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問心
夜蹲了在赤的身前,盯著赤的眼睛,而那赤紅的眼眸中,沒有一絲嬉笑之意,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堅決。
「你確定?」夜鄭重地說到,「尋常人要是只踏上修行之路的話,還有退路;要是只學習戰鬥技巧、想變強的話,也還有退路;但是你不行,因為這裡是天之壁,你若想要在這裡修行、戰鬥,一切就沒有退路了。」夜自己和暗都已經陷入了天之壁這個泥沼中,他們知道這裡不為人知的一面,正因為這樣,他們才不想讓赤也陷入其中。
赤當然也知道這些,正因為他以前沒有機會,所以現在他不想錯過這唯一的出路。赤點了點頭,很嚴肅地回答到:「我想清楚了,也做好了面對一切的準備,以前我是沒得選,所以淪落到了這種地步;現在有一個能將命運把握在自己手裡的機會,就算很可能我走不到那個時候,但我至少是倒在追求它路上。」
看著心意已決的赤,夜看了一下旁邊的暗,發現暗也在看著她。兩人的眼神交匯在了一起,暗點了點頭,夜莞爾一笑,隨後站起了身,說到:「既然你都已經想明白了,我們自然不會阻止你。」
夜說完,又對暗說到:「好了,咱們兒子就交給你了,我就不管了。」說著還給了暗一個「你懂的」眼神。
「嗯!?」暗一臉懵逼,兩眼疑惑,表示你們倆聊天,最後責任咋就落實到了我身上。
就連原本很認真的赤,也在夜這跳脫的思路面前忍俊不禁。
愁眉苦臉的暗,一副不關我事樣子的夜,還有一個無所謂的赤,這有些溫馨的一幕,竟顯得與這冰冷的金屬長廊有些格格不入……
…………
洪荒境內,洪荒祖地皇城中,三長老在自己的別院中,坐在大堂中,閉目思索著什麼。他一頭幹練的短髮花白,臉上的皺紋也沒有用修為抹去,一隻手搭在椅子把手上,另一隻手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面,手背上的褶皺清晰可見。
三長老,修為是仙境,,真仙,並沒有踏過神這個坎。無論是神還是半神,與仙最大的不同便是擁有著無盡的壽元,那是無數人的追求。
而三長老在這個位置坐了大半輩子,以至於人們都忘了他的真名,只是用三長老這個職位稱呼他。作為洪荒之中一人之下的十二人之一,若想晉陞半神,單靠各種靈丹妙藥就能堆上去,可他沒有這麼做。
他常說:「人若是擁有了無盡的壽命,就太容易懈怠了,我不確定我是否也如此,所以便選擇了在有限的壽命中為洪荒做出更多的貢獻。而我之所以沒有抹去歲月在身上留下的痕迹,是因為我需要它們來鞭策我——時間已經不多了。」
三長老為人處世也是跟位居高處的人大不相同,他一絲不苟、嚴肅認真、容不得一絲瑕疵。他簡直就是一股清流一般,包括他的勢力也一樣,幾位親近他的長老與以五長老為首的另一派水火不容,這是洪荒有目共睹的。
三長老將洪荒放在了心上,一生都在為洪荒「耕耘」,而在外人的口中,他是一個死板、脾氣古怪的怪老頭。又因為前段時間新王上任時他的所作所為,讓他的形象直接崩塌,一時間背負無數罵名。可三長老本人毫不在意,也沒反駁什麼,一如往常。
枯瘦的手停了下來,之後一個人才憑空出現三長老身後,那人用修為掩蓋了身形、模糊了聲音,站在那裡,說到:「人找到了,下一步呢?」
「看好他,」三長老慢慢地說到,「什麼都不要干,就是看好他。」
「好,若是他要死了呢?」
「告訴我情況,再下決定。」
「不先救人嗎?」
「時刻和我保持聯繫。」
「明白。」聲音未落,那人身影就消失不見了。
