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十一·常世與心,一問一答

記十一·常世與心,一問一答

「話說回來,妖夢,你說的那條捷徑是?」我禁不住問。

在靜謐而充滿細軟微風的櫻花林中行走,身邊多了幾人相伴,氣氛顯然帶給了我和妖夢更多的安全感。她臉上之前顯出的略帶緊張的神色也褪去了。

「是某種類似於傳送門的東西,畢竟冥界是『歸宿』嘛……也會有某種反過來回去的手段的。」

雖然不太明白,但是好吧。

「那個,我們不回去看看那位大人嗎?」經過白玉樓附近時,阿空問了一句。

我想了想,「雖然很想和她說說剛才的事情……但是,總之,事情結束之後我肯定會回來找她的。現在,不能再留在這裡了。」

「說的也是。」妖夢應著,回頭向著我道,「覺,之前你說的……關於戀她的情況,我不是很確定她能不能和你們好好相處,所以我也打算跟著你去。」

「謝謝你,妖夢。」我點了點頭,跟住了她略微加快的腳步。

博麗神社……如果真如我猜想的一樣,那我大概就要在沒什麼保護措施的情況下去點巫女的百會穴了。真是可怕。

正想著,妖夢就帶著我們轉入了冥界的另一個方向,我似乎沒怎麼來過,感覺不太熟悉。遠處有什麼巨大的黑影,隱沒在櫻樹的粉紅樹蔭之後,看不清楚。直到近前,我才撥雲見日、看到了那是一扇厚重而巨大的石門,幾乎高聳入雲,灰青色的門扇上雕刻著布滿了的精美曲紋。

此時此刻,它打開了一條縫。妖夢看見了門縫之後,很明顯地愣了一下,「幽幽子小姐……好像也明白我們的心意呢。」

「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問她。

「她應該感覺到我們往這個方向走了,所以,她打開了這扇門。」

「怪不得……」我默默回想著幽幽子小姐的身姿,和笑靨。

「過去這道門,就是神社。覺,你準備好了?」妖夢站到我身前、轉過來面對著我。

「啊……嗯,大概吧。」我緊緊對視著她的眼睛,忍不住再一次重新審視這個和我一起長大的傢伙,「妖夢……雖然我可能不太擅長表達自己的情感,但是你知道的……我也很在意你。所以,一起走吧。」

她聽了這話,微微笑起來了,深藍的眼睛稍稍地眯起,「啊、我……好,走吧,覺。我很榮幸認識你。」

居然是,「很榮幸」這樣的詞嗎。……這下子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呢。抬頭看那門,門縫之中充斥著白色的柔光,並沒有亮到刺眼的地步,而完全看不清有什麼別的景緻。妖夢首先側身、擠進了那裡頭,我也馬上跟上了她。

眼前白光一閃,我踩著的不再是冥界那鋪滿著櫻瓣的鬆軟土地,而是硬硬的青石磚了。腳下是一道長長的直樓梯,我面對著向上的方向。面前除了妖夢,還能看見階梯的最後一級之後矗立著暗紅色的鳥居,大概很久沒有修繕過,看起來已經有些不像是原本的顏色了。時間似乎並不符合我的估計,看太陽的位置,現在已經是酉時近半了。如我所料,冥界、地獄和幻想鄉都是相互存在時差的。

下意識地,我把雙手微微向後伸去,並不意外地感覺到兩手心一齊微微變熱。阿燐阿空緊跟著我,我沒有回頭、但在身處險處的緊張之下感到了一點點的安心。

妖夢也沒說什麼話、直接向上邁起了步子。我連忙跟住、直到爬完了階梯。兩旁樹木蔥鬱,古樸的青石板道路順著階梯一直連接到了神社本堂之下。木結構的建築總讓人不太敢弄出什麼大動靜,它們看起來都很古樸。賽錢箱端放在本堂前的三步木台階之上,上面系著白色紙片兒串起來的裝飾;青灰的屋檐下也系著一些那樣的繩結,整齊地隨著風向左揚起。似乎,這神社沒有我想的那麼大。

