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遠古時代，物種多樣，有人，有神，自然也就會有獸人。

獸人之中，以豹族和虎族二分天下，這些獸人與人的關係算不上親近，但不至於交惡，兩方就這麼井水不犯河水地生活著。當然，不見得所有獸人或人都會這麼自顧自而活，偶爾也會有一些調皮的獸人或人闖進對方的領域鬧事。

譬如現在。

安輕夏抬手遮住陽光，眼睛朝上一瞥，就見一座不高不矮的山腰上正放著自己丟失的自行車，而山的四周，是一群猴子。

猴族雖說同是獸人一族，但他們更喜歡以原型示人，還愛群居。一群猴子上躥下跳，生怕別人看不到那紅屁股似的，每回動作都是先展示一番那紅彤彤，再開始行進。安輕夏稍稍靠前，喊了兩句，那群猴子還是自顧自地抓虱子、跳來跳去，還有人在吃東西，似乎是桃子。

他又說了幾句話，還是沒人搭理他，心想這群猴子是不是聽不懂人話，得轉換成猴語才行。可是，他不會啊。

安輕夏求助般地看向霖，霖正看著遠方，沒注意到他，他又低頭看小斑，小斑打了個哈欠，雪白的小爪子搭上安輕夏手臂，瞧著沒什麼幹勁的樣子。

是不是天太熱了？要不先找個地方休息，然後再想對策？

安輕夏正打算轉身走向陰涼處，忽然，身邊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聽上去有點像是在磨牙。

他抬頭一看，這聲音是霖發出來的。

不是吧？這哥們不會站著就睡著了吧？

他忙抬手搖了搖人，霖轉頭看他，雙眼清亮，哪裡像是在打瞌睡的樣子？而再去看對面的猴山，那群猴子卻是安靜下來，全都聚集到一處。在那團體的中心，坐著一隻很小隻的猴子，安輕夏比劃了下，這猴子最多也就他小腿這麼高。

他還在比劃著，身邊的人又開始發出那種奇怪的磨牙聲，緊接著，對面那隻小猴子也發出聲響。起初還挺小聲，到後面越來越大，這小猴子看著體型小，叫聲威力卻很大。安輕夏被它的聲波震得退出去好幾步，他低頭查看小斑，就見小斑早已把兩隻耳朵半疊。

安輕夏：……

一人一寵在找地方躲藏，對面也沒見著有什麼好，那群猴子四處亂竄，躲進山洞裡沒影。到最後，就剩霖跟那小猴子在那兒對著磨牙和吼叫。

安輕夏找了棵樹坐著，雙手捂耳，盯著眼前戰況。

又過去好長一段時間，長到安輕夏都快打起瞌睡，眼前倏地落下個陰影。

他揉揉眼，抬頭一看，是霖。霖在說話，但他一個字都聽不到，就只看到他的嘴在不住動著。而後，他又看到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這才想起自己現在的動作，忙把手放下去。

「剛才我說的話，首領聽清楚了嗎？」

不能說不懂，只能說一個字都沒聽。

霖看他這有點傻乎乎的樣子，心頭好笑，又重新說了一遍。

安輕夏一下子就蹦起來，嚇了旁邊的小斑一跳，「憑什麼？他們憑什麼不還？」

「依照猴族的規矩，只要是他們帶回來的，就屬於他們。」

「強盜邏輯。」安輕夏啐了一口，「那按照他們的說法，他們在呼吸，那怎麼不把空氣也給佔為己有？偷東西就偷東西，說得還這麼理直氣壯。」

霖沒有回答，站在原地聽安輕夏罵。等他罵個痛快，才繼續道，「要他們還車，也不是不可以。」

「有條件？」

霖點頭。

「如果首領同意，後續則由他們的首領親自與你談。」

安輕夏撓撓脖子，「可我不會磨牙。」

而且他總覺得，如果真像霖剛才那種磨法磨牙，他的牙齒遲早有一天能跟鯊魚一較高下。

霖一聽，笑了，「不用，猴王會說話。」

安輕夏想了想，點頭同意。

不出他所想，猴王果然是那隻小猴子。小猴子接受到霖的回復，從山上下來，幾乎是眨眼就到安輕夏身前。還沒等安輕夏驚嘆，那小猴子一下子被通身白霧環繞，且伴隨一股桃子香氣，經過些時候，白霧散去，原先站著小猴子的地方如今站著一個小孩。

小孩赤著上身，下身披一條豹紋短皮褲，葡萄似的大眼睛正滴溜溜地轉。安輕夏盯著他鋼針一樣根根豎起的頭髮，莫名有點想伸手摸一摸。不過，一想起他護著偷車賊，這種好奇心又被壓了回去。

「你就是他的首領？」

這小孩口吐人言，音色與人族四五歲小孩相似。

安輕夏反問相同的問題，那小孩點點頭，說，「你想要那個很奇怪的兩個輪子的東西，對吧？」

「那本來就是我的東西。」

那小孩不畏懼他的惱怒，管自己說，「你是神，對吧？」

「是或者不是，跟我要拿回車有關係？」

「如果你是神，那這件事還能商量。如果你不是，那可以走了。」

他口氣糟糕，聽得安輕夏只想打他屁股。強忍住動手的衝動，安輕夏道，「說出你的條件。」

「你這是承認自己是神了？」

安輕夏沒說話，這小孩就當他是默認。

「既然你是神，那你就能再變出一輛車，幹嘛非要那輛。」

咚。

小孩頭上挨了安輕夏一記手刀，他沒用太重的力，人生地不熟的，鬧得太大吃虧的是他們。那小孩吃痛捂頭，倒在地上打滾，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霖看不過眼，上去踢了踢，讓他說正事。