三長老睜開了眼,眼神中先是疲倦和迷離,之後很快被理智和一種精氣神掩蓋住,但從未出現過迷茫。他緩緩站起了身,看向了前方。前方是一座座高大的建築,但是他銳利的眼神彷彿透過了一切,一直向北方看去,那邊是天之壁,是聯邦,是域外。
不知是想起了什麼,還是看到了什麼,三長老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說了句:「留給我們的時間都不多了。」
「大人,典禮快開始了。」這時,小院外有人說到。
「嗯,知道了。」三長老回到,聲音不大,卻很精神,但是其中的那種蒼老之感卻掩蓋不住。他正了正衣冠,闊步向院子外走去。
推開小院門的一瞬間,三長老收束了神情中的疲倦、驅散了眼睛中的迷離、挺直了彎曲的腰,好似換了一個人一樣,原先的蒼老全部藏於那副快油盡燈枯的身體中,不外露分毫。
「車已經備好了,馬上就可以啟程。」剛才提醒三長老的那個僕人就站在門外,見三長老出來,便低著頭說到。
「不用了。」三長老抬手示意不用繼續說下去了,「時辰還早,我走過去便是。」說罷,就直接離去,徑直前往皇宮。
一離開自己的府邸,三長老便感受到很多來自暗處的目光,他內心毫無波瀾,根本沒有理會太多,一個人就走上去往皇宮一條大道。
這是皇城內主幹道中的一條,徑直通向皇宮,以前這條路上行人熙熙攘攘,兩旁的小店和攤位也不計其數;而現在這條往日無限繁華的路上,空無一人,兩旁的店鋪也全部緊閉著門窗,一片死寂。
三長老見此,心中早已明悟了一切,所以說根本沒有猶豫,就走上了這條死寂之路。
皇宮離府邸不足兩里,但是三長老走在上面卻顯得路被無限的拉長,他走在路上,迎面飛來一把飛劍,而他視而不見,沒有一絲理會的意思,而那飛劍就擦著三長老的耳朵飛了過去。
接下來,各種荒誕離奇的事物開始一一浮現,一個個人影出現在道路兩旁,那些都是故人的虛影,有敵人、有往日好友、有對頭……越來越多的人影出現,三長老一生經歷中的一些重大事件也重新浮現,但是他看都沒看一眼,直直地向不知盡頭在何處的前方走去,不帶走一絲牽挂。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遠,兩旁的人影中出現了一群人,他們全身染血,還有一人右半邊身體都不見了。三長老很熟悉那人——第四十八代荒,也就是赤跟源的父親,也是曾經最信任三長老的人。
三長老停了下來,第一次停了下來。原本那血肉模糊的人,竟開始回復,同時漸漸向他走來。就見那人停在了三長老面前,抬起了雙手,給了他一個擁抱。
「玩夠了沒有!」隨著三長老忽然的一聲怒斥,那人化作了泡沫,和周身的環境一起,一點點消失。在那人消失的最後一刻,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一個常人不能理解的笑容。
一切歸於平靜,街道上還是空無一人,但是三長老卻站在了皇宮大門前,還有兩個侍衛跑上來接待他。至於剛才的事,多半是有人在陰他,想讓他在新王登基這一天出醜。
講真的,若是換個人來,都不一定能毫無波瀾地走出這心魔所化的幻境,但是三長老不一樣,他將一切都交給了洪荒,縱使一切重來,他還是同樣的選擇,不會有一點猶豫,因為他真得太熱愛這片土地了,他不想這片土地的輝煌就此結束。
跟侍衛微微示意,便隨著他們前往皇宮正殿。皇宮並不算多麼金碧輝煌,就是一個較大一點的府邸罷了,其中多了幾片樹林、幾條河流、以及幾片建築群。