突然,身側傳來熟悉的話音,「我有點意想不到你會來這裡呢,覺?」

我驚得渾身一顫——還好,這成熟女性的聲音顯然不是那巫女應該有的,我扭頭一看、竟然是紫。她突然出現在了這裡,還身著我與她初次見面時穿的長道袍。

「啊、紫大人……」妖夢察覺到動靜、看清發話者之後,畢恭畢敬地低著頭問候她。不過我應該不會那麼做吧。

「不必多禮、正事要緊。你會來這裡,意味著你多少對接下來的事情有點頭緒了,是嗎?」

「是這樣的,」我回答她,「之前去地獄時打聽到的一些事情,比如說地獄的狼靈失蹤了、現在可能憑依在某些凶暴的傢伙身上……還有我的妹妹她現在正好在這一帶,所以我來了。」

「憑依……嗎。這麼說,確實像是這麼回事。畢竟那孩子看起來不難相處,骨子裡卻也有狂暴的性格……是從哪裡聽到的這些消息?」

「地獄的一位……神明。」我猶豫了一下,說出那個詞時,不知該以怎樣的心態面對她的反應。

「……這樣嗎。」她微微低頭,眼神似乎失去了幾分色彩,「呃、那……暫時不重要。靈夢在裡面、所以我們現在去解決這回事吧。」

我答應一聲、和妖夢率先向著前邊走去。

我們二人一起拉開了神社的木格柵移門,雖然按道理來說進這樣的地方必須脫鞋,但現在可沒有那麼做的餘裕。巫女身著純白的日式睡袍,很安靜地仰躺在房間正中的榻榻米上,棉被也蓋得剛好。棉被剛好覆蓋到她肩頭下二寸,和那天在白玉樓醒來時我身上棉被的高度幾乎一樣,這總讓我覺得這應該是紫乾的。

本來我還在擔心她會不會因為我們的動靜醒來,結果紫直接拿她那和平日並無二致的音量說著,「別擔心,既然我全力放倒了使不出全力的她,那她一時半會兒也是醒不過來的。就讓我來吧,覺。有聽說要怎麼做嗎?」

「……百會穴。」我儘可能簡短地回答她。

「好。你能讀到她的意識嗎?」

我聞言、三隻眼一齊看向雙眼緊閉的病號小姐,然而看見的除了一片涌動的紅色什麼也沒有。那紅色看起來倒是有些像地獄的天空。「……我只看見了不能稱之為意識的東西。得趕快了。」

紫點點頭上前去、俯下了身,用左手輕輕扶起她的後腦勺。

下一個瞬間,我就聽見了巫女的慘叫。「嗚啊啊啊啊啊啊!!——」

突如其來,嚇得我後退了兩步。不過好在那傢伙並沒有翻身爬起就像上次一樣衝過來掐著我的脖子準備送走我,還是躺在那兒,但是她的身體明顯有了很大反應,她渾身緊繃、甚至踢開了被子,額頭上也出現了許多細密的汗珠。

血紅的微弱光芒慢慢覆蓋了她的全身,她雙眼緊閉、五官扭曲著,看起來十分痛苦。我又一次嘗試著看那意識,這下子,她的腦海中,有著她自己的身形,和之前那片紅色,她和它似乎在交戰。

雖然到目前為止這個巫女沒有做出過任何讓我能對她友善些的行為,但見此情景……我還是默默地在給她加油。不一會兒,光芒慢慢脫離她的身體、在一人高的空中凝結成了紅色的光團,似乎有人的腦袋那麼大。

「果真如此。」看到巫女的身體慢慢放鬆下去、紫也鬆開了手,站起身來直視著那團紅色的靈體,「回去之後告訴指使你的人,再有下次我絕不手軟,到時地獄的畜生靈們都別想好過……」

