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萬七千分之一的奇迹【6】
「算了,時間不多了,先把炸彈排除了再去問問他好了。」
松田陣平摘下墨鏡別在衣領上,拿起工具箱就往辦公樓里走去。
神林貴之則壓下心裡的疑惑,掏出手機準備給羽生君懷發個信息來彙報當前的進程。
砰——
一道震耳欲聾的爆破聲從身後傳來,震的他手上不受控制地一抖,剛打出幾個字的手機從指縫中滑落,重重的磕在地上,屏幕也如蛛網般開裂。
他不可置信的向身後看去,看到提著工具箱的松田陣平抬著頭震驚的看著什麼,他學著他抬頭看去,看到了辦公樓三層迸發出的火光和滾滾黑煙。
炸彈爆炸了,但這才過去不到兩分鐘。
松田陣平瞪大了雙眼,臉上滿是震驚。
如果剛剛沒有和神林貴之討論起羽生君懷,那麼他現在肯定已經帶隊來到了三樓,正面遇上這場爆炸。
「羽生呢,他在哪裡?」
他回過頭,焦急的沖神情有些恍惚的神林貴之喊著,語氣里夾雜著后怕的怒氣。
炸彈的爆炸計時根本就不是十五分鐘!
還是說,有人操控了炸彈爆炸,就像之研二那次一樣。
真的是犯人躲在附近遠程操控了炸彈嗎?
這不可能,這棟辦公樓里一個人都沒有,若犯人是存心想要毀屍滅跡或者報復警察的話,大可等他們來到三樓再按下起爆按鈕,按照炸彈的爆炸範圍來看,即使穿著防爆服,他們也絕無保留全屍的可能。
若只是單純的毀掉不能流露出的證據,那麼他為何又要等到現在才動手,不想傷害無辜?那麼他為何又要安裝威力如此巨大的炸彈,這在邏輯上來講根本就說不通。
神林貴之顫抖著嘴唇,臉色蒼白,似乎根本沒有聽到他的呼喊。
松田陣平看著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再問他一次,就看到他似乎看到了似的臉色忽的一變,瞳孔也不受控制地縮成了一個針眼大小。
他心裡頓時升騰起來一絲不安,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三樓的火光中,一個身影從濃霧中顯現,徑直的朝下墜落著。
啪嗒。
松田陣平手上的工具箱掉落在地,腦海里一片空白。
一片濃霧中,他對上了一雙金色的眼睛。
寬大的風衣在他的身後展開,就像是蝴蝶的翅膀。
而這隻蝴蝶,卻無法扇動這對翅膀來挽救自己墜落的命運。
他徑直的墜落著,毫無反抗的餘地。
如果你的生命還剩下最後五秒,你會做些什麼?
羽生君懷下意識地握緊了口袋裡的U盤,嘶吼著讓樓下的搭檔離開這裡。
但五秒的時間還是太短了,短到爆炸的火焰在瞬息間便攀上了他的咽喉,扼住他呼喊的話語。
有那麼一瞬,他幾乎失去了思考的本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被火焰擁入懷中,灼燒著他的皮膚,撕扯著他的感知。
這次的火焰是一個高大的女人,它緊緊擁抱著他,就像母親擁抱著它幼小的孩子。
他的視線被大片的金光所遮擋,幾乎分不清哪些是火光,哪些又是從自己身上所剝落的蝴蝶,他掙扎著摸上了窗檯的邊緣,強撐著一躍而下。
炸彈藏著時鐘里,而每一層,都有著一個時鐘。
呼吸的空氣帶著滾燙的溫度,幾乎要將他的氣管燙熟。
在被擁抱的時間內,羽生君懷意識到自己是在所有文件拷貝完畢后才聽到的計時聲,再加上解密文件消耗了他太多的注意力,以至於他從一開始並沒有發現異樣。
如果他猜的不錯,在他墜落到可以抓住底下的樹榦時,第二層的炸彈會緊跟著爆炸,假設他沒有跳窗,那麼到時他會直接粉身碎骨,U盤裡的資料也會付之一炬。
所以他攀上了窗檯,毫不猶豫地飛身一躍。
失重感傳來,呼嘯的風聲掀起他寬大的風衣,肺葉貪婪的掠奪著新鮮的空氣,背後仍舊灼熱,但他極速下墜著,打開護著頭的雙臂,掃視著下方的環境。
感覺就像是一朵雲鑽進了胸腔。
他不受控制的想著,視線里對上了兩雙直勾勾盯著他的雙眼。
一雙是神林貴之的,他的臉色很難看,但至少看起來很安全,這讓羽生君懷鬆了一口氣。
另一雙,則屬於一個他意料之外的人。
松田陣平。
他的朋友,正滿臉慌張的看著極速下墜的他,惶恐逐漸佔據他的雙眼,使他的臉色難看的過分。
他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向他跑來,看起來想要接住他。
羽生君懷只覺得自己在半空中的時間靜止了。
他怎麼會在這裡?!