三長老不緊不慢地來到了大殿,發現十二長老就差他一個,荒還未到,但是文武百官早已到齊。他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入座。身邊一人想跟三長老傳音,但是三長老剛坐下,祖地的古鐘便被敲響,聲音渾厚悠長,響徹雲際。
祖祭開始了……
…………
幾天下來,赤算是把暗和夜住著的這個區域弄清楚了,一些經常要去的地方他是記得一清二楚。赤拿到了天之壁的身份令牌,只有手掌大小,但是那個金屬制的令牌卻是只有赤自己的氣血才能催動,也正是這個令牌,他可以使用很多他催動不了的設施,如傳送陣、房門等。
至於赤的傷勢,已經好了,夜認證的。而今天就是赤跟著暗去暗部的專門房間中修行的第一天,赤有些局促不安地跟在暗的後面,畢竟暗給他帶去的陰影太大了。而暗不知所措地走在赤的前面,按夜的話來說,他就是個除了修行和戰鬥之外什麼都不會的豬腦子,根本不知道如何跟小孩子交流。
二人到達了暗所主持的暗部,進入一間單獨的房間,這是暗特別調動出的訓練室。而教導的話,現在天之壁剛剛開始全面備戰,暗還閑著呢。
「你作為蠻修,肉身的強大便是你的依託,」暗有些拘束的開口說到,對面是一樣盤腿坐下的赤,「所以我會先教你肉身的格鬥技巧,不要覺得這只是普通的技巧,它在之後的戰鬥中同樣適用。」
「嗯,那我們什麼時候開始訓練?」赤等暗說完,便急忙問到,眼眸中滿是期待。
「還早著呢,」暗沒有理會赤的渴望,「還有很多基礎技巧需要掌握,如身體平衡性的聯繫和視覺動態捕捉以及之後的應急訓練等一堆基礎東西要做。」
「好!」赤的熱情並未有因此降低,反而是更加高昂,他對這些他以前從未接觸過的事物走著極大的興趣。
暗看到赤這個樣子,也漸漸變得放鬆,沒有原先那麼拘束了。在他的引導下,房間內多出了一些特殊的設施。卻見暗雙腳稍一用力,人便跳了起來,穩穩噹噹地落在了一根離地面兩米多高的柱子上,而那柱子僅有手腕粗細。
暗說到:「我現在並未有使用超凡的能力,至於跳這麼高,只是體質改變導致的,不可避免。但重要的是要你明白平衡能力的重要性。你需要做到的便是在任何地方都要如履平地,只有這樣,才算是合格了。」
赤只是稍微猶豫了一下,便開始了嘗試。他從地上跳到了一個離地面不高的一個檯子上,雖然足夠兩隻腳落足,但是赤還是沒站穩。
他扭動著身體,擺動著僅剩的右手,試圖使身體達到平衡。但是不出暗所料,赤跌落到地上。
雖然地面出現了一層緩衝,但由於是頭先著地,赤還是坐在地上緩了好一會兒,才又站起身來,做下一次嘗試。
暗還是站在那根柱子上,默不作聲地看著赤一次次嘗試,一次次跌落。正常人都難以完成的事,更別說赤還斷了整個左臂,暗明白其中的困難。但是暗並沒有說什麼,一切都是赤自己選的,那麼就看赤自己的意願了。
時間一天天過去,赤已經過上了食堂、訓練室兩點一線的生活,沒錯,赤已經住在了訓練室里。看起來十分不情願但還是悉心教導自己的暗,時不時來看望自己的夜,自己每天全身酸痛、汗浸濕衣服的感覺,都讓赤有一種真正地活著的感覺。要是哥哥源也在的話就更好了。
赤想到這,又從地上爬了起來,開始繼續訓練,他已經通過了平衡性和視覺動態捕捉等一系列基礎的訓練,如今是最後一個訓練:實戰訓練。想起昨天被讓了自己一隻手的暗摁在地上摩擦,赤不禁咬緊了牙關,握緊了右手,但是很快就又鬆開了。
縱使暗已經將力量壓制到和赤相同的情況下,赤依舊被吊打。這裡不僅是所謂的戰鬥技巧,更重要的是赤的左手。
看著空蕩蕩的衣袖,赤自嘲般的笑了笑:當初是怎麼想著拒絕的,真的是不知好歹。赤也和暗對練過幾次,他的技巧已經掌握的差不多了,但是每次都差那一點。
