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骨頭
92年11月雲影
王凱真傻！
傻到以為自己穩操勝券，能夠給家裡帶來幸福，能讓爸爸媽媽脫離貧困，過上記憶里那種衣食無憂的豐饒生活。
但想象跟現實間的差距太大了，大到他想不明白自己會把很好的一件事情辦成壞事。
……
可他能去報復爸媽么？
他不能。
同桌見到王凱蔫蔫的沒精神還想問王凱怎麼了，靠近就看到王凱臉上的巴掌印，撓撓頭，沒說話。
班主任來監督晨讀，她好幾次往王凱這邊看，王凱捏著課本讀得認真，跟以前截然不同。
王凱作業字跡突然改變讓各科老師都很疑惑，要不是上課的時候大家站王凱身邊親眼看到又黑又丑的小矮子用俊朗的字體記下筆記，大家幾乎以為這學生是被換了個人。
好奇又怎麼樣呢？
王凱心事重重，顧不上理會。
班主任是教數學的，初中一年裡沒少冷嘲熱諷王凱這樣混日子的差生，她對王凱這種成績倒數家裡又沒錢的敗類原本不屑一顧，現在王凱突然間認真上課還能準確回答出問題，她都有些彆扭起來。
賣金幣的錢王凱一毛都沒拿到，買菜的錢王凱沒再開口要，爸爸媽媽也沒給他。
他們不在家裡吃飯，每天一大早晨就出去了，不是擺攤，但乾的什麼王凱也不知道。
王凱依舊會燒三人份的稀飯，爸爸媽媽不理會桌子上的稀飯推門離開，他就自己把三碗稀飯都喝下肚。
米並不多，堪堪夠將就小半個月，王凱籌備著月底帶些參薯回來吃，總不能餓肚子。
王春城和林佳音堅信自己的直覺，他們確信兒子一定藏了其他金幣，只要他們有恆心，兒子就會露出馬腳。
王凱不曉得自己在堅持什麼，他甚至想過要不幹脆就把金幣都掏出來交給他們，兩萬多塊錢，足夠做很多很多事情了，錢給了他們，或許就沒這麼多事了。
可以嗎？
絕對不可以。
給他們只會有壞事，更多的壞事，他解決不了的壞事。
王春城了林佳音等著兒子低頭，等著兒子向他們服軟，坦白自己把剩餘的金幣藏在了哪，或者忍不住自己去賣金幣。
王凱沒服軟，他放學以後去餐館里幫工洗菜削土豆，干三個小時管一頓飽飯，每天放學他就過去。
他也希望自己還有其他選擇，但丟人的是他偏偏沒有。
他被強化過的卦牌還沒有產生質變，現在連佔卜明天下不下雨這種簡單的功能都無法實現，他的異能只能控制沙子和灰塵，還沒法用來謀生。
這個月就這樣在鬱悶和憤懣中過去了，月底石門大開的時候王凱都沒心思過去對面，他真想揮揮手，告訴石門自己不打算過去，到時候石門會轟然關閉，時間也再次恢複流動。
在石門對面的世界，王凱是沒有辦法長大的，他會因為「回溯」的力量而逐漸變得年輕，每次前往對面世界的時間會讓他變年輕一整個月，將之前一個月的成長和衰老抵消，維持原狀。
王凱今年十二歲，只要他持續在石門兩邊生活，他的身體狀態或許會隨著時間被不斷調整，但年齡卻會保持到十二歲。
在上一輩子，王凱維持十二歲的身體長達二十多年，一直到很後來才控制前往對面世界的頻率，讓自己能夠繼續成長成青年。
這輩子他早早就知道了石門的用法，如果他想要長大，暫時不過石門對面去是最好的選擇。
然而王凱沒法不過去。
他胳膊上之前被稀飯燙傷的燎泡有感染的情況，抹了自己買的藥效果很差，如果不及時治療不光要留疤，還可能危及健康，必須靠對面世界「回溯」的力量進行治療。
而且習慣是很可怕的東西，哪怕你明知道它會有許多負面的印象，卻無法去做出改變。
再說了，對面世界也有他放心不下的事情，他希望一切的發展都儘可能跟他記憶里相同，這樣一來他才能在合適的時間跟地點再次遇到記憶里那些重要的人。
村裡的生活很安寧，再次強化的卦牌們開始顯現出一絲之前所沒有的靈動，通過王凱簡單的引導，卦牌們已經能夠受他控制漂浮在空氣中，距離真正占卜還有成為寶具只是時間問題。
對面世界原本已經有化膿跡象的燒傷過來以後很快就有所好轉，畢竟任何從對面世界帶過來可能會導致感染的微生物都已經被殺死了，在這個世界微生物再次感染傷口之前他都非常安全。
感染是不怕感染的，畢竟王凱知道「回溯」的一大副作用就是大幅度增強的生命力，要知道原來王凱可是有靠回溯之力將癌症晚期病人救活的經歷，神奇的煉金治療藥劑固然功不可沒，但回溯力量對一切病毒和細菌性感染還有寄生蟲的殺滅效果也實實在在。
有滅菌還有滅病毒的效果不是很難理解的事情，因為任何對面世界的生物以空間偷渡的方式跨越過石門雖然不會被立即殺滅，但都得像王凱一樣承受「回溯」的力量，也就是不可避免的「返老還童」，被迫越來越年輕。
細菌的壽命普遍不長，受回溯力量的作用，通常一兩小時就會全部都縮回剛分裂時的狀態而失去活性，寄生蟲通常壽命稍長，但也很難抵禦長時間的「回溯」效果。
話說王凱靠自己一雙巧手在村裡傳授針線技巧就能吃飽飯，村裡人也都不輕視這個矮個頭的小傢伙。