青年當即調轉身形,在他們驚恐的目光中直直墜向了旁邊的一棵樹木,在枝幹一陣嘩啦啦的顫動聲中,羽生君懷後背朝地,突破樹榦的層層緩衝,直直的掉在了草坪上。
咳——
羽生君懷悶哼一聲,下意識地壓制住喉嚨里湧上的血氣,掙扎著爬起來沖向他奔來的警官門吼道。
「跑——!!!」
他嘶吼著,就像一隻瀕死的野獸,「炸彈不止一個,離開這裡,快——!」
似是照應他的話一般,又一聲響徹天際的爆炸聲傳來,翻湧著的熱浪幾乎要把他掀翻在地。
他身形一晃,倒進了一個人的懷裡,這個人幾乎是瞬間架起他的肩膀,拖著他就往和爆炸相反的地方跑。
有血順著他的額角滑落,模糊了他的視線,但他還是認出了扶著他的松田陣平,為了不拖累他,羽生君懷拖著沉重的雙腿和他一起跑著。
咔噠咔噠。
「神林!!!」羽生君懷嘶啞著聲音沖仍舊向這裡奔跑的搭檔喊著:「別過來!跑——!」
咔噠咔噠。
羽生君懷手臂肌肉猛的繃緊,一個快步就環住旁邊的人就往神林貴之的身上撲去,一手護著一個壓在他們的身上,三人齊齊的摔倒在草坪上。
砰——!!!
第三聲爆炸如約而至,羽生君懷哇的吐出了一口鮮血,慘白著臉撕心裂肺的咳了起來。
松田陣平喘著粗氣,急忙猛的掀起身上壓著的那人,一手扶著他的肩膀,一手握住他顫抖的手臂,高聲道:
「呼吸——羽生君懷,呼吸——!」
青年佝僂著背,一隻手捂著嘴劇烈的嗆咳著,幾乎把肺都要咳了出來,鮮血爭先恐後的從他的指縫裡湧出,一滴一滴砸在柔軟的草地上。
他回握住松田陣平抓著他的那隻手,顫抖的五指無意識的收緊。
一直過了好久,他才慢慢鬆開捂住口鼻的那隻手,手心裡一片刺眼的鮮紅。原本急促的呼吸逐漸放緩,混沌的眼神也逐漸清明。
「/?ⅩΧ!♀√◎?————」
松田陣平沒聽清他的低語,下意識問道:「什麼?」
羽生君懷抬起頭,咬牙切齒的說道:「我去他個@♀:!◎◎?Χ◎!☆?——」
想到他們差一點就受到爆炸的波及,羽生君懷恨不得當場就把幕後真兇給挖出來,按在地上一邊打一邊陰陽怪氣。
整個一字正腔圓的奈良特色方言大放送。
羽生君懷平復了一下呼吸的節奏,壓下心裡的火氣,問道:「你怎麼會在這?」
他的聲音啞的過分,發出的聲音像是劈了叉一般,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松田陣平剛開始也被他的聲音嚇了一跳,隨後擔憂便化作一股無名的怒火蹭的一下躥了上來,他反問道:「這話該我問你,你不是去疏散群眾了嗎,怎麼會在三樓和炸彈待在一起?」
「誰?」羽生君懷只覺得自己要麼是被炸傻了,要麼是耳朵被炸的聽覺錯亂,「君懷什麼時候去疏散群眾了?從君懷發現炸彈到他爆炸,不過也就五秒的時間而已。」
「五秒,怎麼可能?」松田陣平神情嚴肅了起來,「從你讓神林報案到我們來到現場,也不過才過去十多分鐘,怎麼可能是五秒。」
「誰讓神林報的案?」
羽生君懷疑惑的朝他看去,發現後者慘白的臉上全是冷汗,嘴唇顫抖著,卻只是看著他一言不發。
「你還好嗎?」他下意識的問道,還沒多說兩句就又咳了起來。
「我看這裡最不好的是你啊!」
松田陣平拍著他的背,沖還躺在地上躺屍的神林貴之說道:「醒醒,快叫救護車,這傢伙再拖下去可真的就出事了。」
