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黎明紀
六月中旬的梅雨讓七歲的菲爾喘不過氣來,他望著窗外,無數漆黑的魅影冗雜著些許的燈光,弒龍城的雨夜真令人不寒而慄。
今夜仍是個不眠夜,黑暗裡似乎隱藏著某些未知的東西。
可人總是這樣,越是未知,越是好奇和恐懼,就像現在菲爾目光緊鎖窗外,期盼出現什麼。
是穿著破舊斗篷的骷髏食死徒?
還是夾著濃鬱黑霧的邪惡魔法師?
亦或古時的海怪對著窗戶露出巨大的眼睛。
然而這一切都沒發生,因為菲爾總愛對著窗外幻想,可是幻想的事物能成真么?
門外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音,也許是母親的魔法實驗又失敗了,菲爾一開始沒在意,可是隨即傳來就像是許多大箱子被不停拖動的聲音,沉悶而有力。
直到全身鮮紅的凱瑟琳衝進菲爾的房內,手中還握著一把匕首,菲爾才確信真的發生了大事。
他立刻就彈了起來,衝上前去扶住顫巍巍的母親。
凱瑟琳驚慌失措地扔掉匕首,看著菲爾充滿驚恐卻依舊稚嫩的臉龐,不禁哽咽道:「我的孩子……」
凱瑟琳跪倒在地,不停地用帶血的雙手撫著小菲爾的臉頰,對著這個年僅七歲的聰慧孩童,令她的眼中露出了無限的憐愛。
大顆大顆的眼淚猶如寶石般緩緩落下……
窗外的閃電愈來愈烈,菲爾轉頭看著窗外,看到了許多拿著漆黑鐮刀的身影不停在夜空中穿梭著,它們中的某一個在窗外駐足了半秒。
菲爾看清楚了,那的確是拿著鐮刀來收割人類靈魂的食死徒。
「母親,到底發生了什麼?!您為什麼會受傷?」菲爾無比心痛,卻又毫無辦法,只能吻著母親的額頭祈禱一切趕快好起來。
凱瑟琳蒼白的臉上擠出微笑,黑色的長發凌亂不堪。
「孩子,去把那本老書取下來。就是印有你名字的那一本。」
凱瑟琳指向書架,菲爾連忙順著階梯爬上去在頂層取下那本老書,羊皮的封面早已發黑,就連鍍金的邊框也無法拯救。
《黎明紀》,菲爾每天都在看這本書,泛黃而空白的書頁總是能冒出東西來,有時一隻只黑白巨龍也會在書頁間來回翻騰,吐露漆黑的火焰。
菲爾將書遞給凱瑟琳,凱瑟琳握拳,將自己的鮮血滴入扉頁之中,那上面永遠寫有「菲爾」,任何魔法都無法將其毀滅。
血,滴到書頁上便消失不見,可許多文字隨著鮮血的滴入開始漸漸浮現,這是一種古老的語言,小菲爾無法看懂,可自己母親的表情卻是越來越精彩,笑容也愈發濃郁。
凱瑟琳看完便合上書籍,遞到菲爾懷裡。
「答應我,要用生命去守護這本書,它會引導你揭開這一切的答案,真相遠沒有你想象的那麼簡單,我的孩子,待你長大之後,自然就會明白。」
凱瑟琳吻了吻小菲爾的額頭,將他挪到了床前。
「快!快躲到床底下,我發誓他們找不到你。」
「我答應你,母親,可是你要去哪?我……我想和你待在一起。」菲爾早已哭成了個淚人,可還是不情願地爬入了床底。
「我的孩子,有些東西註定無法永恆,但是你今後一定要健康快樂。你要死死記住,當黎明開始,你才能從黑暗的深淵裡爬出來。」
凱瑟琳趴在地上對著小菲爾露出了一個極為自信的微笑。
「不愛笑男孩,祝你好運!」
「母親你在說什麼?母親!母親!」菲爾無助地望著凱瑟琳的背影,
大聲呼喊著。
凱瑟琳隨即衝出了門外,無數紅光開始閃爍,小菲爾明白,那是魔法陣發動了。
無數撕心裂肺的吼叫瀰漫在這燥熱的空氣中,那是惡魔被屠殺時所發出慘叫聲。
不知過了多久,一切開始歸於平靜,只聽得見梅雨淅淅瀝瀝。
門,還是被打開了。菲爾緊緊抱著書,蜷縮成一小團,刺骨的寒意從身體瀰漫到內心,也不知他身上的腥氣味道會不會被這些惡魔所嗅到。
藍金色的步靴一共七雙,紅金的步靴兩雙,最後的是一雙白金色的步靴,印有龍的圖案,所有弒龍城的子民都清楚,那正是這個國家的王。
滿身傷痕的母親被拖入房內,凱瑟琳的目光正好與菲爾相撞,小菲爾看著母親臉上無力的蒼白,心中的恐懼早已被憤怒所代替。
凱瑟琳對著小菲爾搖了搖頭,薔薇露出了她最後一抹充滿甜蜜的憐愛。她笑得真溫柔,亦如春日的暖陽,讓小菲爾的心越發疼痛。
小菲爾不停地流著眼淚,唇齒間在不停地輕聲呼喊著「母親,母親……」,他伸出雙手想要擁抱自己的母親,可是一切都是那麼的遙不可及。
舊日的畫面不斷浮現在眼前,人們總想在臨別前再送上一吻,可是無法做到。
這時有個男人揪起凱瑟琳的頭髮,用他那極其欠揍的聲音問道:「那本書到底在哪?你個賤人。」
「我以信仰之神古德曼之名起誓,它夾在你的屁股中間!」凱瑟琳說得極其自信,就像卻有其事,眾人忍俊不禁。
「您的屁股這麼美,還不是要拉屎么?我親愛的小姐,告訴我書在哪,你就不用被折磨至死。」
「神說過,死不可怕,最可怕的就是被蠢死。你這隻蠢驢!」
