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萬七千分之一的奇迹【8】

今日東京，天氣晴，微風，空氣質量優，是個適合出門的好天氣。

「請問這個麵包裡面有果醬夾心嗎？」

裝潢溫馨的蛋糕店內，正在處理貨物的店員聞聲望去，臉上帶著得體的微笑，快步地走向疑問聲傳來的地方。

「有的先生，這款麵包里是我們精心調配的藍莓果醬，果醬用料很足，口感偏酸，可以算的上是我們店裡的招牌款式。」

青年拿麵包的動作一頓，似乎有些糾結的捏了捏風衣的袖子，轉過身沖旁邊的少年問著:「你喜歡藍莓嗎？」

哪怕是在冬天，那少年穿的也未免過於厚實了，哪怕是在室內也帶著墨鏡和圍巾，整個人都顯得圓滾滾的，再加上那一頭白色的頭髮，讓少年看起來更像是一隻小團雀。

他似乎被這句話嚇了一跳，扭捏的看了看青年手裡的麵包，腳尖動了動，小心的開口道:「藍莓?」

「就是咕嘰咕嘰的嘎吱嘎吱。」

「咕嘰咕嘰?」

他重複著這句話，歪歪頭看向旁邊拿著小籃子的萩原研二:「研二?」

萩原研二收回看著配料表的視線，低頭看向他:「既然是這位店員小姐說的招牌麵包，那麼一定要嘗嘗看才是。」

「嘗嘗看?」

「如果喜歡的話下次可以再一起來買。」

羽生君懷默默收回了將麵包放回去的手，繞過交談的兩人將它放在了萩原研二臂彎里的小籃子里。

他鬆了一口氣，扭頭卻又看到了微笑著的店員。

青年警官的眼中劃過了一絲無措。

「是來給弟弟準備的嗎？」

熱情的店員沒有注意到這一點，看著旁邊的少年心下瞭然，主動指向了旁邊的櫃檯，滔滔不絕的開始講解著各種麵包的種類和口感。

沒辦法，誰讓這三個人一個穿著不合身的大號風衣，手上還打著石膏頭上還有繃帶，一個個子小小的一看就是未成年，只有一個穿的還像個成年人的大人，但看起來就不像是經常逛蛋糕店的人。

於是非常有職業精神且銷售能力卓越的店員當場就主動迎了上去，力求給這三位顧客以最舒適的購物體驗。

顧客就是上帝!

直到最後，在店員依舊熱情高漲的''下次光臨''中，萩原研二提著一大袋麵包走出來時，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他就不能指望羽生君懷能在店員的熱情攻勢下能夠堅持自我，到最後還得是他去拯救即將被麵包淹沒的某人於水火之中。

「辛苦研二啦。」

羽生君懷歉意的看著他手裡的麵包，笑著沖他擺了擺右手。

「小事，我們接下來要去幹什麼？」

「唔。」青年做出一副思考的樣子，將這個問題丟到了旁邊抱著兩個麵包的少年頭上，「你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嗎？」

少年腳步不停，搖了搖頭。

「是不知道，還是一時間想不起來呢？」

萩原研二心頭一動，同樣看向旁邊的少年。

要說這半個月的相處，他不敢說絕對了解少年的想法，但絕對能從肢體動作猜到他的大部分想法。

或許是出於雛鳥情節，少年幾乎是對他交付了全身心的信任，但有時候，他也會在一些細節末支里被這份沉甸甸的信任給砸的滿臉懵。

畢竟對於一個正常的少年來說，他對於這個世界的認知實在過於空白。

包括但不限於在浴室因為不會調節水溫所以洗了個滾燙的熱水澡差點把整個人都燙熟。

拜託，誰家失憶會連著常識一起忘掉啊。

慌忙把少年從熱氣熏天的浴室中解救出來的萩原研二無聲地吶喊著。

他是失憶，又不是失智。

正常人都會來問一下的好吧。

萩原研二也不是傻得，他當然看得出來少年的一些異於常人的地方，也有意識的想要去詢問其一下關於記憶的問題。但每當他有意無意的試探時，少年又會異常慌亂的排斥，連帶著他只能作罷。

畢竟那大概率不是一個美好的回憶。

線索斷得太乾淨了，他連續翻了近一年全日本的失蹤報案和最近一個月的兇案也沒有發現任何對的上號的人物。

以往這種事情會被踢皮球一樣的踢來踢去，最後變成一個失蹤案而草草結束。

少年估計也會隨便找一家福利機構收養，自此獲得一個完全陌生的名字，完全陌生的身份，以一個孤兒的身份來融入這個社會。

血衣會變成一件幾乎毫無用處的證物，這樁還沒有發現的案子也會徹底沉入海底，永遠沒有觸底的機會。

但幸好，接手這件事的是他的朋友。

這讓萩原研二感到安心，畢竟羽生君懷可是出了名的喜歡和各種積壓已久的陳年舊案死磕。

''十年了，什麼叫十年了就沒人過問了?''

青年警官語氣里罕見的染上了怒火，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手裡還拿著一沓厚厚的文件。

''無人過問所以就打算不了了之了嗎？這像什麼話!''