那小孩很快坐直身體，雙手搭上後腦，「只要你們幫我找到猴神留下來的寶物，我就把車子還給你們。」

【系統提示：新增支線任務——尋找猴神寶物。】

【系統提示：該任務為強制接受，不可放棄。】

【任務獎勵：雙人座自行車X1，未知獎勵X1。】

未知獎勵？

不得不說，安輕夏對這個倒是有點心動。

「所以，小弟弟，你說的那個猴神寶物長得什麼樣？」

「我要是知道的話，還需要找你嗎？」小孩挨打過後，這說話態度還是那樣惡劣，沒見半點改變。

安輕夏轉身就走，那小孩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見人越走越遠，趕緊跟上去，問他是不是已經發現寶物蹤跡。

「我！回！家！懂？」

小孩喊著說他怎麼可以回家，他還沒找到寶物。

「如果你還是這個態度，我寧可不要那輛車都不幫忙。大不了就是慢慢走回去，又不是沒這個體力。倒是你，沒有猴神寶物很焦急吧？」

「你真的是神嗎？神明明是會無私完成所有要求。」

安輕夏道，「真不好意思，我就是個有脾氣的神。小弟弟，現在整件事取決於你，你要是願意態度好點呢，後續還能聊。但要還是這樣，那交易停止。」

他又不是欠了他的，求人辦事態度還這麼差，鬼要幫他。

那小孩見他是認真的，抓耳撓腮，好半天說道，「我說話一直是這樣，改不掉的。算我求你，拜託你行不行？猴神的寶物對我們一族真的很重要，如果再找不到的話，我們過些天就要被其他獸族吃了。」

安輕夏蹙眉，問他什麼情況，小孩就把事情大概說了。

原來每個獸人族都有獸神庇護，獸神在陽壽結束之前，會給族裡留下一樣寶物，作為自己的化身守護全族。正是因為有寶物的力量在，猴族這麼多年以來都能平安無事，而現在，寶物不見了，他們必須東躲西藏，以防被其他兇猛的獸人一族找到，變成他們的盤中餐。

「我們該逃的地方都已經逃了個遍，這裡是最後的地方了。可是那些獸人一族，特別是虎豹兩族，他們嗅覺非常靈敏，很快就會發現我們所在。首領，哦，安輕夏，求你幫幫忙。」

安輕夏又問一遍那寶物生得什麼樣子。

小孩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畫，安輕夏一看，這不就是個桃核嗎？

「你們的寶物是個桃核？」

小孩點頭，「它可不是普通的桃核，有它在，我們才能有無窮無盡的桃子，才能有千千萬萬的後代。可是現在你看到了，現在連一棵桃樹都沒有，我的猴子猴孫們也已經餓了好幾天。」

「那這顆桃核丟失前是放在什麼地方？」

「埋在土裡，但突然有一天早上，那個地方被挖了。」小孩又開始在地上畫畫，「聽我的族猴說，是這個東西叼走的。」

地上畫著一隻嘴裡叼桃核的鳥。

安輕夏問這鳥長的什麼顏色，又是往哪個方向飛去。

「黑色，方向的話，應該是那邊。」

「小弟弟，讓你的族猴不要對我的車動手動腳。如果被我發現車子有什麼損傷，你們的寶物就歸我了，明白嗎？」

小孩直點頭。

其實要不是因為他得保護他的族猴們，他也不至於要低聲下氣地找人族幫忙，雖然這是人族口中的神。

得到他的承諾，安輕夏帶著霖和小斑往他指的方向而去。

「那應該是黑霧鴉。」

「黑烏鴉？我知道，會嘎嘎嘎亂叫的那種，喜歡吃腐肉。」

「不，它不喜歡。」霖說，「黑霧鴉只吃花生。」

「你們這時代居然有花生？我怎麼沒見過？」

霖道，「那是鳥族的食物，我們不吃。」

作為一個酷愛在燒烤店點鹽水花生的愛花生人士，安輕夏表示有被羞辱到。

「那事情就很奇怪啊，既然猴王說桃核是埋在地底下，那就說明周圍是猴族的地盤。黑烏鴉再怎麼餓，也不至於跑到別人地盤裡找東西吃吧？」

「除非……」

「除非？」安輕夏看他。

霖搖頭，「不至於。」

「什麼至於不至於的？又不是正月十五，你打什麼謎語呢？是不是還要我煮碗湯圓，你才肯說？」

「黑霧鴉向來只關注本族，虎豹兩族之所以會各自統領一邊，就是因為缺了黑霧鴉那一票。黑霧鴉現在公然闖入猴族地盤搶奪寶物，首領不覺得很奇怪么？」

「除非是它們發生了什麼變故，你是想說這個吧？」

霖點頭。

日落西山，天邊晚霞漫步，兩人一貓抵達黑霧鴉一族棲息的黑霧森林。一如其名，黑霧森林裡黑得厲害，且有團團黑色霧氣圍繞，根本看不清前路。

安輕夏有些緊張，畢竟他們就兩個人和一隻貓，要面對根本不清楚數量的黑霧鴉，勝算不明，更何況，他逃跑、打架都不太行，而且還不會說鳥語。可是他都答應猴王了，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正想著，就聽天邊傳來極響的振翅聲，而後視線陡然轉暗。

「黑霧鴉歸巢。」

安輕夏聽著，抬頭一看，就見難以計數的大黑鳥直朝森林飛來，過去好一會兒，視線才慢慢明朗。

這數量也太龐大了。

安輕夏下意識後退，踩中個石子，跌坐在地上。

「首領？」

霖轉頭看去，就見他們的首領雙手抱頭，眼神渙散，就像是見著什麼恐怖的東西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