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真相?
第二日。上午辰時,二刻。長興府尹署。
「緝事!緝事!」到衙的李懷稟剛一走到內院,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
李懷稟抬頭,見薛元詔已經在自己的辦公房前等候了。
「大早的,這又是怎麼了?」
「我想我已經找到兇手了。」
「你說什麼?!」
「昨夜我再次查驗沈峳諶的屍體,終於有了新的發現。」薛元詔的臉上滿是興奮。
「驗了多久?」李懷稟見他十足地精神,好奇地問。
「一整夜。」
「一整夜?!李懷稟感到難以置信:「果真是年輕人,第一次遇到大案.....」
「我終於找到了關鍵的證據。」
「什麼證據?證明什麼?」
「沈峳諶,的確是被人謀害的。」
「兇手是誰?」
「很快便知了。緝事,帶幾個差役,咱們動身。」
「去哪裡?」
「旅館。」
「哪間旅館?」
「昨日的那間旅館。」
.....
旅館。大堂。
薛元詔吩咐身後的差役:「去三個人,分頭將劉二、何峘、龔郢叫來。其餘人,將這張桌子圍了。」他用手敲擊身旁的一張客桌。
李懷稟則不作聲,任由他的副緝事指令、吩咐。
.....
「官人,大早的找來我們,是為何事?」
大堂里,一張方桌,劉二、何峘、龔郢、薛元詔四人圍坐。緝事李懷稟取了一張木凳,在副緝事薛元詔的身側坐著。十名差役,將五人嚴實圍了。劉二、何峘、龔郢三人看著眼前的薛副緝事,輕聲詢問。
「找你們看一樣東西。」薛元詔卻不緊不慢。
「什麼.....東西?」
「你們的雙手。」
「?」
同桌的三人不明就裡,沒聽懂薛元詔在說什麼。
「從你開始。」薛元詔看著前夜的值夜夥計劉二。
劉二立即照做,伸出了他的左右兩隻手,遞給薛元詔。儘管他還沒弄懂薛元詔葫蘆里賣的哪種葯。
薛元詔翻覆劉二的左右手來看,看得細緻。
「該你了。」看了劉二的,他又將目光轉移到何峘。
何峘也是照做,立即伸出了兩隻手,交給薛元詔,不敢拒絕。
薛元詔也是左右手都細緻看了。「到你了。」他又看向龔郢。
「官人這是.....」龔郢卻對薛元詔此舉有些疑問。
「到你了。」薛元詔並不回答。
龔郢便照做,交出了自己的雙手。
薛元詔同樣翻覆細緻看了。「右手背的這些破痕是怎麼回事?」他問龔郢。
「自己撓的。」龔郢笑著回答:「前天夜裡,我跟何兄在此等候沈兄。這幾日的蚊子,屬實可惡.....」
「嗯。」薛元詔回道,又漫不經心問一句:「你是慣用右手還是左手?」
「右.....右手。官人何出此問?」
薛元詔卻不答話,站起了身子。他看著面前的劉二何峘龔郢,說道:「今日過來,是告訴你三人,沈峳諶,他並不是自殺,而是被人謀害的。」
「什麼?!」劉二三人也站了起來。「為何?!」其中的何峘問道。
「為何?」薛元詔仍是不緊不慢:「那我便來問你。其一、沈峳諶為人,好作人師,也不是個愁苦人,更是從未表現有輕生的念頭。這樣一個人,為何就想不通、突然跑去投湖了?其二、沈峳諶房間里的遺書,落筆工正。試問,什麼人在寫遺書時,還可氣定神閑,落字一筆一劃?其三、昨日早間,桂園裡的沈峳諶,左腳的鞋沒了,浮在湖裡。試問,若是他自己投湖,與人無爭無斗,怎會少了一隻鞋?沈峳諶落水,當真是自身所為?」
「可這.....都是官人您的猜測.....」龔郢補充一句。
「昨日下午我又去桂園看了.....沈峳諶全身並無打鬥的痕迹,兩腿也未粘帶多少的淤泥,他是從湖中的石橋落水的。他若是自己投湖,無慌無亂的,怎會掉了一隻鞋?石橋的邊緣砌有一線青磚,他左腳的鞋,應該是落橋的一瞬,被青磚絆掉的。幾乎只有一種可能:有人趁他不備,將其從橋上推下,落橋的瞬間,他左腳的鞋被青磚絆掉了。」
「可這些.....也都無從驗證呢?」何峘也覺得難以相信。
「驗證?」薛元詔笑了,反問道:「我且問你,若是沈峳諶自己去了桂園投湖,那應該是什麼時候?」
何峘也不多想:「應是前日夜裡。」
「夜裡何時?」
「應該是我跟龔兄在大堂里睡著的時候.....在這之前,他還在自己房間里.....」
「可你是否親眼見他出旅館了?」
「這.....」何峘語塞。
「你說的不也無從驗證?」
「這.....」
「我再問你,你說你換了衣,下了一層走到沈峳諶的房前,他正在屋裡踱步?」
「是。」
「但你叫他,他卻沒應?」
「是。」
「你都沒聽見他的聲音,如何能斷定裡面一定是沈峳諶?」
「這.....」
「你推門,門也推不開。可沈峳諶從來都沒有鎖門的習慣,為何偏巧那時把門鎖了?」
「這.....」何峘不知如何反駁,只得問道:「那依官人的意思.....屋中人不是沈兄?那會是誰?」
「他便是害了沈峳諶的兇手。」
「兇手?!那他是誰?!他為何會在沈兄的屋子裡?!」
「他在沈峳諶的屋子裡,自然是為了假冒沈峳諶。」