然後這個人真就連著五天沒回公寓，滿日本的跑把真正的犯人扭送進了監獄。

案子結束的當天，羽生君懷興奮的拉著他們三個去吃烤肉，一雙鹿眼止不住的笑意，好心情的多吃了兩碗飯。

「不知道?」

少年小心翼翼的看了看他們，說:「我不知道。」

「這樣啊。」羽生君懷學著電視里的動畫角色摸著下巴點了點頭，「那麼我們去逛商場吧。」

「研二抓娃娃可厲害了，想要什麼都可以交給他。」

「真的?」

萩原研二無視掉他過於跳躍的話題，配合的點了點頭，「真的，儘管交給我吧。」

然後他真的就在少年崇拜的眼神中抓了整整一個多小時的娃娃。

這一個小時內，羽生君懷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著他倆，搞得萩原研二也猜不透他在想些什麼。

叮咚——

羽生君懷面不改色的掏出手機一看，一刻不停地又將它瀟洒地給塞了回去。

畢竟他現在的狀態明面上可是停職欸，停職——

懂不懂半夜可以穿睡衣睡覺還不用擔心被一個電話叫去警視廳的含金量啊。

畢竟誰家停職了還操心工作啊，他收回手機這個動作完全合情合理對吧。

萩原研二看著他行雲流水的動作沒有說話，只是沉思著又夾起了一個娃娃，將它精準的移到了洞口上方，鬆開按鈕，看著它落入其中。

「這樣不會太多了嗎？」

三人懷裡滿滿抱著各式各樣的公仔，在路人驚奇的目光中緩緩走向停車場。

「嘛，畢竟都已經夾出來了，或許可以分一些給兒童樂園的小孩子們來解決一下?」

「你覺得呢？」

萩原研二被問的一愣，看向旁邊的羽生君懷，後者沒有看他，而是盯著夾在他倆中間的少年發問。

「我?」

「這裡面，有你喜歡的嗎？」

他抖了抖懷裡的公仔，耐心的問著。

少年張了張嘴，扭頭看向旁邊的萩原研二。

「挑一個吧，挑一個你最喜歡的。」

他溫和的說著，鼓勵少年做出自己的選擇。

少年含糊不清的嗯了一聲，抱著懷裡的公仔就和萩原研二直奔兒童樂園分給了那些在裡面玩耍的孩子。

「謝謝大哥哥!」

「謝謝哥哥，你們是好人!」

被一窩蜂圍住的少年有些手足無措的看向旁邊在一堆孩子裡面得心應手的萩原研二，學著他的樣子將娃娃塞到了一個小女孩的手裡。

小女孩咧嘴一笑，沖他道了聲謝后便噠噠噠地跑開了，兩個羊角辮在腦後一顛一顛的，一雙肉乎乎的小手抱著公仔撲進了一個女人的懷裡，抬起頭嘰嘰喳喳的沖她說著什麼。

少年看著她們的動作，似乎在觀察著什麼，就連幾個孩子快爬到他身上來都沒有注意。

女人嘴角含笑，又捏了捏小女孩的臉才抬起頭，看著他點了點頭，飽含謝意的一笑。

少年如夢初醒的收回了視線，忙不迭的一扭頭，不小心打上了一個小孩揮舞的手臂。

咔噠。

帶在臉上的墨鏡被蹭了下來，一雙赤紅色的眼睛和白到像紙一樣的臉色毫無保留的展露在眾人面前。

羽生君懷靠在出口的身影動了動，但沒有向前，只是沉默的注視著。

原本熱鬧的氣氛忽然安靜了下來，少年手足無措的捂住了自己的臉，在眾人的注視下慢慢地蹲了下來，背脊微微顫抖。

清亮無比的視線讓他感到不安，他幾乎是下意識的想要將自己重新藏起來，藏進醫院昏暗的房間里。

別看我。

萩原研二看情況不對，直起身就想要上前查看情況。

別看我!

「哇——」

隨著驚呼聲而重新熱鬧起來的人群讓萩原研二止住了腳步，遠遠的看著重新被包圍起來的少年小心翼翼地抬起了頭。

「是兔子哥哥!」

「真的欸，像兔子一樣!」

「哥哥是兔子仙子嗎？」

「笨蛋!仙子是女孩子，哥哥可是個男孩子!」

「森太才是笨蛋!」

「我可以摸摸你的頭髮嗎，拜託了可以嗎？」

少年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情況就被一堆熱乎乎的小人給緊緊貼住，一雙赤紅的眼睛里褪去了驚恐不安，只剩下茫然與驚訝。

「兔子?」

「嗯!」

距離最近的一個孩子用力的點了點頭，又和其他人一起興奮地說了起來。

「就像那個一樣!」

他順著孩子指著的方向看去，看到旁邊一個穿著聖誕服的白兔子，一手拿著巨大的麻袋，一手揮舞著魔法棒。

是今年聖誕節的吉祥物啊。

萩原研二推了推有些害羞的兩個小孩子，將他們推向已經反應過來的少年。

看著熱熱鬧鬧的那邊，萩原研二鬆了一口氣，扭頭看向一直觀察著這裡的羽生君懷。

他站在出口處，背著夕陽的餘暉，一雙金色的眼睛對上他的視線下意識的彎了彎，似乎並沒有什麼異常。

但萩原研二的直覺告訴他，羽生君懷絕對是在敷衍他，他本人腦子裡面絕對在想一些其他的東西。

羽生君懷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裡，眨了眨眼睛，真正的笑意才逐漸攀附上了他的面龐。

就如同那日結案，在烤爐對面被煙火圍繞的笑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