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再見
幾人剛跑了沒多遠,對向的疾馳的馬車已經抵近了己方的馬車。
那拉車的馬眼見一輛長車橫亘在前,既無法繞過,更無法躍過,再不停下,只有一頭撞上,撞個腦袋開花。它瞬時清醒了,嘶嘯一聲,四腳蹬地,滑行兩丈,終於馬鼻子貼著長車停了下來。
駕車的老張,因為急停,把持不住,直接飛出了座位,落在地上,打幾個滾兒。
沒跑幾步的薛元詔,聽到身後似乎已經沒了動靜。他回過頭,見那輛失控的馬車已經停了下來。那拉車的灰馬不停地甩頭,前蹄不停地刨地。
「馬車停了!!」他招呼身旁幾位驚慌的同伴:「馬車停了!!」
只是同伴幾人一時聽不進,又跑了幾十步,才反應過來。幾人回頭確認馬車已經停下,這才停了腳下的步子,緩一緩氣。
此時薛元詔已經轉身往回走去。那輛車是個什麼情況,他想要一探究竟。
老張從地上爬了起來。他顧不得拍掉身上的塵土,或看一眼衣物的破損,趕緊繞到車廂后,打開車廂門,顫抖地發問:「大姐兒,你們……可都沒事兒吧?」
只是眼前的一幕讓他倒吸一口涼氣。車廂里的三人,全部跌落了坐板,歪七倒八地擠在一起,個個面色如土。再一細看,那曉兒的臉面上,竟然還有幾條橫豎的淚線子,該是驚得哭了。
老張覺得自己罪過大了,趕緊賠話:「大姐兒,讓你們受累了。這該殺的瘋馬。」說完又想起了瘋馬,氣不打一處,幾步繞到車頭,指著馬鼻子一通大罵:「該殺的畜生!你是丟了魂兒!?一隻野兔兒要把你嚇死?!驚了大姐兒和小姐,回頭把你宰了吃肉!!」他罵得性起,揚起右手,要給這畜生幾個巴掌。動手的瞬間,怕這畜生挨了巴掌又瘋了,只得收了手。
車廂里的杜菁菁三人,受了這一頓驚嚇,渾身都軟了,有氣無力地。三人想要出來看個究竟,只得相互攙扶,一步一挪地下車。
老張「訓」了馬,才注意到橫在自己車前的另一輛車。駐足觀看之後,才反應過來,正是面前的這輛車,擋下了自己身旁這頭髮了瘋的畜生。這車的套馬繩還在,該是車主人故意解了繩套,卸了馬,將車橫在路上,幫著解危。「這是誰的車?」老張自言自語道。
「這是我的車。」薛元詔回答老張。他已經走到了老張跟前。
「這是……公子的車?」老張看見了薛元詔。
「是的。」
「多謝公子幫忙解危。」老張趕緊躬身答謝。
眼見對方已經猜明白了怎麼回事,薛元詔便也不多解釋了。「不必謝,不必謝。」他對老張說道。
「得虧是公子搭救,不然我可是……罪過大了啊。」老張仍是心有餘悸,都要帶了哭腔。
「不必謝,不必謝。」薛元詔又說一遍。
二人說話間,杜菁菁三人已經互相攙扶來到了車前,想要一看究竟。
眼尖的曉兒離著薛元詔還有幾步遠,一眼認出了這個幾天前才見過的「暢園公子」。她瞬間拋掉了才剛受到的驚嚇,大聲說道:「這不是幾天前的那位公子么?!」
幾乎是曉兒喊話的同時,丁妤兒也認出了薛元詔。這幅面孔屬實……俊朗,認不出比認出還難。
老張趕緊給杜菁菁解釋:「是這位公子將自己的車擋在前面,才攔下了咱的這頭瘋畜生。」
「這麼說,是這位公子解救了我們哩。」曉兒接過老張的話:「那這可是公子第二次解救我們了……」
「第二次?」身旁的杜菁菁疑惑地看著曉兒。
「就幾天前在暢園,我跟小姐差點就被一個圓東西砸倒了,也是這位公子擋下了那圓東西,救了我們。」曉兒回想那天暢園裡的故事。
曉兒說話之時,薛元詔與丁妤兒的目光相遇了。丁妤兒便微屈身子行禮。薛元詔拱手回禮。他也是一眼便認出了這位幾天前的「暢園姑娘」,這幅容貌屬實……清秀,認不出比認出還難。
「真是得虧公子了。」杜菁菁看著薛元詔:「公子兩次搭救我家妤兒,這裡謝過公子了。」她也屈身答謝薛元詔。薛元詔又拱手回禮。
幾人說話間,顧琎之等人也已返了回來。幾人圍著老張的馬車看,看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身旁圍了好幾個人,曉兒卻不怕生,腦袋一想,索性向薛元詔問道:「敢問公子,姓甚名甚哩?」
「小姓薛,名元詔。」薛元詔回道。
「原來是薛公子,我家小姐記住了。」
