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隻立香
衛宮切嗣一生都行走在踐行他所堅持的正義的道路上,連帶他的養子衛宮士郎。
那是一次本以為很快就能結束的任務,但是沒有想到有些人卻再也回不來。
臨死前,這個世界的衛宮士郎心中還剩下最後一個願望——
【希望我的妹妹藤丸立香能獲得幸福。】
衛宮切嗣之前從沒讓藤丸立香上學,在他看來她作為此世之惡的容器,對社會而言還是過於危險,於是便要求她待在家裡。女孩倒沒有什麼反對意見,天天在家看書,還時不時搗騰各種槍/械。
這種情況在英靈衛宮接手後有了轉變——他給她辦理了入學手續。
而藤丸立香才上學沒多久,就因環繞她周圍的黑泥而被學校叫了家長。英靈衛宮正準備和她交談讓她稍微收斂一點,結果看到女孩安安靜靜睡在沙發上,下面壓著一張畫著小安、她和他三人的畫——
家人。
這時黑泥突然湧出,從柜子中拿出毯子給她蓋上。
英靈衛宮嘆了一口氣。
最後他什麼都沒有對藤丸立香提起,而是對學校進行了足以令她正常上學的資金援助。
養一個孩子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就在這事過去沒多久——
「……你是說,你騙別人說你能看到妖怪?」
橙發女孩點點頭,「夏目本身能看到妖怪。為了增加容錯率,我告訴夏目我只能在某些時候看到模糊的影像。」
「……為什麼要這麼做?」英靈衛宮微微皺眉。
「他在沒人要求的情況下,無師自通地和小安打了招呼,」女孩眨眨眼,「我很高興。」
「所以我希望他也能高興——如果在凝視同一片天空時發現別人能與自己看到同樣的風景,那一定會令人高興的吧。」
英靈衛宮沉默了幾秒,他的表情稍微舒緩了幾分。
「這個世界上存在常人可視的妖怪,這種妖怪一般偽裝在人群中或遠離人類生活。也存在常人不可見,只有擁有妖力之人才能看到的妖怪——這種數量更多,你口中提到的妖怪大概是後者。」
「你沒有能見的能力,在能看見妖怪之人面前撒這種謊是非常魯莽的行為。早點和別人道歉並告知其真相,這可能是最好的解決方案。」雖然話是這麼說,但英靈衛宮已經開始思考該從哪裡弄來能令她看見妖怪的器具。
「看不見並不代表我不能偽裝,當妖怪出現時,夏目就會看向那個方向,所以很容易定位。」
「然後呢?你能做到的只是定下大致的位置吧?」
扒拉在他身上的女孩眨眨眼,「當然不止,有妖怪的時候,我發現對應位置的氣流會稍微有點變化——很微小,但是不代表沒有。只要我能對這種變化進一步感知,那麼在頭腦中進行同步三維構圖從理論上來說可行。」
「所以請用你的刀劍來磨練我吧,我會閉上眼仔細傾聽它們劃過空氣的聲音。」
彷彿融入陽光中的女孩說著荒謬的話語——
「我相信總有一天,我會讓風告訴我那些我想要知道的一切。」
如今——雲落風起。
氣流開始低吟。
我遙望天空。
淺棕色短髮的秀氣少年口中正叼著紙,臨近正午的陽光暖在他身上,虔誠與祝福同時浮現於他的臉上——彷彿正在進行某種莊嚴的儀式。
他直接懸浮在空中,看起來有些不可思議。但風告訴我事實並非如此。
在夏目的下方——零碎的風聲匯聚成畫面,不間斷的氣流向四面八方涌動,那些細碎的感知持續疊加,最終在腦海中拼湊成一隻帥氣又高傲的巨型狐狸圖像。
騎在妖狐上的少年微微抬起頭,他口中的紙隨著他的動作抖動。沒有任何變化,似乎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而風向我揭開幕布,真實展現在我的感知中——
文字,或者更近於筆畫的這種存在,從紙上一點點脫落,在空中匯聚成漂亮的樂章,以優美的弧線划向一隻妖怪的頭頂,最後漫入其中。