「官人的意思是?」
「沈峳諶,前日夜間,根本就沒有回過旅館!!」
一旁的龔郢聽了,立即質疑道:「官人可莫要說笑,前晚,沈兄與我一道回的旅館。」
薛元詔將目光投向龔郢,似已成竹在胸:「好。我該問你了。你說你跟沈峳諶一同回的旅館,可有誰看見了?」
「並.....並無人看見.....」
「那便是無人證明了。」薛元詔接著又問:「你說你取了錢,再次下樓走到大堂時,看見只有何峘,沒有沈峳諶,又回客樓去叫了沈峳諶,他還在屋裡回應你了?」
「是。」
「可仍是無人證明吶?」
龔郢的臉色已經沉了許多:「官人莫非以為我在撒謊?」
「這個暫且不論。我再問你,你說你跟沈峳諶當晚從酒樓走到旅館,用了多半個時辰?」
「是。沈兄途中起了愁嘆,時走時停。」
「停了多久?」
「這,沒算過。」
「可我替你算了。昨日我特意從旅館走到了酒樓,就是平常的步子,只用了三刻多一些的時間,為何就比你少了近兩刻的用時?」
「我說了,我二人時走時停,自然費時一些。這些都不能證明什麼!」
「我從旅館走到酒樓,發現中途正要經過桂園。之前你為什麼沒有告訴我這個?」
「我又沒去桂園,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官人的這些疑問,又能證明什麼?」
「昨日我也去翠芳樓問了,如你所說,你跟沈峳諶的確是酉時七刻出的酒樓。」薛元詔再次坐下:「後面的,你看我說得對錯與否。」理了理思緒,繼續:「你跟沈峳諶出了酒樓,回旅館的途中又進了桂園。桂園裡,你二人走到了湖中的石橋。你趁沈峳諶不備,將其推下了石橋。回旅館的途中,你一直想著如何製造沈峳諶自裁的假象。當然是不會有人看見沈峳諶投湖的,你是他最後接觸的人,若是第二日沈峳諶被人在園中發現,你自然是嫌疑最大的那人。所以你必須製造沈峳諶回了旅館的假象。何峘便是你選定的『證人』。回了館,你直接去了沈峳諶未鎖的房間。你模仿他的字跡寫了一紙遺書。沈峳諶之前寫詩贈你,落字工正,你只能仿著他詩作的筆跡。你寫了遺書,下樓去伙房叫了菜,又回自己房間換了衣,再去叫何峘。你故意讓何峘也換衣。他換衣的時間,你並未回你四層的房間取錢,而是去了二層沈峳諶的房間。何峘換了衣,依你刻意的吩咐,走到二層去叫沈峳諶。你在屋內,鎖著門,冒充沈峳諶,讓何峘相信沈峳諶已經回館了。你不作聲,摔杯嚇走了何峘,再跟著他下樓到了大堂。當著何峘的面,你又回客樓去找沈峳諶,是要何峘相信,沈峳諶就在他的屋內。至此,沈峳諶後面的死活已經與你無關。你將何峘灌醉,自己也裝醉,故意在大堂待了一夜。翌日一早,有人來告訴你二人,沈峳諶溺亡了,你又故作震驚,與何峘一同去了桂園。是這樣么?」
龔郢聽了立即否認:「官人真是能想象。大早過來,只是為了與我說笑嗎?官人說了這麼多,不也全是臆想?有實證嗎?請官人不要再拿我取笑了。」
「實證我已經找到了。它便能證明,你就是兇手!!」
龔郢不答話,臉已漲得通紅。
「想來你倒真是心思縝密吶。」薛元詔指著龔郢的右手:「為了掩飾你右手的傷痕,故意將右手撓破,連這個都想到了。」
「你在胡說什麼?」
薛元詔從腰間的佩袋取出一個布包,放在桌上:「昨夜我細緻查驗沈峳諶的屍體,終於在他左手中指的指甲蓋里發現了一塊皮肉。這是你從橋上推他的瞬間,他本能抓了你的右手,摳下了你右手背的一塊皮肉,嵌在了他的指蓋里。這是他無聲的指證,指證害死人他的兇手,是你!」薛元詔輕手攤開桌上的布包:「我剛才細緻看了你的右手背,你的右手背正好缺了一處皮肉。也許你會說,那是你自己撓破的。但是那處破損,與沈峳諶指蓋里的皮肉的形狀正符。難不成,還有如此的巧合?!」他看著龔郢的眼睛:「還需要驗證么?」
龔郢看著薛元詔,渾身顫抖,已經說不出話。
「你還有什麼說的?」薛元詔問他。
「將兇手拿了!」一旁的李懷稟起身,向身後的差役們發出了指令。
「等等!」龔郢突然喊道:「我真沒有害沈峳諶!!我與他萍水相逢,無冤無仇,怎就要害他性命?!」
「沈峳諶目中無人,常言語損你。你忍受不得,便害了他!」
「不錯,沈峳諶平日目無他人,著實令人厭惡。但我也是讀書之人,懂得禮法規度,怎會因此就害人性命?!」
「沈峳諶指蓋里的皮肉便是實證!!」
「不錯,那塊皮肉是我的,是沈峳諶從我右手摳去的。但我真沒有推他下水!」
薛元詔反問道:「前日夜裡,沈峳諶房間里的人,是你吧?」
「是.....我。」
「你回館后的所為,與我推測的無差吧?」
「無.....差。」
「你若不是害了他,為何要演這一出?!」
「我做這些,只是因為.....不願被人誤解。」
「誤解??」薛元詔聽不明白了。本以為已經找到了案件的真相,但事情至此,似乎卻又生了枝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