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唐暖說完這句話就有點後悔，太突然了，這叫別人怎麼反應才好？

果然，唐暖這句話讓周圍幾個人都愣住，就連平時反應很快的楊檸都被唐暖這話嗆到。她突然覺得唐暖果然還是那個唐暖，這人根本就沒在怕的吧？

率先開口的是邱糯陽。

她微微一笑，歪頭詢問：「唐暖，你是在問我還是在問她們？」

這一句話提醒了那兩個女同學，其中一個忍不住笑出聲：「唐暖，邱糯陽又不是我們的所有物，你看著我們說這話有什麼用啊！」

唐暖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這話時居然沒有看著邱糯陽。不如說，她似乎一直在迴避直視邱糯陽本人。

畢竟她已經夠慌張了。

正當唐暖打算看向邱糯陽再說一次的時候，邱糯陽直接伸手過來，拽住唐暖的袖子說：「可以。」

唐暖感覺到袖子那傳來的力氣，很輕很輕地往下沉了一下。

邱糯陽眉眼彎彎，語氣柔和：「唐暖可以把我借走。」

唐暖的心也跟著往下沉，似乎有什麼壓在那，溫度很高，在融化。這讓她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邱糯陽本來是要陪同班同學去高一找同一個社團的學弟安排一些事，那兩個女同學說，有邱糯陽在，那個學弟肯定不會因為麻煩而推脫，他一定會為了展現自己的可靠把所有事情都應下來。

「可惜了，看來我們得用點威逼利誘的辦法了。」

她們說著這話離開，楊檸則對唐暖說：「那我上樓拿外套去了，拜！」

楊檸說完就一溜煙兒跑了，最後留下唐暖和邱糯陽兩個人。

她們肩並肩一起走出教學樓外，甚至已經走出一段距離，來到操場邊的時候，唐暖還是一言不發，只是埋頭走路。

邱糯陽抿唇，噙著笑意。她忽然放慢步子來到唐暖身後，看女孩的耳朵慢慢紅透。

「唐暖。」

唐暖肩頭微顫，她回頭，表情管理倒是做得很好。

但邱糯陽不給她時間反應，開口就說：

「可不可以先告訴我，你要把我借到哪去？」

唐暖就往她這邊走了一小步，兩人再次肩並肩，邱糯陽聽見她小聲回答：

「……我忘記買水了。所以，我現在想去小賣部。」

邱糯陽聞言挑眉，她似乎是想問點什麼的，但最後還是沒有開口。

唐暖已經緩過來一點了，她揉揉發燙的臉頰說：「邱糯陽，你能不能忘掉剛才發生的事？」

「可以。」

邱糯陽點點頭，但馬上又說：「那我就先回去了，因為我已經忘記你把我借走了嘛。」

說著她就要走，這回是唐暖立刻伸手拽住邱糯陽袖口：「不、不要，不要嘛！」

唐暖稍微一拽她就回來了，看來她也不是真心要走，只是想逗一下唐暖而已。

算是小小地報復了一下剛才受到的冷落。

唐暖心虛地問：

「你真的沒有生氣嗎？我當著你同班同學的面突然說出那麼奇怪的話。」

邱糯陽聞言歪頭：「奇怪嗎？大家只會覺得你有事要找我吧，這不是很正常？」

是這樣嗎？

唐暖本來還有點害羞，但邱糯陽這麼一解釋她又覺得自己剛才說的話確實很正常。

還好還好……是我多想了。

她鬆一口氣。這時她們已經走到食堂入口，這是一個寬敞的地下入口，走到褐色的遮陽頂下，身上的熱意頓時消散，往下需要走很長一段台階，還得拐個角再走一段才能來到位於地下的食堂。