看樣子她是真的有些生氣了,說話的語調是我從沒聽過的。

一個隙間憑空打開,狼靈隨之墜了進去。

「咳……紫……是你嗎?」微弱的聲音。我持保留態度、既沒有準備逃跑也沒有上前去,畢竟一來現在她看起來如此虛弱、二來之前在永遠亭、她似乎還是正常狀態時也很不待見我。

「別怕、靈夢,結束了,那個奪舍你的傢伙已經被我送回去了。不過,要感謝的話還是謝謝覺吧,多虧了她我才知道發生了什麼。」

「什麼……」她轉過頭來,有些渙散的眼神慢慢聚在我身上,我不由得咽下一口口水、覺得心裡有些發毛,「你的意思是,她救了我嗎……」

紫微笑著點了點頭,我看見巫女的神情裡帶上了幾分真心的感激。

「……謝謝你。我可能誤會你了……抱歉。」

「呃、呃嗯……這個,不用那樣啦……我只是順便……」我輕輕搖著手,不知說什麼好。不過,能從這傢伙嘴裡聽到感謝之詞,我大概也算得上是妖怪之中最為走運的那一群了。

「話說回來,你們……來到地上,還找了這個半靈劍士做同伴,你們是想做什麼呢?」她接著問我,但此時,我並不是沒有回答的底氣。

正打算開口、妖夢卻先說道:「靈夢小姐,我敢用個人的名譽擔保她們絕對沒有惡意,也絕不會引發任何騷亂。覺她只想找到自己失蹤了許久的妹妹罷了。而我……我和她是一起長大的朋友。所以,好歹我也和您共同解決過異變,您可以相信我吧?」

「……原來是這樣。前段日子,間歇泉異變之後,我知道大概是守矢神社在幕後搗鬼,於是我返回地上之後很快便上山了。那時候,還見到過另一個姓古明地的妖怪,會是你的妹妹嗎?」

什麼!我聽見這話,心頭有些發顫,那個名字脫口而出,「是戀嗎……?」

「呃,不知道為什麼,她明明和我說過她的名字,可是就是很難記住……不過,我記得她是有和你一樣的第三隻眼的。當時她和我交戰了一番,我把她擊退了。」

「那應該就是她……我今天之內還收到過消息說她現在就在這附近的。」

突然,紫轉過了身、視線穿過大開的移門和神社走廊,望向鳥居及其後邊的階梯。她動了動嘴唇,神色未變、仍然嚴肅,只是語調帶上了幾分看樂子的輕浮,「噓,……有人來了。」

「我這神社可是常年無人光顧啊,難道、難道……」

我連忙快步出了移門,此時一輪夕陽剛剛好落在神社的鳥居下,泛出了巨大的橙紅光暈,照的我有些看不清前方。然而並沒有那麼亮的夕陽似乎成了背景板——真正值得在意的,是那從階梯下一點點升高的,因為逆光而看著是黑色的物體。等到太陽被這來者擋去了大半,我才看清,黑色物體的輪廓恰如那孩子最愛的小圓帽。

我一驚,立馬向前跑去。面前那身影低著頭、看不到眼神。

但是……為何那嘴角在告訴我,她正把微微的冷笑掛在臉上?

她身邊又出現了一個身影。如果她不是一個人在地上……如果,那個身影和變成這樣的她有關係的話?……我就知道。戀戀當然不會忘了我,起碼不會忘了母親,她是不會自己變成這樣的。另一人粉紅長發、一塊狐狸面具別在頭上,身著青綠色深淺不一的格子長衫,還有鏤著奇怪花紋的寬大蓬蓬裙,右手架在背後,拿著一桿熒藍的長關刀。

「心,就是這裡嗎?」

「是啊是啊,你說的穿紅白巫女服的,那還能是誰。那傢伙現在一定在這裡的,我們走吧。」

「嗯嗯。上回落她下風,這回我可不會輸了。話說,她是不是……咦?」

兩個人一抬頭,迎上了我夾雜著冰冷與熾熱的眼神。

「……」我直勾勾地盯著那個陌生的女孩,她的聲音,我有印象。

「你,那天在對我說話?」我想到自己在永遠亭前昏過去的時候,那像是挑釁的耳語,「你告訴我,……是不是你把我的妹妹變成這樣的?」

「呃哦,那時候是我在說話沒錯……至於第二個問題,你猜?嗯、戀醬,看來得先把絆腳石送走了。」

「啊,你說的是。那邊的那一位——真想不到,那之後,你居然沒有死掉啊。算了、這次不給你機會了,我要親手幹掉你。因為,……我可沒有什麼姐姐,我說過的。在我看來,你不過只是又一塊墊腳石罷了。」

「戀……」心在一陣陣疼……「為什麼會這樣呢……收手啊……」

「覺大人,您沒事吧?」阿燐阿空二人搭住我的肩頭,「如果她執意要戰鬥的話,那就先打贏再試著講道理吧?」

「……對不起,但,我拒絕傷害她。」我的拳頭攥得很緊、幾乎不停地發著咔咔的響聲,或許有些許疼痛,但和回憶帶來的疼相比,它已經讓我完全注意不到了。

我有些茫然。我怎麼能跟她戰鬥?就算她下一秒就要殺死我,我也絕不會還手的。傷害自己的妹妹,無論如何我也做不出這種事。

「覺?」妖夢從後邊、經過阿燐的身側繞過來,擋在了我身前,只一瞬間就抽刀沉勁,成了防禦的架勢,「我只是小小地建議——連我也看得出來,現在的她根本不是之前的戀吧。如果又和你之前說的一樣被她重傷,那豈不是第二次失去了機會?到那時我們又該怎麼辦、你又該怎麼辦?」