王凱自己跟村裡人關係也處得比較融洽，主要原因是保持了適當的距離，而且村裡人相對也比較淳樸，所以沒像另外一個世界里王凱的爸爸媽媽一樣讓王凱焦頭爛額。
另外，王凱其實也一直暗中關注著村裡的那位寡婦，他之所以關注寡婦並不是因為寡婦的兒子總來看他，更不是對寡婦有什麼桃色想法，而是因為寡婦的命運跟他自己緊密相連。
更確切的說，現在擁有一兒一女的寡婦在未來某個時間裡會生下第三個孩子，上輩子她偷了王凱的錢然後把還是嬰兒的小兒子扔下離開了，而那個留下的孩子被王凱收留，就是王凱的大兒子。
王凱不在村裡亂晃，也不敢去照顧寡婦的兒子，很大程度上就是不希望擾亂村裡人原來的生活軌跡，他很疼愛自己的大兒子「王傑瑞」，冒不起任何可能讓他無法出生的危險。
上輩子被村裡好心人收留在屋外穀倉的時候王凱每天都要為生計奔波，他用自己的雙手修繕那個小小的穀倉，重新砌石牆、挖土擴建，只為了冬天能不被凍死。
比起那時候言語不通、擔驚受怕的日子，現在的生活真的沒有任何值得抱怨。
倘若不是因為對面爸爸媽媽的事情而產生了對貿然改變現狀引起後果的警惕心，王凱還真會想要明年春天就大搞種植，讓村子里的物產全面豐富起來。
唉！
慢慢來吧！慢慢來。
事實上王凱已經非常後悔之前拿出一個金幣給爸媽了，那個金幣沒有給家裡帶來半點好處，反而讓日子過得更辛苦，這是王凱起初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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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春城手裡的錢沒捏太多天，他的哥哥聽他誇耀有錢以後第一時間就說自己家裡有緊急情況「借」走了王春城的錢，哥哥和嫂子告訴王春城以後會連帶利息還錢給他，不過連張欠條都沒打。
林佳音因為丈夫把錢全部「借」給親戚而哭鬧過幾次，被丈夫打得很慘，但她已經早早為了丈夫跟娘家斷絕關係，所以連能哭訴的人都沒有，只能把壓力轉移到瘦小的兒子身上，打得他身上青一塊紫一塊。
王凱很沉默，現在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爸爸媽媽不去擺攤了，錢也被別人騙走，全怪他！
林佳音歇斯底里嚎哭的時候王凱就摟著媽媽，他記憶里的媽媽很瘦小，被他摟在寬闊的懷抱里像個小姑娘，但現在他是個瘦小的小猴子，媽媽比他高比他壯，像個巨人。
「媽媽你不要難過，我們的生活會好起來的，我會讓你們住上漂亮的大房子，穿上好看的衣服，還有傭人給你們幹活，你們會把現在的東西都忘掉……」王凱輕輕拍著媽媽的背，安撫她。
「你到底把錢藏在哪裡了？」媽媽嗚咽著：「你看你把這個家弄成什麼樣了！」她眼淚淌下臉頰，哭聲中充滿哀怨：「都是你！都是你這個雜種，嗚嗚……」她發狂一樣撓著兒子的胳膊，指甲里全是肉皮，血痕里不住地滲出鮮血來。
「……」王凱摟著媽媽的背咬牙忍著痛不說話。
一切會好起來的，都會好起來的！
爸爸媽媽不相信王凱沒有金幣了，聽到王凱二伯從弟弟手裡借到兩千多塊錢的大伯和大伯娘也不相信弟弟和弟媳家裡沒錢的說辭，他們說自己家裡最近急需用錢，三弟都給二哥錢了，不能厚此薄彼，說什麼也得給他們家一筆錢，至少兩千塊，否則這事沒完！
王春城和林佳音苦口婆心說自己家裡真的沒錢，可別人哪會相信？
大伯和大伯娘不管不顧闖進家裡，在王春城的阻攔和林佳音的哭泣里肆意亂翻，推倒桌子將破柜子里的衣服扯出來撒得滿地都是，叫囂著要王春城交出房產證給他們應急。
王春城夫婦哭哭啼啼都快給哥哥和嫂子跪下了，但人家根本不為所動。
王凱放學回來的時候看到自家被翻得亂七八糟，氣得火冒三丈，提著棍子就打那些強盜一樣的親戚！
他雖然個子小，但是手腳出奇的利索，一頓亂棍把大伯和大伯娘還有大伯娘的兩個弟弟打得節節敗退，要不是王春城從脖子後頭拽住王凱，狠狠地扇了王凱兩個巴掌，王凱已經把他們全部趕出家門外！
「你瘋啦！你一個小輩敢以下犯上？」王春城被哥哥和嫂子罵成了孫子，唯唯諾諾不敢還嘴，但踢打兒子的時候卻凶神惡煞像個戰神！
大伯和大媽看到王春城制服住了侄子，頓時兇狠起來！嚷嚷著要王春城賠醫療費，還要去醫院做檢查，王春城又慫下來，一邊給哥哥和嫂子求饒，一邊狠狠地踢打兒子，要兒子給人家道歉！
王凱的手被尖銳的木刺劃破了，血不住的流，混著塵土變成泥灰沾在身上，他無比狼狽。
他的心冷得嚇人，爸媽推搡著要他下跪道歉，可他卻一動也不動，只是歪頭看自己堪稱愚蠢的爸爸媽媽。
下跪有用嗎？
人家打上你家門來了！
人家要你的房子，要你的命！你卻連反抗都不敢，只會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