羽生君懷一邊咳著一邊舉起了手:「咳咳....君懷覺得他咳咳咳......還能搶救一下咳哇......」
他又吐出了一口血,清了清嗓子還想問些什麼,就被松田陣平咔的一下捏住了肩膀,強行止住了話題。
「你可別說話了,有什麼事等去完醫院再說。」
松田陣平看著他失去血色的嘴唇,和他本人都沒有察覺到越發渙散的眼神,語氣里摻雜著不易察覺的擔憂。
羽生君懷眨了眨眼,煞有介事的摸上了自己的左臂,啊了一聲。
「怎麼了?」
「骨折了,好像還有點腦震蕩,臟器功能還不清楚,不過好像確實需要檢查一下。」
松田陣平眼角抽了抽,提著的一顆心也因為他這淡淡的語氣輕鬆了不少,「......你可真行。」
從三層樓跳下來還能一邊吐血一邊跟人扯皮,甚至還能頭腦清醒的給自己做檢查。
一般人做的到嗎?
一般人做不到。
羽生君懷,你可真行。
很行的羽生君懷只覺得現在腦子裡混沌的就像一個漿糊,太陽穴突突的跳著,頭應該也是疼的,不過他現在沒啥感覺就是。
他想著從松田陣平那裡得到的信息,只覺得越發困頓。
「從你讓神林報案到現在......」
松田陣平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是因為他接到了報案。
而報案人,正是受他所託的神林貴之。
可從雙方分頭搜查到現在再到炸彈爆炸,他們都沒有來得及說上一句話。
羽生君懷是百分之百信任神林貴之不會說謊,那麼最簡單也是最根本的問題就出現了。
羽生君懷,是誰?
那個讓神林貴之報案,自己卻去疏散群眾的羽生君懷是誰?
神林貴之會相信他,至少在外貌和聲音上肯定會和他有九成相似,可是''羽生君懷''又是哪來的自信不被他本尊碰上,單槍匹馬的找上神林貴之。
再接下去想,''羽生君懷''為什麼會知道他和神林會在這裡進行搜查,明明他們拿到資料就馬不停蹄的跑了過來,根本就沒有來得及通知其他人。
從那份死亡威脅來看,會是巧合嗎?
不。
都費勁心思辦成羽生君懷來騙人了,再要是說巧合他能直接一拳打過去來讓他巧上加巧。
炸彈也不是巧合,按照推測應該是和電腦里的加密文件相掛鉤,然後再......
再啥來著。
一股溫熱劃過他的嘴邊,他伸手一摸,發現是自己的血。
耳鳴,噁心,這些不良反應逐漸攀附上他的知覺,迫使他停止了思考。
傷口崩開了,怪不得想不下去事情了。
羽生君懷乾脆利落的撕下風衣的一邊,摸索著頭皮就要給自己止血。
頭很沉,四肢卻輕的離譜,就連控制都變得艱難了起來。
松田陣平看著這人把布條纏上完好無損的眼睛時砸了下嘴,沒眼看的直接動手拆開被纏地歪扭七八的布條,接著替這個神智不清的人開始包紮止血。
羽生君懷安安靜靜的任他折騰,視線停留在一旁撥打急救電話的神林貴之身上。
他感到了哪裡不對,但昏沉的大腦卻沒辦法跟上他感知的速度。
只能之後再細想了。
羽生君懷摸了摸口袋,摸到了那個完好無損的U盤,長長嘆了口氣。
還好沒事,不然真的就白忙活了。
那就先從這裡入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