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61.

遊歷小隊隨著巫女的指引進入鳴神大社時，八重神子正在屋內審讀八重堂送來的樣書。

筷子夾起最後一塊油豆腐，嗷嗚一口吃進嘴，本來絕美的滋味都因書中文字過於無趣而失了幾分。

她咽下去，輕嘆一聲，將筷子置於身邊的矮桌上，合上手中的輕小說，拿起另一本隨意翻了幾下。

「最近送來的書真是越來越無趣了，得想個好的主題，重新徵集一些才行啊。」

忽地，垂在發間的粉色狐耳微微顫動幾下，捕捉到略有重疊的腳步聲，逐漸接近，越來越清晰。

這個時間點會是誰呢？

不管是誰，八重神子先熟練地把那堆輕小說塞進邊邊角角，扯過矮桌遮擋，再調整坐姿，抬眸看向聲音傳來處時，遊歷小隊的身影正好出現在門口。

哦？楓原家的小子，後面那個是……

看清那個蔬菜小傢伙的模樣時，星空紫的眼眸陡然閃過一絲懷念，剛擺好的面對外人的姿態又恢復最放鬆的樣子。

她撐著桌子起身，走近，在發尾束攏的粉色長發於身後搖曳。

「哎呀呀，可算是讓我等到了。你們這一路遊山玩水真是好愉快，讓人好生羨慕吶。哪裡知道我在這裡苦苦等待，茶不思、飯不想，好可憐的。」

一段簡單的開場白，倒是讓他們無話可接。

楓原萬葉心中詫異。

小時候隨父母來參拜，遠遠瞧見的八重宮司大人高高在上，儀態端莊。原來她說話是這副腔調的嗎？記不太清了，再看看。

他的目光輕輕飄過矮桌上的空盤子，筷子還斜搭在上面，泛著油潤的光澤。

瞧這乾乾淨淨、吃的連渣都不剩的空盤子，一點也不像吃不下飯的模樣。

但畢竟是有求於人，何故拆穿，引人不快呢？

楓原萬葉不著痕迹收回視線，「宮司大人早就知道我們要來這裡？」

八重神子神秘地笑了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微微彎腰，揪住蘭摩尼的荷花瓣輕輕扯了扯。

「好久不見，又或者說初次見面，可愛的小傢伙。」

「這是介紹嗎？蘭摩尼知道，這裡要按那菈的習慣，握手。」蘭摩尼踮起腳，伸手拍上八重神子的指尖，「你好，粉粉狐狸。」

八重神子鬆開荷花，握住她的小圓手捏了捏，蹙眉抱怨道：「你那是什麼稱呼，好難聽。」

她直起身抱臂，「記住，以後啊，要叫我兼具智慧與美貌的八重宮司大人。」

蘭摩尼歪頭。好長的名字！

「好的。不叫粉粉狐狸，叫兼具智慧與美貌的八重宮司大人。蘭摩尼會記住的。」

八重神子滿意點頭，「這還差不多。你還是跟以前一樣，說什麼聽什麼，真好啊。」

和記憶里一模一樣，讓人輕而易舉就能回憶起當初的那段故事。

真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tomo聽著他們的對話，心就像被小白抓成毛線球，實在忍不住插了一句，「八重宮司大人，您認識蘭摩尼嗎？」

「這個嘛……」八重神子瞥了他一眼，「你得問小傢伙，到底是認識，還是不認識我呢。」

他們的目光齊刷刷落在腳邊的蘭摩尼身上，看著那朵荷花左右搖擺了下。

「之前不認識。現在知道，就認識了。」

楓原萬葉和tomo更覺得不解，那為何八重宮司大人會說出那樣的話？他們悄悄把目光轉移到她身上。

「哎呀，可憐我辛辛苦苦等了這麼久，好不容易見到久違的老友，卻得來一句『不認識』，可真是令人心碎的無情啊。」

八重神子的食指輕輕拂過眼角，像是在拭去眼淚，可那紅色眼影淡抹的眼角一點濕潤感都沒有。

tomo和楓原萬葉面面相覷，不知該怎麼開口。安慰？好像不太需要。

見狀，八重神子稍微收斂些許，「你們那是什麼表情？好啦，我只是開個玩笑而已，用不著這麼緊張。」

「由岩與千風親自送來的種子，在鳴神的土地上汲取養分，萌發新芽。這難免會引起此地主人的好奇，想多觀察幾天也是很正常的吧？」

62.