這個點學生比較少，唐暖看了下時間，才剛過一點，沒必要太著急。

下台階的時候她已經恢復過來，甚至開始盤算要如何打發這段時間。

就在這時邱糯陽終於忍不住開口問：「唐暖，你讓我陪你來買水……是因為你沒帶飯卡嗎？」

剛才唐暖回答的時候她就想問了，買水這件事怎麼看都不需要帶自己來吧？但唐暖都這麼說了，應該是有她必須這麼做的理由。

但她萬萬沒有想到唐暖會隨口答道：「嗯？——不是呀，我就是想讓你陪我嘛。我想和你單獨呆一會。」

由於唐暖本人正在思考別的事情，所以她根本沒有多餘的心思去胡思亂想。此刻的唐暖是和那兩個女同學聊天時的唐暖，她的好意不加掩飾，就這樣措不及防地砸進邱糯陽心裡。

「……唉。」

邱糯陽聽了反而是一臉鬱悶，她嘆氣，心想：唐暖，你怎麼總是這樣。

本來以為今天會一直是我佔上風，沒想到最後還是功虧一簣。

邱糯陽也把手縮進袖口，她指尖撓了撓掌心。

她和唐暖一樣，大多數時候都擅長控制表情，把真實心情都掩蓋過去，實在不行的時候就會巧妙轉移話題。

歸根到底她們倆的人氣都不是白來的，情商也同樣需要。

但無論如何掩飾，總有露出破綻的時候。

就比如唐暖的耳朵會變紅。邱糯陽的心一癢，手掌心也會跟著癢，這大概是心理作用，但邱糯陽還是會忍不住去撓一撓。

每當這種時候，邱糯陽總會覺得自己其實是破綻百出的，就是不知道唐暖已經看穿了多少——

「有了！」

快走到了，唐暖突然想到什麼，她一把攥住邱糯陽的手腕，笑得露出她那顆虎牙：「邱糯陽，我要請你喝水。」

邱糯陽愣住，她下意識說：「可我帶飯卡了……」

「我知道，可我就是想請你喝水嘛。好不好，好不好呀。」

誰能抵得住唐暖的撒嬌？她兩隻手都抓住了邱糯陽的手，搖來搖去的，語氣極其誠懇，眉毛還撇下來，一副「你不答應我我就會很委屈」的樣子。其實她不這樣邱糯陽也會答應，但她既然都這樣了——

「這應該不會是什麼圈套吧？」

幾分鐘后，邱糯陽在小賣部挑了一瓶五塊錢的營養快線，唐暖手裡抓著飯卡，她聞言回頭，飯卡已經在支付機器上懸著了，而她則勾著嘴角避而不答，反而問了句：

「邱糯陽，你說這五塊錢值不值得一句真心話？」

唐暖的眼神直視過來，說來，這好像是今天第一次面對面注視對方。並非碰巧，而是刻意。

邱糯陽的手又縮回去，撓了撓掌心。

「……要看你問的是什麼。」

邱糯陽垂眸，不敢再抬。

她聽見飯卡「滴」的一聲，再就是唐暖走近的腳步聲，接著是她的聲音。

「邱糯陽，你那天周五來找我，其實才不是要來拜託我給你補習——我猜一下啊，如果猜錯了，你可不要笑我。」

邱糯陽不說話。

唐暖深吸口氣，試探著說：「你臨時找了個補習的借口，可是秦老師根本不教你們班數學。所以我猜，你來找我的理由有點難以啟齒。還有就是，你好像很在意我沒有在微信上主動找你，也沒有主動和你打招呼……」