想到這,赤下定了決心,他向訓練室外走去,他要使用機器義肢,不能讓殘缺的左臂成為變強路上最大的障礙。
門一打開,赤就看到了等候多時的暗。暗見赤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不由得笑了出來,說到:「終於想清楚了,早這樣多好。」
聽到暗這麼說,赤有一瞬間覺得一切都是暗安排好的,尤其是那所謂同等實力的對練。不過他也沒有去反駁暗,當時還是他不太了解所謂的機器義肢。但是近一個月來,赤也和很多暗找來的義肢使用者對練過,也確實覺得挺不錯的。
暗沒有管赤是什麼反應,而是轉身就自顧自地先走了,赤也沒說什麼,小跑幾步,連忙跟上了暗。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路過了多少個房間,赤只是覺得暗帶著自己走在了一個金屬迷宮中,周圍的一切都一樣。講真的,有時赤真得挺服在天之壁內部生活的人的,他們是怎麼做到不迷路的。
赤在思索著自己的事,一不小心就撞上了前面已經停下腳步的暗。赤忽地回過了神,目光跨過了暗,向前看去,就見一個微胖的人站在一間房間的門口。
那人身形於人族無異,只是全身的皮膚是一種神秘的紫色,那人身著白色的大褂,露出很和善的笑容,跟暗打著招呼。好像是注意到了赤,那人說到:「這就是上次拒絕使用義肢的那位嗎?」說話間,眼神中還是滿滿的笑意。
赤知道暗並不善與人交流,便想代暗回答了這個問題,卻見暗罕見地沒有沉默,說到:「對,就是這個熊孩子,當初勸他過來,怎麼說都不來。要不是這段時間給他開導通了,不知還要固執到什麼時候?」
「小孩子嘛,害怕都很正常。」說著,看向了赤,「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呀?」明明很詭異的紫色膚色,但是那個胖子卻給人一種很和善的感覺。
「赤。」赤回答到,也沒有多說什麼,儘管那個胖子給他了很安全的感覺。
「哦,洪荒的嗎?」那人不知是從口音,還是從名字,亦或是暗跟他說過,竟一下子說出了赤的來歷。那胖子並沒有因此改變態度,而是繼續說到:「你可以叫我白,是你這次的主刀醫師。」
「好了,別寒暄了,」暗打斷了還想繼續和赤聊下去的白,「當初那個還在不?」
「都是老朋友了,你一出聲,我肯定要給你留下來呀。」白說著,還錘了錘暗的肩膀,給了他一個老必須的眼神。又繼續說到:「行了,跟我來吧。」說完,打開了門,示意二人進來。
「多謝了。」暗邊走邊說到,「事成之後,一塊喝幾杯。」
「好呀,你請。」白說著,從一個柜子中取出了一個箱子,「當時你看好的材料都在裡面呢。」說著,還拍了拍箱子。
「那是自然,這次的事還多謝你了。」暗沒有多說什麼,而是走到了一旁白的辦公桌前,坐到了白的椅子上。
「你還真不拿自己當外人。」白笑了笑,又對赤說到,「好了,赤,接下來跟我走吧。」說著,白的手放在了牆上,一道暗門打開,裡面是工作車間和手術室合二為一的布局。
赤在白的示意下,先走進了那個房間,白走在後面,順手將暗門關上。
「好了,將上衣脫了。」白說著,取出了各種精密儀器,「然後進入躺倒那個板子上。」
順著白所指的方向,赤看到一個板子從某個不知名儀器中彈出,也沒有多說什麼,脫去上衣,躺到了那塊金屬光澤的板子上,但奇怪的是那板子竟沒金屬的質感,人躺在上面板子便凹陷了下去,宛如人的身體嵌入了板子中。
又一塊板子從上面壓了下來,赤的視野漸漸昏暗,直到沒有一絲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