不知道知曉了什麼,夏目淺色的眼眸中閃過幾分暖意,細碎的光在裡面起伏,折射出溫和而瑰麗的色彩。
我這時突然想到一句話——
給予有時也是一種獲得。
注意到我正抬頭注視著他,夏目從一開始的遊刃有餘變得有些局促。他輕拍身下的妖狐,「貓老師,立香在下面。」
妖狐抬起頭,對著身上的少年不知說了什麼,接著它轉向我的方向,似乎看了我一眼。
小安告訴我,他沒有感受到惡意。
巨大的妖狐輕盈落地,最後縮小成夏目懷中的一隻貓——貓老師。
我盯著圓滾滾的貓老師,接著看向我肩膀上的丘比,【丘比也可以變身嗎?】
我非常期待。
但是丘比卻搖了搖頭。
「好久不見,立香和小安,」抱著貓老師的夏目朝我跑來。我想了想,把丘比從肩上拿到懷裡,就像夏目這樣抱著貓老師。
黑泥從我的身上湧出。
「後退!」貓老師瞬間從夏目的懷中跳出,又變成了妖狐攔在他面前。
「沒事的,貓老師,」夏目拍拍貓老師。
那些黑泥匯聚成一條觸手,對著遠處的夏目揮了揮又消失不見。
在發現確實什麼都沒有發生后,貓老師又變回了夏目懷裡的貓。
「不用擔心,貓老師,這是小安哦,」對貓老師解釋完,我又轉向夏目,「好久不見,夏目,」接著我把丘比高高舉起,「看,我也有貓了。」
結果夏目露出了極其詫異的表情,他仔仔細細端詳了片刻,就彷彿看到了皇帝的新裝。最後他露出了靦腆的笑容,「抱歉,我什麼都沒有看見。」
「原來看得見妖怪也不代表一定就能看到丘比啊。」
「我也看不見,但是這裡確實存在令我感覺不適的東西,」貓老師說話了,它的語氣帶著萌感,然後它伸出肉球般的前掌,往丘比頭的位置迅速一拍,「特別是這裡!」
「貓老師,等一等!」夏目阻止了它,接著向我道歉。
「沒事,」我眨眨眼,「丘比沒有感情,它不會介意的。」
【立香醬好過分啊。】
丘比一點都不生氣地向我抱怨,接著就盯著我觀察我的反應。
【對不起哦。】
於是我就意思意思地向它道歉。
粉白相間的生物跳上我的肩膀,接著又將它蓬鬆的尾巴環繞在我的脖子上。
【原諒立香醬了。】
貓老師盯著我觀察了一段時間,「雖然夏目已經和我介紹了你的情況,但是真正見到你——你這傢伙身上不詳的氣息也太重了吧?就像是黑泥構成的妖怪,就連混入百鬼夜行中也看不出來是人類吧?」
它頓了頓,似乎發現了什麼,接著又仔細地打量我,「夏目的朋友,你真的是人類嗎?」
「貓老師,請對別人再禮貌一點!」夏目說道。
很少有人問我這樣的問題,我思考了幾秒,「應該是吧。」
雖然我的自我認知是人類,但感覺假如有一天有人跟我說我其實不是人,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說起百鬼夜行,我其實有些好奇,」我沒有正統地了解過妖怪,根據傳說,百鬼夜行應該是極其盛大的活動,「借你吉言。假如真的能遇到,我會試試看我能不能混入。」
「真是奇怪的小姑娘,」貓老師嘟囔著。
貓老師是有言直說又非常直率的妖怪,而一旁的夏目卻比較含蓄,他現在看起來對於貓老師不經修飾的話語有些苦惱。
他本想捂住貓老師的嘴,但是最後嘆了一口氣放棄了。
與我的放棄營業相反,夏目在很多時候都會戴著營業的微笑面具,而此時那張面具卻彷彿碎在地上,他整個人徹底放鬆下來。
細心的夏目這時注意到我欣慰的表情,「立香是碰到什麼好事了嗎?」
「彷彿看到雛鳥終於起飛,這是很好的事情,」我為了強調事實,用力地點點頭,但是估計夏目會覺得我是謎語人,「說起來,夏目之後還要什麼事情要做嗎?」
夏目搖搖頭,「本來我打算在這裡等立香,沒想到又碰到了想要回自己名字的妖怪。現在立香應該還沒吃過中飯吧?」
我點點頭。
「那就先去吃飯吧。」