透過妖夢發梢和雙劍之間的間隙,我看見那黃衣綠裙的少女從腰后摸出了一把鋥亮的短匕,也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似乎,留給我的時間也不多了。

「覺大人,雖然可能冒犯您……但這種情況的話,不動手可是會什麼好事也不會發生的哦。因為,她們似乎都很強啊。」阿空搭在我右肩的手慢慢放下,拉開步子的同時,眼神里現出了原始的兇狠。

「哪怕覺大人不願意……算了,不管了喵,總之,阿空、妖夢小姐,我們保護覺大人!」

「……我……」此時此刻,我是最說不出話來的那個人,心裡有如翻了不止一罐五味瓶,「各位……」

那麼,我到底要怎麼辦呢。

兩邊,不都是我的親人嗎?

從她的身姿里仍能見到曾經的模樣,我並沒有找錯人。可……為什麼她又不再是那個她了呢。身為姐姐,和一個莫名其妙找上她的陌生人——我真的應該和她戰鬥嗎?

「覺,」遠遠的身後,紫端坐在了神社的階梯上,「牽絆太多向來都不是什麼好事,你不明白嗎?」

……

好吧。我輕輕晃了晃腦袋,試圖拋下心緒。

如果我面對的,其實並不是戀戀,而是另一個妖怪,那我還怕什麼呢。

「好吧各位,」我彙集力量於腳下、緩緩浮空,「……古明地覺還是決定戰鬥了哦。」

「覺大人、各位,都小心啊。」

「敵襲、快散開!」妖夢喊了一聲,同時我看見,戀戀的左手心亮起光芒、一排紅藍二色交雜的心形彈幕向著她們三人腳下飛去。妖夢並沒有向後閃避,反而直接向前躍起躲過了彈幕,而阿燐阿空則向兩側跳開了。彈幕與青石磚地面碰撞的瞬間,發生了爆炸,轟隆隆的響聲里,我也不得不上升一些免得受波及。戀戀和她身旁那個被稱作「心」的傢伙一左一右稍稍拉開了距離,而妖夢則借剛剛的前沖接近了她們,雙劍作出戒備的姿勢、分別對著二人。短暫的對峙過後,面具女孩旋轉著長刀向她沖了過來。

我向前去、準備給妖夢掩護,彙集了力量、我看了看還沒能近妖夢身的戀戀,深呼吸一下、還是伸出了手。抱歉,戀,但這回我必須得打贏你了。也許,這只是姐妹間的切磋,沒什麼特別的吧?

掌心粉光乍現,我用激光彈橫掃戀戀的身前、逼退了她。而妖夢與面具女孩架在了一起、進行著不斷的冷兵器格擋與進攻,二人的刃鋒上不斷地撞出火花來。頃刻之間,妖夢似乎失手了、沒來得及彈開那長刀的突刺,只好側身閃躲,因而有些失去了平衡、向後退去勉強地穩住身體,而面具女孩正準備追擊。

「阿燐,她背後有破綻!」我向著阿燐大喊,幾乎在我剛剛開口的瞬間,阿燐就腳下發力,成曲線之勢向著她的背後繞去,地獄貓靈活的身形快到彷彿能在神社的地面上留下殘影。面具女孩追擊上來、一記重重下劈被妖夢以低姿態架起雙劍奮力擋住了!即使在穩固的低姿態,妖夢的身體還是猛地一沉,顯然在力量上難敵沉重的長關刀。阿燐已經到了她背後,配合著妖夢的半靈一起發動了進攻,那是整整一列發著凜凜紅光的針型彈幕,打向了面具女孩完全暴露的後背。對手反應過來、鬆了架勢直接向一旁閃去,妖夢見機,向著她後退的方向就地翻滾、躲過了阿燐彈幕的同時站起了身,得以近身長柄武器的她,雙劍逼向了女孩的命門。而對方一定是沒有機會再招架了。但戀戀向上騰空、轉移了自身陣地,看樣子要和同樣在上空的我決一死戰。

