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緝事薛元詔

第二十八章 緝事薛元詔

案發當夜。桂園裡。石橋上。

沈峳諶與龔郢並肩站著。夜月已出,投了潔白的倒影在水中。月光落在寬湖上,像是在湖面籠了一層白紗。秋風颯颯,水面微起了漣漪。桂花香芬,直撲人面。

「龔兄,科考之後,第一件事是如何打算?」沈峳諶問龔郢道。

「還未想過。」龔郢答了,又反問沈峳諶:「沈兄你呢?」

「自然是修書一封寄往家裡,報捷吶。」

「沈兄真是胸有成足吶。」

「不要總想著落榜.....要只想著中榜。明白么?」

「要像你這般自信,也是較難的。」龔郢淡微一笑。

「你就是.....」沈峳諶搖頭晃腦地說。一不經意,看到腳下有一個紙封。

「這是什麼?」他俯身撿起來。

一旁的龔郢見了,趕緊摸了摸自己胸前的懷揣。懷揣里的紙封不見了。

「怎的掉了?!」

沈峳諶已經利落拆開了紙封,裡面是摺疊的幾張紙。

「沈兄,這是我的.....」龔郢趕緊伸手去取。

「嗯?」沈峳諶舉高了紙封:「那裡面是什麼?」

「沒.....沒什麼。沈兄快還我吧。」

「沒什麼便給我看看。」沈峳諶說著,已經取出了紙,展開。粗眼一看,紙上寫了一篇駢文。借著月色,他依稀辨認來讀。

一旁的龔郢,面露難堪。

「你這是,」讀了幾句的沈峳諶便明白了:「這是你,用以行卷的文章吶?」

龔郢沒有回答。

「想不到,龔兄也期求達官顯貴的公薦?」沈峳諶的語氣帶了幾分調侃。

「這不是通例么?」龔郢反駁道。

「誰說的?!」沈峳諶一面說一面將紙折進紙封:「對此,我便不屑。」他對文章後面的內容並不感興趣。

「我沒你那天大的自信。」

「真是沒想到,龔兄也求這些。」沈峳諶調侃得更甚了:「此事我要告知何兄,看他以為如何.....」

「沈兄莫講玩笑了,」龔郢有些急了:「趕緊還我。」

「還甚?撿了的,便是我的了。」

「還我。」龔郢明顯急了,伸手來奪。

「不還。」沈峳諶後退一步。

橋上的二人,為一紙封,爭來搶去。

月色朦朧,爭搶的二人,全然沒有意識到已經來到了石橋的邊緣。沈峳諶沒有歸還紙封的意思,龔郢更不能讓何峘知道這件事,定要奪回。

一直避退的沈峳諶,右腳突然出了石橋邊緣,身體失衡,整個人從石橋傾掉了下去。落橋的瞬間,橋面的青磚絆掉了他左腳的鞋。他本能地想要抓住龔郢的右手,卻只是摳下了一塊皮肉。

龔郢被這突發的情形嚇壞了。他看著落入水中的沈峳諶。他並不會水,不敢跳入水中,只能睜眼看著。

湖裡的沈峳諶也不會水,只能在水中拚命掙扎,逐漸下沉,直到完全淹沒在水下。

一同落入水中的紙封,因為沈峳諶的掙扎拍打,被水完全浸沒,也沉入了水下。

龔郢雙腿發軟,癱坐在石橋上。

.....

回館的途中,龔郢一人獨自走著。腦子裡想的全是怎麼辦。

要去報官嗎?

不能。沒有證人,自己根本無法說清,萬一官府將自己定為兇手怎麼辦?!

要告訴何峘嗎?

不能。萬一他去報官怎麼辦?!

那該怎麼辦?!怎麼辦?!

演一齣戲,只能如此了!!自己二十天後便要參考了,今後前程大好,絕不能毀了!!

他咬了牙,昂首走向旅館。

.....

