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滿是遺憾(三)
「讓開,給我讓開。」我踉踉蹌蹌,將擋在我眼前的人用力地推開,無論男女老少。
我盡量避開了看守的金丹弟子,將所有擋路的結丹弟子一一放倒。
看了我陰戾的樣子,他們也應該知道了——我不好惹。
頭上的鮮血不斷遮蔽我眼前的視線,跟著我拖了整條安樂街,我也不想抬手去擦,我渾身是傷,吊著一口氣,與它一同進了那個破敗的小巷。
骯髒、卑鄙、醜陋,布滿了這裡的每一個角落,這種地方怎麼可能誕生的了人?我竟然以為我跟他們一樣。
不,是他們在妄圖跟我一樣。
「再嘲笑我一次看看?繼續笑啊?」這些倒地的宗門弟子、這些骯髒的弱者們,只會抱頭鼠串在一起狗叫罷了。
瞧,那些衣衫襤褸的邋遢男人根本不敢與我對視,娼婦們也都躲了起來,不過她們可跑不了,我不會放過任何背叛者,我知道她在哪裡,她兒子帶我去過的,就在那篝火的不遠處。
來吧,償還方家的血債。
費了點勁,我一腳踢開了觀武台招待長老的房間。
【騰風術】!
冰雪與風狂嘯,我如同風暴一樣向前衝去。
一片混亂中,我抓著那女人的衣領向牆上撞去,她阻擋不了我的怒意。
「你到底做了什麼?」我將我一晚上的怨恨全部宣洩了出來。
如果現在殺了她能讓它回來,我會毫不猶豫。
這是我被逼的最急的一次。
如同殉道者那樣飛蛾撲火,我被舒蘭一招放倒。
我始終想不出,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眼前變得一片空白。
白霧茫茫,銀樹偉岸、遮天蔽日,也許這個說法是錯誤的,這裡沒有陽光,也沒有天空,只要抬頭,便是交匯相容的灰白樹冠。
這些樹冠的枝條和地上的根部,統統隱入了霧與葉的薄紗中,似真似假;樹的主幹也是亦近亦遠。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無論長短,我碰不到它。
這便是我們第一次在神識中認識的樣子。
即便是走錯路,我仍可以重新再來,我知道它一直在這裡。
厚重的濃霧會將我粘濕,而此時它也會引我尋到它的身邊,讓我安心躺下。
我們被困於一體,囚於籠中,心異卻同感無奈。
相知也好,妥協也罷。也只得相伴相隨。
得益於它的固執,即便是林中霧雨,我也仍能感受身旁冷暖。
只要它還在,我似乎永遠也不會消亡。
只可惜,我的想法似乎很容易被感染,它可以一直在這裡,而我則要逐光而行,我為此而生。
遠方深處誕生了奇光異彩,天上開始出現星辰日月,這份輝耀令我心向神往。
若是能得到這份溫暖,即便是天長路遠,我也會前去。
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讓我沒有注意到我與他們的不同。
沒有了銀樹,霧氣在地上積水成河,日落月隱,這裡不再有光,我所嚮往的一切只是一場騙局。
現在,沒有了依靠,你要怎麼活下去呢?
一張黑色的巨手在空中凝聚,那裡面,熄滅了無數星辰的光火。
費盡一生,所有我為之付出的一切,在這黑手之前都是那麼的不值一提。
這就是命運。
面對天大的苦難,我除了放棄還有什麼辦法呢?
「總是還能再做點什麼的吧?」
人們總是抱著這種想法希望別人能再掙扎一下,總有人是這麼期盼著的,所以我才討厭去靠近他們。
我知道在我身上,承載不了那麼多人的期望,就像身上的霧水一樣;可他們卻總是這樣自顧自地順著過來,好為我指引回去的路。
落葉歸根。
「回去吧,這裡不屬於我。」在最後無能為力的時刻我只得這樣想到。
我已經竭盡所能,就這樣吧,這樣......
「這樣就好。」一個聲音,從我身後傳來。
回頭凝望來時的路,我只感到墜入其中。
我在……墜落!
猛然的失重感讓我意識到,我正在從眼前這些藍紫色的霧中抽離。
我驚訝的發現,在我眼中,整個世界都豎了過來,我在遵從霧的牽引,受地心引力影響而下落,而那隻伸向我的大手,正離我越來越遠,被灰白的霧與葉阻擋在了視線之外。
我會去哪裡?
身後一望無底。
叢林間,應該說是空中,灰白的雲霧再次向我靠近。雲霧捎來了消息,是它!
「接下來,你可要好好遵守我們之間的承諾啊。」
怎麼像是在告別?
「喂!你不會?!」
意識越來越清晰,我像是突然掉出了這個霧與林的世界,失落感也越來越明顯。
隨著身體的磕磕碰碰,我落在了地上,全身的疼痛讓我緩了一大口勁。
我仍在迷霧中,只是這次的觸感是那麼的真實,讓我全身發冷,一點一點地落在我身上。
我應該離開這裡。
把它丟下離開這裡?