我停下激光彈幕、準備尋找機會再攻擊。下方,敵人用靈擊逼退了妖夢,阿燐也追上去、兩邊仍然在激烈地戰鬥。而我所處的高度,阿空扇動著翅膀、擋在了我身前。

「覺大人,您繞場掩護我。阿空不會讓那柄刀子靠近您的。」阿空未回頭地對我說著,然後直接向著她衝去了。

「謝謝你、阿空,小心些!」我得找到一個能對她造成威脅的角度,於是向側邊繞了開去,戀戀臉上的表情很是猙獰,但除了顯得有些變態的仇恨,我卻還能看出一絲渴望。我剛剛想驗證這猜想的正確性,卻突然意識到——她封閉了自己的內心,我根本看不見她在想什麼。

這可真是……

話說回來,我們就這樣在神社裡打起來的話,紅白小姐會有什麼想法呢?可惜她現在一時難以站起來戰鬥,不過我還是希望她過會兒會來幫我。

阿空揮舞著代替了右手臂的長長金屬炮管,勢勢生風直逼向戀,但無一例外地被全部躲開了。我向著她背後的身位發射了許多彈幕,而阿空繼續向前壓制著、準備把她逼向我的彈幕。但戀也察覺到了這點、馬上準備反擊,揮起第三隻眼的數只觸手直接硬擋下了阿空的揮擊!

……是啊,這不就是母親教給我們的,「覺族獨有的近戰方式」嗎。那看似細弱的觸手用起來可比雙手還要有力,這我是記得的。

糟了,阿空的金屬臂被那觸手緊緊纏住了!戀的右手裡,那把匕首反射著她側後方射來的夕陽光亮,而微微晃動,接下來直接向著阿空的臉上揮去了!

「阿空!小心——」

我趕忙直接向著戀發射彈幕,然而她左手從右臂下邊繞過、在身側張開屏障擋下了攻擊!來不及了!我徑直加速沖向了她,不可以讓她、傷害阿空!

「嗚啊!……」阿空用左臂護在頸邊,霎時間,小臂上出現了長長的血跡,向下滲出了幾條血痕來!她吃勁地抬起穿著厚重石靴的那條腿狠狠掃向了戀,對手即使反應過來、鬆開了觸手馬上後撤,側腹也被以極大的力氣衝擊中了。

「阿空!你沒事吧!」我短暫地查看了傷勢,那匕首似乎並沒有動過手腳,傷痕只是普通的銳器划傷而已。

「不用在意這點傷……」阿空的左拳握緊了,我們一齊轉向被擊中了的戀。

一排薔薇型的黃綠色彈幕,從她的手心綻放出來,以很快的速度,連續著逼向了我們!

腦海里忽然傳來的聲音——

「姐姐、姐姐!那朵花……好看。可以幫我摘嘛?」

那時候,我們已經離家走了好遠了。就在我思考是否應該回去親手讓母親長眠地下的時候,身邊的她指著林間道路旁、那黑暗的樹蔭下生長的綠色團簇叢,綠葉之上滿開著淡粉色的漂亮花朵……

啊……頭……好痛……

「覺大人!核符【核熱護盾】!」

反應過來,阿空護在了我的身前,那緊張的眼神才讓我意識到這一瞬間的分心好像帶來了很嚴重的問題。

「阿空……謝謝你。我有點分神了,抱歉。」

我重整著架勢,勉強對抗著腦袋裡那隱隱之痛。透過藍白的半透明護盾,我看見戀戀的表情此時十分的怪異。方才戰鬥的憤怒悄然不見,現在我能看出的最明顯的神情卻是恐懼和悲哀。

對了……如果,如果她露出了這個表情,是否代表著她仍然有回憶存在呢?如果用我的那張符卡會怎樣呢?對方露出精神破綻的時候,就是我能造成重創的機會。毫無猶豫地,我凝結出符卡、晶狀的卡片在我手中散發著紅色的光亮。

「想起【恐怖的回憶】。」我把它丟了出去,於是,力量傳遞到了第三隻眼上。我握緊了它、緊緊盯著戀戀。雖然……無法讀心,但這樣一定會有點用吧。

粉紅的光束由我的第三隻眼中亮起、穿過了薔薇彈幕的封鎖,直直地打在了她臉上。

「哇啊!……」有反應!她痛苦地捂住了眼睛、蜷起了身子。

……暫時停止攻擊了?