可不要猜錯，猜錯的話也太自戀了。

唐暖小心翼翼說：「邱糯陽，你是不是，是不是就只是想來見我一面啊？」

雖然她早上就有了這樣的想法，但那個時候還是不敢相信。其實她現在也不是很信，所以才想借這個機會問出邱糯陽的真心話——

因為唐暖覺得，如果不開口問，邱糯陽恐怕會把真相守得很好，她有這樣的能力。

這並不意味著她無法得到真相，唐暖反而認為，雖然這個邱糯陽絕不會露出任何破綻，但只要她問，邱糯陽就會說。

平時，邱糯陽是只能從同學口中聽到的存在，是只能擦肩而過，遙遙注視的一個高挑身影。一個抽象的剪影。

只有和她單獨在一起時，那些他人的聲音才會變得具體，又會變得陌生。固有印象被推翻一些，距離被驟然拉近。

唐暖到現在也不知道這是因為邱糯陽本來就是這樣一個過分親切的人，還是說她漏掉了什麼關鍵的線索，導致自己沒有跟上邱糯陽的步調。

她就是覺得，邱糯陽是一個坦誠又不坦誠的人。

隨著邱糯陽的步調靠近，她又會突然抬手制止唐暖，鬆開她們牽住的手，好像在說，唐暖同學，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不靠近了吧，她又會在唐暖轉身時出現在眼前，先一步叫出她的名字。

矛盾的，出其不意的邱糯陽同學。

這讓唐暖不由得想：那，直接問，是不是就能得到答案了？

眼前的邱糯陽低頭慢慢擰開營養快線的瓶蓋，她喝了一小口，嘴邊沾了一圈奶白，邱糯陽輕巧舔掉——

目睹這一幕的唐暖瞬間起了雞皮疙瘩。

「……怎麼會，這麼像。」

她不由得嘟囔了一句，這時邱糯陽開口了：

「——秦老師是不教我們班。」

她終於再次抬眼，看向唐暖。

這一次，她嘴角帶笑，似乎遊刃有餘。

「就是她代課那一次跟我說的，她說我可以來找三班的誰誰誰和誰誰誰，請教一下對方的學習方式。正好裡面有一個人的名字我認得，是我來例假那天幫了我一把的唐暖同學。所以周五那天我就去三班找你了。」

唐暖的臉瞬間漲紅，她「啊」了一下，頓時覺得尷尬，心裡說著：糟糕，真的猜錯了！——完了，這下我真的成了一個自戀的傢伙。

她打著哈哈，試圖掩蓋過去：「好吧好吧，那是我誤會了，哈哈……」

今天臉紅耳赤的次數有點超標，唐暖還抱著邱糯陽沒有看出自己異樣的奢望，她正打算轉身趕緊離開這裡，這時邱糯陽突然抬手碰了下她的耳垂，很燙，她於是低頭笑：「好啦，是騙你的。」

還沒等唐暖反應過來，邱糯陽就搖晃著那瓶營養快線說：

「五塊錢的真心話是：因為剛認識的那位唐暖同學一直都沒有來主動找我，甚至還裝看不見我，明明動動手指就能給我發消息，卻直到這個周末才發來第一條。所以我想，既然你不主動找我，那麼我就要來找你。」

「事情就這麼簡單。」

明明沒有猜錯，唐暖臉上的紅暈卻絲毫不減，她甚至還用力捏了捏手裡的飯卡，想要藉此發散掉多餘的熱意。

邱糯陽這時又像是一隻咬住玩具小球不放的貓，玩開心了，她就要蹬一蹬腳，甩甩尾巴，餘興未盡。

所以，她才不要輕易放掉眼前這個害羞的獵物。

她想讓唐暖更害羞。

於是乎，邱糯陽歪頭問起了唐暖：

「怎麼樣，值嗎？」

唐暖一時沒反應過來，邱糯陽就繼續追問，那對桃花眼微眯起來，好看得緊：

「你的五塊錢。唐暖，我的真心話有沒有讓你的五塊錢回本？」

那還用說嗎。

唐暖簡直願意包圓兒邱糯陽一整個學期的飲料，只為了多聽她說一句真心話。

她是這麼想的，也就這麼說出了口。邱糯陽頓時睜大眼睛，她把指尖又一次藏進掌心，低頭小聲說：「倒也不用那樣做啦……」

和唐暖一樣，邱糯陽今天撓手心的次數似乎也有些超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