「你胡說什麼?!」一旁的丁妤兒聽了,頓覺又羞又惱。
曉兒忘了瞧一眼丁妤兒的臉色,只管繼續:「小姐,人公子兩次救了咱們,咱可不能連人姓甚名甚都不知道哩……」
丁妤兒便不說話。
「詔哥,咱該把車挪了吧?」一旁的劉湶提醒薛元詔。
「是是。」薛元詔反應了過來。自己不挪車,別人就走不了。
顧琎之劉湶竇荊三人便將馬車調了方向,再挪到山路一邊,給老張的馬車騰出一半的道。
老張便再次上了馬車,又對著拉車的馬咕噥一句:「你這挨宰的,再發瘋,真把你燉肉來吃!」
杜菁菁三人便與薛元詔幾人別過,也回了車廂里。經了先前的驚嚇,三人也沒有興緻原道返回去看山景了,徑直下山。薛元詔幾人站在一旁,目送馬車離開。
……
回程的路上,老張提心弔膽,唯恐路旁又竄出個什麼來。他只求這拉車的馬別又「瘋」了,一車人能順利地回到城裡。
車廂里,也是安靜得異常。杜菁菁跟丁妤兒都不說話,讓曉兒覺得屬實難受。她終於還是憋不住了,吐出一句:「大姐兒,你說這事巧不巧哩?這才說起那位公子,這就又給遇上了……」
杜菁菁聽了,卻回道:「也算不得巧。」
「怎的不巧了?」曉兒堅持自己的看法:「這京城這麼大,還接連遇著兩次,這不算巧事算什麼哩?」
「這都不算得巧……巧的是,兩次都是他給妤兒解的危,這才是真巧事。」
「是是是,大姐兒說得極是。」曉兒再同意不過了。
丁妤兒只在一旁看她二人說,並不搭話。
「剛才這一眼瞧來,他還真是個俊公子……」杜菁菁認可曉兒前一刻說的。
「也不知他婚娶了沒有?」曉兒回道。
「這一表人才的,若要娶妻,怕是要挑得迷了眼……」
丁妤兒聽了這句,終於插話一句:「這才遇了兩次,你們怎麼還猜起別人的婚姻事了?」
「小姐兒,你說咱們還能第三次遇著那位公子么?」
「我……我怎麼知道。」丁妤兒把頭扭向另一邊,結束了對話。
……
「詔哥,現在怎麼辦?」山路上,劉湶看著路旁的沒了馬的「馬車」,問他身旁的薛元詔。
另一旁的顧琎之怏怏地接話了:「今日上山本要看景,結果看不了景,連馬都丟了……這回去了,還得賠人一匹馬的錢。」
「還是想想怎麼把車弄下山吧……」劉湶說道:「不然還得再賠一輛車的錢。」
「早知道我就租一輛二輪的小車了。」顧琎之像是追悔不及。
薛元詔看著面前的馬車,說道:「還能如何了?只能咱幾人做回馬,把車給拉回去了。」
「咱幾個?拉回城裡?」顧琎之覺得不可思議:「可遠著呢!」
「不然呢?這賠車錢你還出么?」薛元詔問他。
顧琎之支吾不答。
「走了,下山了。」薛元詔招呼幾位同伴行動。
……
雲遙山蜿蜒的山路上,四名男子分為左右,手拉著一輛四輪馬車下山。馬車一旁,一位女子低頭隨行。山路上其餘的上山下山的遊人,向他們投以新奇、異樣、困惑的眼神。
薛元詔手拽套馬的繩索,走在幾人的最前方。一路他都沒怎麼說話。身旁身後的同伴以為他是愧疚於顧琎之要另付的賠馬的錢,或是苦惱於這一路行人的異樣的眼神,也只閉口不言,沉默拉車。
薛元詔並未察覺同伴幾人的沉默,甚至沒有察覺路上行人的指划。他的腦子裡,全然只想著兩件事。
第一事,反覆回想丁妤兒的模樣。方才山路上第二次相遇,他終於細看了丁妤兒的模樣,其真是:面如玉琢、又嵌胭紅;淡眉新柳,明眸秋月,紅唇櫻桃;又身姿窈窕、清新脫俗,宛如畫中人一般。第二事,反覆責問自己。為何剛才沒問那「暢園姑娘」的姓名!?真是糊塗得「正好」。
薛元詔一路走一路懊惱,心中反覆喃語:還能再遇么?何時才遇?
……
一次「看景不成反賠馬」的出遊經歷后,時間已經來到了臘月的中下旬。再有十幾日便是新年了。顧琎之與劉湶打算回郯州過年,他們在旬休的第二日便動身回郯州了。顧琎之本次回郯州還有一個目的:來年帶上胞妹玟琦一同返回京城。他且打算來年正月初二便從郯州動身,定要趕在正月十五之前回到京城。
薛元詔並不打算回隼州。薛昀珺這才回京沒幾日,若此時又返隼州,長途跋涉,屬實折騰。
缺了顧琎之劉湶,下一次的出遊便只能等到來年了。年關已至,薛元詔的長興府尹署也無多少的事務,他只在衙署懶散坐班幾日,便就等著新年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