我的眼睛瞄了瞄下邊。那戴面具的女孩居然僅一人就和妖夢、阿燐打得不相上下,這樣下去遲早有一邊體力會耗光的,我可不希望那會是我們這邊。不如,讓阿空抓到此時她的破綻,直接制服她,讓對手少一個吧。

「阿空,你能去把下面那傢伙幹掉嗎?」我小聲地說著。

「啊?覺大人,可是這邊……」

「就交給我吧。好歹我也是她的姐姐。而且,讓下邊的戰鬥儘快結束,那樣你們都能來幫我了不是嗎。」

「也是……好吧、覺大人,那在我們解決之前,小心一些不要露出破綻,和她周旋拖住她吧。」阿空答應著、向著前下方急沖而去。

而這也正是我所考慮的戰術。不過,戀似乎還沒有動靜……她一直捂著自己的腦袋,全身緊繃著,不論怎麼看,都是極其痛苦的樣子。看著她這幅樣子,我也十分難受,彷彿芒刺在背。

我試探著接近了一點兒,「戀?你能聽見我嗎?你還好嗎?」

「……」沒有反應。她手背上甚至已經爆起了青筋,死死地掐著自己的腦袋!……這樣的她,到底是想起了何等可怕的回憶?!

「戀!」我只好接近她了,我本不想和她戰鬥,我只想讓她清醒啊!

我向著她的肩膀伸手——

這是?!這樣的能量強得也太過分了吧!快走!——

眼前一道紫色的閃光,覆蓋了眼界,而我的視角突然轉換到了神社的階梯邊。眼見我剛剛在的那裡,戀的身前,綻發了一次薔薇花形狀的劇烈爆炸。藍綠色的光芒在橙黃的目光之下渲染開來,而後逐漸分崩離析、強衝擊波吹在了我的臉上。

「本能【本我的解放】——」

「小心啊、覺。你沒事吧?」身邊的那極具標誌性的沉穩聲音傳來,原來……是紫把我拉到這裡來了,也藉此,我閃過了那次巨大的、致命的爆炸。不過,妖夢三人可沒有這麼好運了,離得最近的阿燐甚至被掀翻在了地上。

「機會來了!【假面喪心舞暗黑能樂】!」面具女孩見狀,一瞬間就用出了符卡,剎那間頭上那面具似乎有了些許變化,我嘗試著讀心,看見的竟是純粹的瘋狂。無論如何,心中只有單一的情感是常人不可能做得到的吧?她是什麼東西?

或許,這女孩的能力和「情感」有關,這麼想的話,戀戀變成這樣就更和她脫不開關係了。

一瞬間,女孩的身形在戰場上隱去了。忽然,妖夢、阿燐、阿空的周身現出了一個又一個轉瞬即逝的黑色墨影,它們像是那女孩的形狀,然而是半透明的黑色。每一個墨影都有著不同的動作……最後,它停留在了還未站起的阿燐身邊,作勢劈砍!

「阿燐!快閃開!!」我脫口大喊而出,但顯然,無論如何我也來不及阻止那劈砍了。

阿空一個滑跪到了阿燐的面前、用金屬臂擋下了這狠狠一擊,響亮的鏘一聲連我這裡都聽的清楚,可見這一擊力道巨大。妖夢隨即撲了上去,但雙刀斬下,墨影卻隨風而散了。

三人很敏銳地背靠背圍成了防禦陣型,準備應對著接下來的攻擊。

「紫,我該……」

「等等,覺。你也知道,發生變化的是她的內心吧。那,就算你打贏了她,她也不會變得正常,不是么。」紫若有所思著,轉頭對我說道。

「啊……?」我被問懵了,一時注意到了問題所在,然而沒有想到解決方法。「那、那怎麼做?」

「哦……你包里。睜開眼睛,專註點,好好看著它。」

我連忙卸下背包、用我最快的速度翻出了那塊一掌大的石頭,把它捧在了手心裡。

專註……可……阿燐她們還在面對著圍攻,戀戀符卡的彈幕也沒有停下來,三人似乎快要被逼到絕境了……如果她的內心發生了變化,那我從它裡邊獲得了多強大的力量也沒用啊!戀戀……我打敗她能怎麼樣呢?如果這樣,一路走來付出的努力與走過的路、流過的汗和血豈不是白費了嗎……?

