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東邊？東邊！
那老漢兒呆愣在原地，看著帶著孫子離去的兒子，許久未能回過神來。
這個早就已經被荒廢的小屋，是他曾經的家。
可現在，沒了人間煙火，這不過就是一個小破屋罷了。
家，不是一個地方，家人在哪，哪兒就是家！
而如今，那被自己拋棄了十餘年的兒子，方才與自己爭論不休的阿良，居然接納了自己！
那老漢看著遠處的身影，低喃道：
「阿良......」
縱然心中有著千言萬語，話到嘴邊，卻只是化成一句。
「我不配當你的爹！」
那老漢自言自語之時，楊兮卻是悄悄撿起那張被燒了一半的圖紙，細看了半天，也為那漢子阿良感到不值。
「是啊，你是不配當他的爹。」
雖然這張圖已經被燈火燒了一半，可卻依稀可以辨認，這是一張地圖。
如果楊兮沒猜錯的話，這就是那荒村的地圖！
一處一處，標的詳詳細細！
那漢子阿良費勁心血搞的圖紙，卻是被這老漢當做廢紙一般！
可那老漢兒聽見楊兮說的話后，當即便是變了臉，說道：
「我哪裡不配當阿良的爹！他是我的兒子，我是他的老子！」
看著眼前這一臉倔強的老漢兒，楊兮卻只是緩緩說道：
「你說他是個倒斗的。」
「他就算是個倒斗的，可他當時，還有的別的路可以選么？」
那老漢兒聽聞此話，當即便是陷入沉默，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是啊，阿良當時，還有的選么？
就算阿良真的是個倒斗的，可當阿良需要自己的時候，自己在哪裡？
自己這個上樑不正，怎麼能怪阿良這個下樑歪了呢？
如眼前這少年一般，意氣風發，與眾不同，不都是得益於他有一個王侯將相的好爹么？
那老漢兒沉默半晌，這才對著楊兮說道：
「你爹，是個怎麼樣的人？」
「我爹？記不得了。」
「記不得了？」
那老漢兒看著楊兮，眉頭緊皺。
如何會連自己的親爹都記不得？
自己離家數十年，阿良都還記得自己。
難不成這少年有一個比自己更加心狠的老爹？在孩子懵懂之際，便是已經拋妻棄子？
再回想起楊兮先前那般不著調的話，他的內心已經有了些許猜測。
「那你這次出門，是要去找你爹？」
楊兮雖然不知這老漢是如何想到這一層的，不過他還是點頭附和到。
「嗯。」
那老漢兒當即便是沉默。
這爹當的，簡直比自己還不是個東西！
「你爹可有留下什麼線索？」
許是與阿良無比相似的經歷，讓這老漢也想要為楊兮盡一份力。
「線索？」
「我叫楊兮。」
「還有這桿槍，再有，就是槍法了。」
那老漢聽聞此話，不由得眉頭緊皺。
光憑這點線索，想要在大宋四千萬人中找到一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你能演示一遍你爹傳給你的槍法么？」
「好！」
多一份人，自然就是多一份力。
或許，眼前這老漢兒就有線索也不一定。
楊兮走到屋外，當即便是演示了起來。
楊兮的手臂不斷晃動，槍法如影隨形，那桿長槍在他的手中，就好似游龍一般的靈動。
在楊兮的揮舞之下，一招一式逐漸顯露了出來。
乍看之下，槍法招式反覆，算不上好看。
但耐心尋味，卻是會發現，這可不是什麼花架子槍法！
一招一式，都別有深意！
或誘敵深入，或背身格擋，或一擊斃命！
槍法招式不多，但卻十分精鍊，一槍有一槍之用，一槍有一槍之功，神妙靈活，變化無窮。
待到楊兮演示完畢，那老漢兒早就看傻了眼。
他跟著那位大人物見過不少將領，可這般靈動而又殺氣騰騰的槍法，他卻也是第一次見得！
不過，這槍法，他似乎，在大人物那兒見過一回！
雖然氣勢截然不同，可槍招卻有著八分神似。
但就當他要告訴楊兮他心中的猜測之時，卻是見到了楊兮的那雙眸子。
眸子里所透露的期望，以及些許疲憊......
他沉默一會兒，說道：
「天下槍法，百般相似，我也認不出。」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見過光亮。
沒必要再讓孩子的內心受煎熬了，等自己查明了一切之後，再告訴這孩子最終答案吧。
「認不出最好，我在東邊遇見一個人，本以為能有所收穫，沒想到終歸是白忙活。」
「既如此，倒不如一開始就說不認得！」
老漢兒想的不錯，楊兮剛剛經歷過五通鬼戲耍。
若是再如此來上一回，怕是會成為那隻被最後一根稻草壓死的駱駝。
「東邊？」
楊兮方才提起東邊，那老漢兒忽的好像想到了什麼一般。
這老漢兒忽的大笑出聲，喃喃道：
「東邊，東邊！天無絕人之路！」
老漢兒急忙站起身來，說道：
「走吧，我們去阿良家吃燒餅。」
「我們？」
楊兮難以置信的指著自己，這分明就是老漢兒一家的家宴，自己這個外人，外鬼過去，合適么？
說話間，那老漢便已經是收拾妥當，說道：
「怎麼，不願意？」
「反正你不是不知道去哪么？倒不如在我這兒住上幾日。」
「我是不認得你的槍法，可我在江湖上卻知道不少武人。」
「等幫阿良解決了倒斗的事，我就和你一起上路幫你找你的爹。」
楊兮看著眼前這般熱情的老漢兒，正不知該如何拒絕之時。
「走吧，那矮矬子做的燒餅，好吃得很！」
這老漢兒也不管楊兮同意不同意，便是拉著楊兮走了起來。
跟在老漢兒的身後，看著老漢的背影，楊兮的心神也變得恍惚。
老漢的身影似乎與一個身影重合，那身影更加高大魁梧，身披盔甲，騎著戰馬，威風凜凜。
楊兮揉了揉眼，那老漢便又是變成了那個佝僂著身子的老人。
自他醒來起，他便是一直走在江湖，一直都執迷於探索楊兮身世這件事上。
如今，五十六年來，頭一次，楊兮似乎隱隱約約感受到了一絲『家』的氣息。
那老漢兒帶著楊兮左轉右拐，終於來到了那阿良的家。
算不得輝煌，但卻樸素整潔，極具家的氣息！
「爺爺！」
那孫子鐵柱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對著老漢兒說道。
「爹，您來了。」
那正在動刀子做些小菜的阿良此時也停下了手裡的活兒，向著老漢兒迎了過來。
那老漢兒一把將孫子抱在懷裡，對著阿良揮揮手說道：
「忙你的，別管我這個糟老頭子了。」
「一會兒，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