可連它都對付不了,它拼了命把我救下來,難道留在這塊冰面上等死?
雪,在從天上飄落,血,在順著冰塊流入水中,我應該還在明極宗內,明日長老說過,明極宗這個月末會下雪。
敵人會在哪裡出現?我環顧四周,只有湖面上斷開的冰塊,和一片渺茫,我知道我在危險之中,但我全然不知道我身上發生了什麼。
運轉鳳凰武魂療傷,使用冰元素鋪路向岸靠去,即便是這樣,我還是楞手楞腳地從冰上滑入了湖中。
果然,它確實不見了。
我渾身濕透了,大冬天的,這些冷水如蟻噬骨。
我被捆仙繩束縛在了椅子上,桌子的另一頭,是來盤審的人——韓彧、陳信、還有陸公載。
「我就說吧,冷水一潑就醒來了。」比起另外兩位的凝重,韓彧顯得有些輕浮。
頭頂上,陽光從鐵窗中投下,我只覺得麻木。我今早從器峰迴來我就跟你們說過了,「我中幻術了,百分之一百。」
陳信將臉放入桌上的光中,一臉凝重,「加上今早,我和韓彧已經對你基本檢查過好多次了,公載兄也對你做過全面的檢查,我們找不到任何你被侵染的痕迹,除非那個施術人比我們三個加起來還厲害,可你也知道,那舒蘭只是元嬰境界而已,她不可能當著我的面還不收手,你一直說你中了幻術,你的依據是什麼?」
「我說我有兩個丹田,或者是三隻手,被拿掉了一個,你會信嗎?它是我身上的一部分,我能很清楚地感受到,它不見了,我神識中的一部分。」
「你說昨晚你憑空出現在了器峰的溫泉里,如你所說,我們檢查了所有上去的監控陣法,確實沒有被觸動的痕迹,那裡的陣法最高可是達到了八品中階,整個宗內陣法八品初階的人屈指可數。」韓彧看向了陸公載。
他思索道:「現在還在宗里的只有明月長老、嚴秋師兄和我。」
「你確定?」韓彧立馬提出了質疑。
「副主理清雅現在還在東家踏星閣精進,我弟子東風語可以作證。」
「我沒說這個,他倆都姓清,不然他幹嘛一定要拜入陣峰?我是說......」韓彧的眼神開始變得銳利,好像能洞察一切。
我也沒有說一定要拜入陣峰啊,不是陸公載一定要拉我進去?
韓彧來到了我的身邊,拍了拍我的肩膀,不似陳信的爽朗,韓彧拍的每一下都讓我感到在被儀器測量。他看向陸公載道:「八品中階的陣法就是水品有八品上階的實力也不可能一點痕迹不留,所以你們三個都不可能。」
「你是說?」陳信看向韓彧。
「我們韓家,世代王佐於姜氏,執掌刑法。而這辦案,自然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以那位的手段即便七百年裡再未出手,就是捲土重來也尚未可知,畢竟真相是什麼,只有明日長老那一代才知道。」
哪位啊?經典謎語人是吧。
這麼雲里霧裡的搞得爽朗自信的陳信掌門都眉頭緊皺了,不敢相信地說:「還請慎言。」
「別自己騙自己了,兩位,明眼人都知道,他們所說的很多細節根本對不上,明日長老的大師兄不過是個替罪羊罷了,真正的兇手是——」
「打住,茲事體大,還得從長計議。」陳通道。
「總之,先讓清閑在刑法殿里呆著吧,嚴加看守,正好也能給外界一個交待。」陸公載道。
「理由呢?」韓彧興奮地露出了笑容。
「當然是你這個刑法殿的殿主來定。」陳信解開了我身上的繩子,關了門,將我鎖在了裡面。
他們三臨行前,陸公載還特意回過頭來,叮囑我不要生氣,委屈一會兒,我也是有告訴他我會重新做人。
如果我會的話。
懲罰什麼的之後再說吧。
第二天就是術峰的考核了,這條考核的路線會經過器峰上的溫泉,我不可能把它留在那裡。
有參賽的弟子同行,就是真的有強敵貿然出手,也會惹出不小的動靜,我必須得去一探究竟,如果他們什麼也查不出來,這意味著我將永遠失去它。
我答應過要為它赴死。
明明昨天早上還有說有笑的傢伙,我不能接受它就這樣離開了我。
刑法殿的防守一定非常的嚴密,作為修士,連送飯的人都沒有,根本無從操作,如果要出去的話,也只能試試我最強的那一招了。
人有悲歡離合,唯獨周遭的元素,到哪裡都會有。
強行融合逆屬性的元素也許會招來殺身之禍,但如果能在死前再和它對上一次話,一切都不足惜,我仍能記得第一次與它一起使用的樣子。
我的手在我眼前不斷變換過往和現在的樣子,我的精神狀態確實不太好。
這可都要怪你。
......
不,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