「你分心了、覺!」紫的語氣帶上了些許焦急,「記得我跟你說的,拋下過多的念想,專註!從你救回她的願望開始!」

「願望……?」我把這個詞聽的特別清楚。願望……是啊。我是姐姐,作為覺一族兩位末裔的姐姐……我必須讓妹妹受到好好的照顧,直到她的心靈足夠強大、能獨自面對一切為止……在那之前,我必須要為她付出一切。救回她……救回她!從一開始我想的就是這個不是嗎!

……

我用力握緊了它。漸漸的,石頭的紋樣散發出了劇烈的紅光,比起之前深紫色的靜態光芒,這光亮卻是涌動著的。阿燐阿空、妖夢……等著我!

在刺眼光芒的迸射之下,手中忽然失去了石頭的反推力——它碎開了!

想不到,從石頭中央出現在面前的,居然是一張符卡。它懸浮著、完全地展露在我面前,散發著陣陣漂亮的紅光,彷彿在與我對話,請求著我將它收下、作為其主。這樣的符卡……還是第一次見。我感受到了從它這裡散逸出的巨大能量,可以說到了恐怖的地步,而完完全全把戀戀和那面具人的符卡能量場完全蓋了過去。我不知道我能不能駕馭它,但是……但……

有真熾的願望在,成功與否,也許早已不再重要。

我伸出了手、短暫地看著自己的掌心被紅光所覆蓋。

拿來吧你。

接觸到它的瞬間,它便消失得無影無蹤、融進了我的身體,隨著它的融入,那劇烈的能量也經由我的右手而擴散到了全身。

……嗚,好痛啊!……身體在劇烈升溫,我拼了命讓自己忍住不倒下,然而眼前已經開始發黑了。

「還好嗎、覺……?」

過了身處煉獄般的十餘秒,痛楚感居然消失了,只有渾身燥熱之感、能量上下翻湧之感。

身後有腳步聲。「……看來是時候了。我也加入戰鬥吧。覺,我們一起上。」

「咦……靈夢小姐?」我察覺到聲音的不對,一看,靈夢小姐居然已經換好了巫女服,手中正握著驅魔棒,氣勢凜凜地站在了我的身邊。

「我可沒法縱容有人在神社鬧事,哪怕我還沒完全恢復,你懂的。」靈夢小姐的眼神里充滿了冷酷,而又有著決絕。

「好……我們一起,去扭轉戰局吧。」我腳下發力、狠勁踏過了神社的平整石磚路,反衝感那麼真實,彷彿也在告訴我現在的我力量有多大。

沖入了陣中,我看著墨影頻頻襲擊著三人,但無論是雙劍還是貓爪、金屬炮管,全都打空了。

「那樣的物理攻擊是無用的!」靈夢喊了一聲,左手裡已經閃現出了閃亮的紅色退魔札,「在哪裡……」

「是你!……抑制【超我】!!」

宣言由上空傳來,是戀的第二張符卡!比之前更加密集的雙色心形彈幕霎時從四面八方襲來,我們幾人不得不散開小心躲避,這也給墨影創造了大量的進攻機會,這下怎麼辦……

「吃我一招!獄符【超限爆閃】!」阿空的聲音,隨即一道閃亮的橙紅火柱在巨大的轟鳴聲下射向了天空,向著戀的方向!

戀並沒有仍在那裡不動,出現了反應,迅速地移動了起來,火柱跟在了她的身後、遲遲沒有打中。

阿空暴露的背後,空氣忽然凝聚、一點點黑色現出!

「在這裡、你小子跑不了了!靈符【夢想封印】!」

「砰——」

好幾聲連續的爆炸,在我周身看不清楚的彈幕海之中產生。混亂之中,面具女孩的本體顯現了出來,並且似乎受了傷。迅速地,她飛向了上空,和戀待在了一起。

「我們追!」我喊出聲的同時,便躲過彈幕、飛空追上。

大家都站在了我身邊。

這一回……是五對二了。

「看來要拼盡全力了……」戀抬起右手,輕輕地壓了一壓小圓帽的帽沿,「心,……這是最後了哦。準備好了嗎?」

「……來吧。幹掉了秩序的守護者,一切就都結束了。」

「你在動什麼歪心思?跑到我的神社來想要幹掉我,第一次見有妖怪這麼蠢!剛剛那句話等於是告訴我,你是異變的元兇!」靈夢提起驅魔棒、直指面具女孩。

純粹的情感……我思考了一瞬間。能力和情感有關係……這次異變?……之前神子說的,希望的缺失嗎?和她有關?