新鮮的空氣環繞在鼻尖,穿過時不時路過的樹木,我和夏目正走在前往他家的路上,他告訴我剛剛他在還名字時所了解的那種往事。
在夏目面前我經常是聽故事的人,彷彿一切又回到了年少時,同桌的男孩微笑地描繪著他眼中的光怪陸離。
他最後帶著輕微羨慕地感慨道——
「祖母和妖怪之間擁有很多故事。」
我瞥向他懷裡的貓老師,其實夏目顯然也擁有他與妖怪的故事。但是我不會直接告訴他,有些事情由他自己體會到才是最合適的。
夏目家離這裡不遠,沒走多久便到了。伯父伯母似乎很少見到他把朋友帶我家,見到我后都面露好奇,不過也沒多問。他們只是在夏目先回房后,和我說希望我能和他好好相處。
夏目家真的非常健康……我指的是沒有垃圾食品的儲備。不管是薯片還是肥仔快樂水我都沒有找到,最後我只能吃著伯母切好的新鮮西瓜片,窩在夏目房裡。
我問夏目要了一床新被子,裹到身上,然後時不時在他房間的地上滾來滾去。貓老師看著我幼稚的行為,極其嫌棄,但是過不了多久,夏目就發現地上又多了一個滾來滾去的白色圓團。
夏目本來打算午後帶我去外面逛逛,見見妖怪之類的,但他的業務特別繁忙——不少妖怪選擇今天來他家請他還名字。
「真的很抱歉,立香,」淺棕色短髮的纖細少年看向我,他將口中所抿著的紙拿在手中,眼中閃過幾分歉意。少年微微喘著氣,眼角含上幾分因妖力消耗產生的倦意,但臉上的柔色掩蓋不住,彷彿風吹柳枝后的柔和迴響,「很無聊吧?」
他的嘴角上揚成溫柔的幅度。
「很好看,」我看著夏目此時的狀態,語氣非常真誠,接著我用濕巾把手擦乾淨,湊過去把他微微凌亂的頭髮撥順,最後滿意地點點頭,「現在更好看了。」
「誒?!」夏目僵了幾秒,他此時意識到我在誇什麼。他下意識用手捂住了自己的上半張臉,但我能明顯看到他臉上的紅暈。
我又趴了回去,把被子裹好,又拿了一塊西瓜咬了一口,「如果我覺得無聊,我會自己找點其他事情做的。順便一提,如果我待會看著看著結果睡著,這也是正常的事情。」
夏目把手放下,我覺得他似乎從害羞中緩了過來。
「那麼夏目會因為我睡著而不高興嗎?」
「不會。」
「所以同樣的道理,我也不會因為夏目一直在還名字而不高興,」我又咬了一口西瓜,說起來這味道真的不錯,「總之我做我想做的事情,你也做你想要做的事情。」
夏目眨眨眼,接著笑容中多了幾分舒心,我感覺口中的西瓜似乎更加清涼。
「謝謝。」
當我又吃掉一片西瓜時,我哥來了電話,他問我中飯吃好了沒。我說吃好了。接著他又問,那感冒藥吃了沒。我這時才想起我的感冒藥。我非常真誠地對我哥說我待會兒會吃的。
總之他現在不在這裡,又怎麼知道我之後到底有沒有吃。我寒暄完畢,想著掛斷電話快樂吃西瓜。結果我哥在結束通話前冷笑一聲,「你待會開一個視頻聊天,我看著你喝下去。」
我只好爬起來去泡感冒藥。
「夏目,你們家的杯子給我一個。話說熱水在哪裡倒?」
「杯子在廚房的柜子里,」夏目指了門外的一個方向,「熱水要先燒,」他想了想,「還是我幫你去弄吧。」
「感謝,」我把我的感冒藥遞給夏目,接著又爬回了被窩。
等我在地上滾了大概三個來回,又和貓老師撞上兩次后,夏目端著泡好的葯向我走來。
「給。」
「對了,」我又拿了一張濕巾把手擦乾淨,接過杯子,接著從小包里拿出一個御守,遞給夏目,「忘記給的見面禮物。」
然後我又拿了一個掛在貓老師身上。
「不錯的禮物,」貓老師不知道從御守上看出了什麼,「夏目的朋友,謝謝你。」
這時我發現丘比正盯著我。
「這是……」夏目翻看著御守。
「帶著我祝福的御守,應該有驅邪消災的作用,」我沒有再管丘比,我眨眨眼,看向夏目,「伯父和伯母的份也有,」我又遞給他兩個。
「謝謝……我其實很少收到禮物,」夏目停頓了一會兒才開口。