五日後。桂園裡。上午巳時。

李懷稟與薛元詔並排站在湖中的石橋上。頭頂是秋日的太陽,已經少了許多夏時的酷烈。間或地,它要隱入雲中,有如人一般的含蓄。

「案子,就這樣結了么?」李懷稟看著薛元詔,問道。

「便如此結了吧。」薛元詔回道。

「但他說的話,如何證明就是真話呢?」

「無從驗證了.....真假也都無從驗證了。當晚園中發生的事情,真相究竟如何,都無從考證了......」

「所以,你寧願相信,他不是害人的兇手。」

「是的。相比於將他定為兇手,我寧願相信他沒有害人.....假若不知真相是好是壞,我寧願相信,它是好的.....」

「你是想,給他一個機會?」

「倘若這是他應得的,我又怎能人為奪去呢?這是他的希望.....」

李懷稟聽了,不再作聲,似在思索。二人無言,只是靜看面前的寬湖。

「元詔,我在府尹署二十年了,像你這樣的.....年輕人,還是頭一回見到。」短暫的沉默后,李懷稟又開口說道。

「什麼樣的,年輕人?」薛元詔聽了,既覺得疑惑,又感到好奇。

「自己會意吧。」李懷稟卻賣起了關子。「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你今後,絕非常人。」李懷稟似乎很篤定:「也一定勝過我許多。」

薛元詔想答話,卻又不知說些什麼,只是無言聽著。

「沈峳諶溺水這件案子,你是首功。第一次遇到大案,你做得不錯。」李懷稟又開始贊他。

「但終究也是沒有真正的定論。究竟有沒有兇手,無法定論了。」薛元詔終是覺得有些遺憾。

「但也離得真相更近了不是?」李懷稟寬慰他。

「緝事,」薛元詔又轉問道:「此案並無兇手,也無裁決。此案查結之後,還需交由刑部複核么?」

「仍是要交由刑部複核。」李懷稟向他解釋道:「且此案,畢竟關係人命,可能署里還要再將此案轉給大理寺查一遍。大理寺查了,再報刑部複核。」

「那等刑部複核之後,科考都過了吧?」

「你是在想......」

「那他今年應該也沒機會了。」

「那便再等半年吧。出了這樣的事,也必定影響他應試。」

「嗯。」

「倒是你,」李懷稟轉而說道:「我想,經過了這件案子,很快你便能擢升為緝事了。」

「應該,不至於吧?」

「那便等著看吧。」

.....

十日後。大理寺。上午巳時。

文書主事劉湶正在自己的辦公房裡忙碌,歸理最近幾日的文書案卷。

主簿陳弘走入了他的房間,手裡拿的是沈峳諶落水一案的案卷。

「劉湶。」他喊道。

「主簿。」劉湶立即停了手裡的忙碌。

「這是沈峳諶落水一案的案卷。此案張適他們已經查結了。你將案卷歸整,送呈刑部複核。」

「是,主簿。」劉湶雙手接過。

「下午便送去刑部。」陳弘說完轉身離開。

「是,主簿。」劉湶目送他的上司走了出去。

他將手中的案卷翻了來看。

「十幾天前的案子.....」

「長興府已經查了一次.....」

「辦案人.....緝事李懷稟,副緝事薛元詔.....」

「竟然是詔哥查的案子.....」

「這才三個月,詔哥已經轉為副緝事了.....」

「劉湶,你也奮力。」

.....

下午。

劉湶已經歸整了案卷,抄謄一份,蓋了大理寺章印,裝入紙封。他出了大理寺,往刑部去。

刑部與大理寺同位於宮城南面,相隔只有數百步的距離。

他很快到了刑部。進了刑部,他直接去找李啟。

李啟是刑部主事,與他一樣的整理文書案牘的職事。送呈刑部的案卷,與其交接便可。他入職三月余,來過刑部數次了,跟李啟已經成了相識。

快要走到李啟的辦公房時,一個念頭閃過他的腦海。「聽李啟講,丁櫪也是文書主事?要不去找他?指不定跟他攀個同年.....」

步子在李啟的屋前停了。

「那丁櫪是哪間屋子?」

「應該跟李啟離得不遠.....」

「丁櫪,暢園宴里見的,高額,濃眉,寬臉.....」

.....

兩個月後。

成為副緝事還不足三月的薛元詔,又因為在沈峳諶一案中的作為,更被署里認定為塑培之才,被破例擢升為了緝事。他成為了長興府尹署最年輕的緝事,以及長興府尹署歷史最年輕的緝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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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落流霞映山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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