「不跟你廢話了!怒符【狂怒忌狼之面】!」

「【地底的薔薇】!一切……到此為止!我不要再有人自稱是姐姐了!我!沒有!那種東西……!」

啊……戀……

藍色的光芒,面具女孩的大刀擴展開來、化作一道長藍光,覆蓋住了她的身軀。接下來,她就徑直衝向了我們!

「這裡交給我們,覺,趁現在,把你的妹妹管教好!夢符——【夢想天生】!」

「覺大人上吧!贖罪【古時之針與痛楚的怨靈】!」

「是該結束了……覺,你的心愿我來幫你!天神劍!【三魂七魄】!」

「拜託一定要把戀大人帶回來!……奧能焰【死兆星】!」

對啊……死不死什麼的,現在顧不上了!

漫天的彈幕花海之中,我不再閃避彈幕、直接閉上眼睛,拉開屏障,向著她的方向狠狠沖了過去。

這張符卡……

來吧,百年後的這一刻!

「戀,看好了,我是古明地覺,我和你,姓氏一樣,出身一樣,血脈一樣……是你的姐姐。心界【碎心秘鏡】!」

一股極高速的真空渦流,從我和她之間打開了。旋轉著,它切開了我與她中間所有的彈幕,讓我和她面對在一起,相隔不過一人之距。

我抓住她了。

「嗡——」

好黑。這是哪裡?

周圍有心跳聲。還有墨綠色背景之下的一個個光怪陸離的畫面。前面有亮光,我想我大概得走過去了。

四面都是那詭異的暗淡綠色,還有無數黑色的暗流在涌動,它們纏流著,全都環繞著我面前遠處那一道光柱。光柱的中心有個人影,看起來好像是戀。

這裡是她的心境嗎?

我跑起來,直直向著她過去了。

周圍傳來了無數的聲音。

「姐姐、陪我玩嘛!」

「……啊啦,姐姐還有事情呢,你先自己玩,我要和媽媽去外面了……」

……

「姐姐、姐姐!村子邊上有個奇怪的傢伙!一起去看看吧!」

「可是,媽媽正從另一邊回來呢。我要去幫忙她了哦,你不要亂跑好不好?」

……

「姐姐?給我念念這本書好不好?姐姐?姐~姐~?」

「等一下哦戀戀,現在姐姐要去幫媽媽給人傳話了……」

……

對不起,戀……對不起!對不起啊!!

我……我本該陪你的!戀!求你了、回來吧……我……

一滴眼淚。

我得繼續,我要到她身邊。

光柱很亮,且似乎堅硬無比。我深深呼出一口氣、把全身的妖力都彙集到了拳心。

大喝一聲,我的右拳直接擊碎了光柱,鮮血頓時淋漓於指節上。但,那不重要了,我也感覺不到疼了。

面前的她一定是真正的她,我知道,我感覺得到。

「戀,姐姐回來找你了。對不起啊、戀……戀……嗚……」

我的淚水抑制不住地涌了出來,我再也沒法思考什麼、直接抱住了她。

頃刻間,腳下支撐的力量化為烏有,我緊緊抱著她、卻一起向下方深深的黑色虛空墜落而去……

連觸手的力量也用上了、我拼了命把她護在了上方。

……

風聲好大……頭好暈……

嗚!

意識迷糊,但我知道,是我重重摔落在神社的地上了。一輪明月不知何時已經升起,在天邊高懸、清寒的光亮覆蓋了我的全身,我在鳥居的這一端、她昏迷著、躺在另一端。

不能……停下……

每動一下都在疼。我的血珠從顫抖的嘴唇里滲出來,跌落到地面綻開,進而擦在一點一點挪動的我的裙子上。身上傷口已經多到數不清了。

盡最後的力氣,我匍匐著、蜷縮著到了她身邊。好痛……但……她在身邊就沒關係。

頂著那連骨髓都在燃燒的痛意,我抬起了右手。

終於……結束了嗎……

我將她緊緊抱在懷裡,口中的血滴落在她背後的地面。

身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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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心夢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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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十一·常世與心,一問一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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