「是嗎……」我又從小包里摸出兩個御守遞給夏目,「我一次性買了好多,你不夠的話再送你幾個。」
夏目拿著御守不知道在想什麼,他沒有說話,但旁邊的貓老師卻發話了,「快,夏目,趕緊再問她要幾個,這是好東西。」
「貓老師……」夏目嘆了一口氣,顯然欲言又止,他看向我,「說起來,立香的感冒很嚴重嗎?」
「也沒有啦,就是昨天發熱到39℃,今天已經徹底沒有問題了,」我對夏目比了個大拇指。
結果他聽了我的話后,蹲下來把我身上的被子裹得更緊了些,「先把感冒藥喝了吧,它快要涼了。」
我眨眨眼,只感覺夏目在逐步向我哥靠攏。等我給我哥敷衍地直播完我喝葯的全過程后,我又開始看夏目還妖怪的名字。
還名字其實不需要這麼久,但好多妖怪都喜歡和夏目嘮嗑。風能告訴我妖怪的三維立體圖,但是我只能知道它們嘴巴在動,聽不到它們的聲音。
於是我就看著夏目在單方面說話,並根據他的言語推測妖怪們說了什麼。夏目知道我聽不見,所以等妖怪走後又會給我復盤他們的對話——
總之肯定會提到一句「沒想到玲子的孫子都長這麼大了。」
夏目的友人帳其實聯繫了很多東西。
「感覺友人帳挺有趣的。」
夏目看著我,於是我接著說道。
「你想啊,等到自己年邁時翻一翻,可能會有「啊,原來我這輩子認識這麼多人」的感觸。」
「所以立香也想要一本?」
我把最後一片吃完的西瓜放進盤子里,接著用濕巾擦手,「想是肯定想的,但我不會做,把別人的名字收集起來也很麻煩——我很懶。就好比吃完西瓜其實應該去衛生間洗手一樣,我覺得用直接能拿到的濕巾擦手也足夠了。」
「果然是立香,」夏目笑出聲。
「不過立香只是在自己的事情上不太注意吧,」夏目的眼神似乎幽遠了幾分,彷彿在回首過去,「很早之前立香的哥哥就告訴我,其實你一開始看不見妖怪,後來靠自己的努力感知到妖怪的存在。他向我解釋了「風構圖」的概念,聽起來就很難實現——立香卻做到了。」
「我很感激想要和我看到同一片天的立香。」
我眨眨眼。
我第一反應是——哥,你竟然背刺我!
「立香你當時一定很辛苦吧?」
他臉上帶著幾分歉意。
過量的善意其實會給人負擔,所以我一般都不太願意顯露很多,而夏目又是把別人對他的好記得非常牢的那一類人。
我想想……
「其實沒有,」我快速否定,「我哥當時沒覺得我能辦到,但既然我想練,就也陪我稍微試了試。」
結果在他拿劍鞘打了我差不多十多次后,我就頓悟了。
「實際上只用了三天,」我說道。
我伸出雙手,在空中比出方框的樣子,我看到空中鳥狀的妖怪在飛翔,樹林里野獸般的妖怪在酣睡,「雖然最初的原因是夏目,但是我所能感知到的一切最終還是我自己的。」
「現在我覺得風若是只能告訴我圖像,那也太不方便了。我還可以擁有聲音——我還可以通過唇語的解讀來知曉它們的話語。」
我朝夏目伸出了三根手指,「我覺得這次也只需要三天——」
「到那時,也來聽聽我和妖怪的故事吧。」
似乎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話語,淺棕色短髮的少年這時微微睜大了眼眸,接著他笑道——
「好。」
我收回手,又重新縮回了被窩,而感冒藥的藥效漸漸發生作用。
不知過了多久,我迷迷糊糊聽到夏目溫柔的聲音——
「午安。」
等我醒來,發現自己頭下正墊著枕頭,不遠處是也熟睡的夏目和貓老師。而枕頭旁邊正是一本友人帳,和夏目的友人帳相似但也有著細微的區別,封面上面寫著——
「立香友人帳」。
我眨眨眼,先去衛生間洗了手,接著在擦乾手后翻開了這本友人帳。
在第一頁上寫著一個我極其熟悉的名字——
「夏目貴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