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媽媽(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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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我從哪裡來?」年幼的小女孩問身旁的媽媽。
「你是我親生的小寶貝啊!」媽媽慈愛地回答。
「媽媽,那爸爸呢?」小女孩又問。
母親聽后愣了一下,臉色變得有些複雜,雙臂抱起小女孩,臉頰憐憫地蹭了增小女孩圓嘟嘟的可愛面容,抿了抿嘴,說:「你爸爸,在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很遠很遠。」
「那爸爸什麼時候回來?」
「這個,可能要很久很久之後吧。」
說完,母親放下抱著的女兒,撿起掉在地上的繡球,遞給小女孩,然後又繼續著手裡的工作。
…………
住在平安街的人,首先想到的就是窮,其次是落後。
的確,這裡真的太窮了,而且落後得不成樣子。外面好像都是智能時代了吧,這地方彷彿還是上個世紀。
裡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不願進來。這裡有學校,有銀行還有工作的崗位,一輩子湊和在這裡也不是不可能。
有些人終於出了頭,考上了高中或大學,而且家裡還有了足夠的錢供他去,畢業后回來有了更多的錢就可以帶上家裡人逃離這個地方,然後過上更好的生活。
但有些人就不同了,沒錢、沒文化,一輩子只能縮在這裡,可以說是勉強度日。
這能有什麼辦法,只能怪自己沒有實力。
想到這,母親青蓮又嘆了口氣,停下了縫韌機前的工作,用手握拳用力錘了錘兩邊膝蓋骨,但又感覺太痛忍不住「嘶」出聲音來。這是多年來積累的老毛病了,還整天不停地坐在鍵韌機面前踩來踩去,更是傷膝蓋關節。所以每到濕雨季節,她的雙腿就會猶如針扎殘廢了似的,站也站不起來,坐也坐不下去,疼得死去活來。但儘管如此,她還是得忍著痛起來照顧自己的女兒青江。
青江今年也有八歲了,可她父親在她三歲就死了。那時候她還沒怎麼記事,母親也忍著沒告訴她這件事。
終於有一天,青江哭著來找媽媽,流著涕說:「媽媽,媽媽,為什麼我看到別人的爸爸過年都會回來,我爸爸呢,爸爸去哪了?」
這時候,母親知道,再也瞞不住了,就把青江攬在懷裡,貼近女兒的臉蛋,紅著眼眶對她說:「你爸爸其實,死了。」
……
他患了胃癌,沒錢醫,也不敢醫。這肯定會讓本就不富裕的家被連累摧垮。他有個妻子,有個女兒。一家人本住在離平安街挺遠的小康街,過得也很幸福。
可終究只是普通的小康人家,一旦染上個什麼大病,什麼都要沒有。擋也擋不住。
自從丈夫死後,青蓮就隻身帶著女兒搬到了這遠近聞名的窮街來住。據說這地方一點發展空間都沒有,因此房價也是低得離譜。失去家裡的頂樑柱之後,也只能這樣。
從此,青蓮每天一邊帶著孩子,一邊在縫韌機上踩上一整天。清早天剛蒙蒙亮就起來做早飯,母女倆吃完后就把縫韌機搬下樓,放到推車上,推到前面的一個路口旁的一個露天的樓梯下面,她就在這樓梯下面的鏤空地方工作。
在青江小的時候,青蓮還要把她帶在身邊,讓她坐在自己身邊。因此青江只能是自顧自地玩。後來,青蓮不得不早早送女兒去讀書了,即使年齡才剛滿六歲,但也只能這樣了。不過這樣青蓮好歹也輕鬆些,學費什麼的另當別論,反正一定能供得起的,只要她再多熬點夜,再多打幾份工。
只要有女兒,她哪怕再累也毫無怨言。而當初家裡人也常常勸她。不止自家的父母,丈夫家的人也說著同樣的話。無非是勸她改嫁吧,或者把女兒交給他們帶著,這樣也好過些,也趁著年紀不算老,姿色還好著。
但是青蓮並不妥協,也從來未妥協,她總是在撐著,堅定著。
……
有時候家人來看她們,看到母女倆的現狀,就會忍不住說她。
「你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傻傻地過著慘苦的日子呢?總得邁出一步吧。」他們這樣說。
「不,我真的不需要,我可以帶著女兒生活。」這種話青蓮也重複了很多次。
「可你終究是一個人啊,還要帶著孩子,又要生活,再這麼下去你能堅持多久?如果哪天你真的病倒了,那青江怎麼辦?她還是個孩子。她失去了父親,難道還要讓她再失去母親嗎?」
他們總這麼給她施壓,以為能讓她改變主意。但她卻面對著眾人毅然地反駁,從那骨子裡透出的堅強告訴他們:「首先,我是一個女人,但這並不意味著我會比男人差。我愛我的家庭,我愛我的老公,即使現在他不在了,我也依然是忠貞不二。我愛我的女兒,她是我的希望,她是我的全部。就算如今我們母女倆相依為命,我也要讓她過得像以前一樣,給她一個完整的人生。這是我一生的願望了。」
她說的時候無比堅定,他們也沒能勸住。此後青蓮每天在街上做裁縫,中午到時間去接女兒,下午送女兒上學后又繼續工作。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看著女兒一天天成長,自己辛苦也很欣慰,這多少也是她唯一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