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

六十二

阿凌繼續說:說起來,我覺得對於我來說,孤寂就是我的黑暗,我身處於孤寂中的時間太長了。孤寂估計貫穿了我來拳城前的整個人生。以至於,如果現在能穿越,現在我真想穿越回去,去抱抱那個在以前不同的時間和空間里的一直迷茫的、孤獨的自己。

我爸是一名退伍軍人,從部隊退伍后,被安排到我們縣裡一個很偏遠的鄉鎮的武裝部里工作。而我媽一直因為做生意在四處奔走。爸爸因為工作性質和工作地點偏遠,不能經常回家,媽媽因為生意的原因也經常不回家。所以從我有記憶開始,我就在鄉下,和奶奶一起生活。我爸也時常帶我去他工作的地方,有兩件事一直存在於我的腦海之中,不可磨滅。

第一件事,記得有一次,我一個人我爸單位的院子里看一本武器畫冊的書,那是我爸買給我的,一本我曾經十分喜歡的書,儘管裡邊的內容畫得十分粗糙,現在看來許多武器的名稱也張冠李戴了,但並不影響我很喜歡那書,被我翻過不知道多少遍。

我正看著,爸爸從一邊走過來,蹲下身來陪我一起看,這時我正好翻到「陶式反坦克導彈」那一頁,爸爸說:你知道嗎,這個導彈威力可大了,是專門打坦克的。你知道它怎麼打坦克嗎?我搖了搖頭。爸指著那導彈的前後各一對的控制翼面(那時候不知道這叫「控制翼面」)說:這個導彈發射出去之後,就會粘到坦克身上,然後這個翅膀一樣的東西就會自動旋轉,像齒輪一樣把坦克的裝甲一點一點的削薄了,它再鑽進坦克裡邊,把坦克炸毀。

隨著爸爸的這一席講解,我的腦中開始不斷閃現著導彈在坦克上轉動的畫面,我心悅誠服地點點頭:這導彈還真是先進啊。

時至今日,想起這些來,我不禁啞然失笑。那時我一點懷疑都不帶地相信了。怎麼可能有這麼智能化的武器,不要說那時候,就是將近十五六年後的現在,這種武器估計也不會存在!更何況陶式導彈1970年就裝備美軍部隊了,自己會追蹤到坦克並粘到坦克上,尾翼的作用是像齒輪一樣把坦克裝甲打薄。

那時候我爸說什麼就是什麼,他說什麼我都信。現在,我也很想把我的心裡的很多問題和想法,在今後的日子裡和他說說,聽聽他的看法和見解,我想,他站在我面前,把他自己的見解說給我聽,我依然還會深信不疑,只要他能在我面前,講給我聽。

至於現在,爸爸不可能再用這種方式來引導我對一件事情展開充分的想象。我也隨之長大,隨著知識的增長,對這個世界的了解逐漸豐富。但越是這樣,我就越是懷疑這個世界,懷疑我平日所見的種種,懷疑這一切。因為我發現這個世界里的事物是如此地令人難以置信。

第二件事,記得有一次我爸帶著我出門辦公事途中,我們走到一片田野上,碰巧看到天上飛著一排大雁,爸爸指著天上的大雁,要打一隻下來送給我,說著他抽出隨身帶的五四式手槍,他拿著槍讓我拉動套筒,讓子彈上膛,我使出全部力氣也拉不動。現在看槍戰電影給子彈上膛倒是件極為輕鬆的事情,可能當時真的是小孩子力氣太小了吧。爸爸上了膛以後舉槍朝天空開了一槍,聲音十分巨大,印象中是快把耳朵震聾的響聲,可能也和我故意湊過去貼著槍很近有關。大雁沒有打下來,倒是有一枚金燦燦的彈殼從槍膛里蹦出來,掉在地上,我趕緊去撿,結果被彈殼燙了手。

來到拳城以後,在學校的操場上我也曾經看見過大雁,我想大雁這種動物幾乎已經成了一種標誌,總是出現在某些文章中關於秋天的段落里,似乎他們只屬於這個時刻,至於他們什麼時刻離開北方、什麼時候回到北方、在北方哪裡生活、在北方幹了些什麼,我卻無從得知。每當看到這些關於大雁的文字,我的腦海中總是伴隨著那一聲震耳欲聾的槍聲在迴響,那是極少有人能有的人生經歷,並且以後都不可能再體驗得到的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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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夢一樣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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