問題想問他的。
也有很多話,想對他說……
他們的隊伍迎著朝陽離開了登封城,朝著鄭州城的方向進發。
剛出城門,安容就聽到後面想起一道女子的喊聲:「前面的大人,請等等——」
同樣聽到的,還有春雪和霜降。
霜降撩開一旁的帘子朝後看去,不禁奇怪道:「這,好像是昨天在嵩山腳下遇到的那位貴千金?」
安容黛眉輕蹙,隱隱猜到了什麼。
春雪笑道:「不會是追著我家大人來的吧?」
霜降卻是道:「不像。我猜,追著世子大人來的可能性更大。」
春雪頓時輕呲一聲:「也對。韓世子玉樹臨風,風流倜儻,恐怕在外面不知道招惹了多少桃花債呢!」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也不知是說給誰聽的……
前面的馬車內,一襲黑色錦衣的韓琦端坐在座位上,青鷹跪坐在一側。
韓琦的對面,則坐著一名侍從打扮的人,此人是朝廷派來接應韓琦的沈內官。
「委屈沈內官了。」韓琦鳳眸深邃,語氣稍帶歉意。
「我說世子,」沈內官年紀不大,嗓音尖細,「我聽從你的建議,就這樣同你回京去,官家真的不會怪罪?」
「您放心,我心中已有萬全的打算。只要您回宮照著我昨日的話對他說清楚,他一定不會怪罪。」
「那行吧。姑且相信你這一回。」
沈內官頓了一下,又問道:「不過,後面那輛馬車上是誰?剛剛在客棧門前我可是看到了,好像是位妙齡女子?雖是戴著面紗看不真切,但那通身的氣派可是少見。世子,你這是,金屋藏嬌吶?」
韓琦勾唇一笑:「什麼都瞞不過沈內官。」
這是,承認了?
沈內官一驚,有些不敢置信。他剛剛也只是試探韓琦而已,沒想到,這廝居然承認了。
要知道,這位可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如今怎的……
「世子,你可不要嚇我。以你的身份,官家是有意要給你配宗室女的。外面那些來歷不明、身份低微的女子,你最好不要招惹。」
韓琦聽到這話,鳳眸頓時沉了下來:「那就麻煩沈內官,跟官家說清楚,我這次是動真格的,希望他成全。」
沈內官的臉色五彩紛呈,忍了又忍,剛要開口,外面隱約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伴隨著一道女子的呼喊——
「前面的大人,請停一停——」
緊接著是一陣刀劍出鞘的聲音和隨行官兵的厲喝:「大膽!什麼人?!」
沈內官一頓。
韓琦眉眼冷沉,周身氣息更冷了。
青鷹抬眼看了一眼自家主子的臉色,暗叫不好。
於是趕緊請命:「主子,屬下這就出去處理。」
韓琦默認,青鷹推門就下了馬車,又細心地關好車門。
隊伍早已被迫停下,因為柳靜怡策馬跑到了隊伍前面,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官兵拔刀相向,阻止了柳靜怡幾人的靠近。
白羽打馬上前,跟著青鷹來到柳靜怡跟前。
白羽看到柳靜怡,眼神十分不耐:「柳姑娘,你這是何意?」
青鷹詫異:「你認識她?」
白羽解釋道:「昨日在上居客棧門前,這位柳姑娘來探查主子的身份,剛好被我撞見。」
青鷹立刻明白過來,看柳靜怡的眼神也更加不善了:「原來如此。這位姑娘未免太不知道禮儀廉恥四個字怎麼寫,怎麼好意思對我們主子如此死纏爛打?」
柳靜怡在婢女的攙扶下,下馬,快步來到韓琦馬車跟前,不過被青鷹和白羽攔住了。
「二位大人,小女子只是想知道車上的是哪位大人,請圓了小女子這個心愿吧!」
青鷹冷冷道:「你還沒有資格知道主子的身份。還不快讓開!耽誤了主子的行程,你怕是吃罪不起!」
柳靜怡瑟縮了一下,但心中的強烈願望打敗了恐懼,堅定不移朝著韓琦的馬車說道:「車上的大人,小女子是鄭州知州的嫡女柳靜怡,心中仰慕大人,卻不知大人身份,只求大人不嫌棄靜怡,能告知靜怡您的身份,待靜怡下次隨父親進京,好登府去拜見您。」
青鷹和白羽眼皮狠狠一跳,本想攔著柳靜怡,奈何這女子不按常理出牌,竟如此膽大包天,直接朝著主子喊話,而且出言如此驚世駭俗,簡直是,污了主子的耳朵!
但此時人家的話已經說出來了,他們再想攔也來不及了。
他倆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驚恐——完了,主子肯定被氣狠了。
更別說,高娘子就在後面,她聽到這一出,萬一誤會了主子怎麼辦?
簡直沒有比這更要命的事情了!
他們僵硬地扭頭去看韓琦的馬車,果然,下一刻,韓琦充滿殺氣的聲音從裡面傳了出來——
「拖下去!」
青鷹和白羽心頭一顫,瞬間反應過來,趕緊朝旁邊的幾名官兵抬手示意。
官兵領命,立即走過去,架起柳靜怡就往邊上拖去。
柳靜怡剛剛聽到韓琦的聲音,痴迷了一瞬,此刻被人拖著走,哪裡會乖乖屈服,用力掙紮起來,她的婢女和侍衛也上前來想搶人。
「放開我家姑娘!」
但是毫無用處,因為很快他們被其他官兵拿刀架在了脖子上。
白羽臉色冰冷非常:「柳姑娘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我家大人發話,竟還敢反抗?」
後面的林君澤打馬來到安容車窗旁,津津有味地看著這場好戲。
然後只聽他對安容道:「表妹,眼下看來,這個男人的桃花實在是旺得很。我早就說過,此人不可靠。幸好一切還來得及。」
安容端坐著,臉戴面紗,雙眸閉著,聞言眉頭輕輕皺起,一陣沉默。
霜降在一旁忐忑不安地看著安容,動了動嘴唇,終於忍不住輕聲為韓琦辯解:「姑娘,世子大人他,不是那樣的人……」
春雪在一旁立刻搶話:「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呢?再說,表姑娘謹慎些總是沒錯的……」
安容突然睜開雙眸,輕輕瞥她一眼,春雪渾身一僵,瞬間住了嘴。
安容突然輕笑道:「一切與我無關。你們幹嘛都這麼緊張?」
車窗外林君澤的聲音又傳了進來:「表妹能這樣想最好。看看那位姑娘,真是可憐,就這樣被拖下去,面子裡子都沒了。那男人骨子裡還是冷漠無情的,這樣的人,實在是太可怕……」
安容終於忍不住打斷他:「表哥,不必對我說這些了。還有,你也最好不要去管他們的事。」
林君澤輕笑一聲:「知道。我可沒有閑工夫去管這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