「你找死!」
「夠了!往書架上找找,這是最後的地方了。」一道充滿威嚴的聲音傳入眾人的耳中,小菲爾清楚,這便是國王。
於是眾人開始忙碌地尋找起來,而國王卻徑直走向床前,他蹲了下來,用戴滿戒指的手掀開了過於長的床單,他朝漆黑的床底望了望,似乎並沒有發現什麼。
這是小菲爾第一次與國王對視,以至於他那雪白的長鬍令人印象深刻,菲爾眼中毫不畏懼,死死記住了這張臉。
「給我仔細找找,那本書一定在這!這可是件關乎國家存亡的大事。」
「阿德,看緊這個女人,先把她帶回城堡審訊,我就不信她不說。」
老國王忽然停頓了一下,接著朝他的手下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去別的地方尋找。
很快,凱瑟琳就被帶走,屋內就只剩下老國王與阿德兩人,兩人的眼神忽然交匯了一下。
「食死徒死了多少?阿德。」老國王不緊不慢地說道。
「國王陛下,都死絕了……」
「那得想想如何向邪惡領主交代了,一噸金子怎麼樣?外加一千個囚犯的靈魂?」
「真是明智之舉,我的陛下。」
「交給你了,阿德。明日對外宣稱魔法部長勾結食死徒,被紅衣主教降下天罰,當天執行絞刑。記住!不要出任何岔子。」
「謹遵聖令!我的陛下!」
兩人正要走出門外時,老國王忽然轉身向床底的位置看去,問道:「凱瑟琳是否有孩子?」
「陛下,這個女人沒有丈夫,也並非浪蕩之徒,反而傳奇斐然,我也不由得感慨,原來人類世界還有如此嬌艷動人的花朵。」
老國王微笑道:「我很好奇這朵嬌艷之花能一下打死你么?」
「至少現在不行,我的陛下,如果還有以後肯定可以。」
「這是我聽過最有意思的答覆。」國王伸了伸懶腰。
「這個國家,從今天開始,再也不是由你們這些魔法師主宰了。」
老國王輕輕拍了拍阿德大主教滄桑且醜陋的臉蛋,大笑著走出房門。
「魔法部與教堂永遠忠誠於陛下!」阿德大主教誠惶誠恐,往老國王離去的方向俯首跪拜。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逝,眾人尋找未果,便拖著滿身鮮血的凱瑟琳準備離開,小菲爾突然看見了某種異樣的光芒閃爍,但他並不知道是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國王帶著他的隨從們悄然離去,這棟古老的魔法建築里連小耗子們也不復存在了。
而小菲爾則獨自蜷縮在黑暗裡,眼前浮現的都是母親的面容,他安靜地躺在床底,睜眼到天明也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黑暗會給人的心一種叮咬的疼痛感。閃電和雨聲添油加醋,再往深處去注入更深層次的恐懼。
黑暗會給予某些人救贖,也會給予某些人死亡,它會偷走愉悅的心情,而使憂傷浮出水面。
每當閃電來臨,小菲爾總能看到地上那些「罌粟」,它們一點一點,慢慢地長在了心上,再也無法抹去。
「古神,請告訴我一個辦法去拔除恐懼。」
小菲爾雙手合十,希望黎明趕快降臨,這真是難熬的一天晚上,幼小的他根本不敢鑽出床底,只能靠祈禱來安慰自己,想想舊日溫馨的時光來暫時緩解傷痛。
她想起母親凱瑟琳的溫柔笑容,以及她那大刀闊斧的魔法革命,想到了那些看似愚蠢的法師等級以及魔法、鍊金術士的傳說。
而小菲爾最喜歡的,莫過於浮士德博士的傳奇故事。
原來世界上真的有人會為了自己的理想跟魔鬼簽訂契約,自以為實現了卻又悄然死去,這真是一個值得深思的故事。
小菲爾想著想著,他手中的書似乎能夠讀懂他的心思,竟晃了晃,像是點了點頭。
這讓小菲爾更加死死地盯著它。小菲爾心中有預感,似乎母親還有什麼事一直瞞著自己。
黑暗的更深處,似乎還有更加漆黑的魅影在召喚著自己,就像眼前的這本書籍,更像是混沌中在呼吸的惡魔,焦土上審判世界的厲鬼所化。
小菲爾對著懷中的書籍說道:「你有生命對不對?我能感受到你的呼吸。」
那本漆黑的書籍開始溢出了濃濃的黑霧,而小菲爾卻一點也不害怕,似乎,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告訴我,你的名字是不是也是菲爾?」
書籍自動翻開了第一頁,窗外忽然雨聲陣陣,雷聲不斷,小菲爾橫躺在地上,看到眼前一片漆黑的濃霧中,出現了一雙紫色的眼睛。
兇狠、狡猾、貪婪、惡毒。
若是普通人看到那雙眼睛,估計都不敢直視,可是小菲爾卻看呆了。
「惡魔,我的書里住著一隻惡魔,和我同名的惡魔。美妙!」
小菲爾的嘴角漸漸露出了極為興奮的笑意,而黎明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