雖然不太能聽懂八重神子的話，但該做的還是要做。

他們來此的目的是為了幫助蘭摩尼離開稻妻，前往璃月，自然是先詢問能否離開。

「你們想要離開稻妻？可惜，即使是我，也不能給予你們通過鎖國令的權力。那是她的命令，而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宮司。」

楓原萬葉抿了抿唇，「那我們可否求見將軍大人？」

「很遺憾，不能。」

就連她也不能再見到那個人了。

想到那個把自己封閉在一心凈土內的摯友，八重神子垂眸，眼底的光黯淡幾分，忽地又瞥見頭轉來轉去、滿臉茫然的蘭摩尼，心情頓時好了幾分。

那個人曾說過，小傢伙擁有千風的祝福，是既定命運中的某種變數，必將順著過往成長，開出嶄新的未來。

以前的她不懂，當了宮司幾百年，也漸漸明白了。

這顆來自彼岸的種子，在經歷一切之後，究竟會開出怎麼樣的花呢？

八重神子很好奇。

但時候未到，已經等幾百年了，再等一段時間也無妨。想必，那位貴金之神，也是如此吧。

雖然未曾親眼見過，但從他們口中聽過許多描述的八重神子，想到那位穩重認真、招式向來大開大合的岩神，站在山頭盯著背著包袱前進的小傢伙，手中的岩塊從巨型天星到羽球再到瓜子大小，糾結來糾結去，半天才出手的模樣。

她噗嗤一聲笑出來，「哈哈……雖然無法讓你們突破鎖國令的束縛，但看在你們為我帶來了樂趣的份上，這枚鳴神大社最靈驗的御守，就破例免費贈送給你們吧。」

「乘船出海時，若是遇上雷暴，拿出它大喊三聲『兼具智慧與美貌的八重宮司大人，請保佑我吧』，說不定會有奇效哦。」

望著遊歷小隊的背影，八重神子忽然想到，「要不，這次徵文就以時間旅行為主題好了。」

63.

帶著八重神子的饋贈和一肚子疑問，遊歷小隊離開鳴神大社，在硃紅色的鳥居旁，躍下山崖。

原路返回太過麻煩，反正有風之翼，難得到如此高的地方，不如乘風而行。

這樣想著，他們在高山的飄渺雲霧間滑翔。

蘭摩尼轉著頭頂荷花，靈活地繞來繞去，像牧羊的犬，生害怕有人掉隊似的。

縮在tomo衣服里的小白似有所感，蠕動著從領口處鑽出一顆毛茸茸的貓貓頭，睜著大大的眼睛盯著下方瞧了兩眼。

一片藍紫色，甚至看不出樹葉與草地的區別。

四腳著地的幼貓哪裡見過這般景象，嚇得一個哆嗦，連滾帶翻，亂蹬著腳往衣服更裡面鑽。

tomo的衣服本就系的鬆散，被這一弄，好險沒在空中耍流氓。

「別動別動！有我護著你，你怕什麼！」

他一邊安撫小白，一邊手忙腳亂整理衣服。

64.

雖然有了可以穿過雷暴的御守，但他們沒有通過鎖國令出海的文書，若是去離島坐船，怕是會被勘定奉行攔住。

因此，落地后，他們打算從前往距離最近的紺田村，去借當地漁民的船隻，悄悄獨自出海。

然而，還沒走到紺田村，就瞧見好多人步履匆匆，抱著一堆雜物走過，瞧他們前進的方向，是去往稻妻城的。

「最近城裡有收購雜物的活動嗎？」tomo納悶地自言自語。

站在路旁看著那群人走過的老人耳尖聽到了，「唉，哪有什麼活動啊。不過是在白狐之野南海岸發現一堆雜物，其中還有不少好東西。這群年輕人就想著把東西搬回來分分類，再拿去賣，地都不種了！」

他雙手杵著拐杖，恨恨敲地，「要我說，多半是妖怪作祟，過幾天就會有買家找上門說東西變成石頭樹葉，還得破財免災。這哪有什麼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tomo借著這個機會，順著老人家的話，好好批評這种放著地不種、跑去撿便宜的行為，得到了他的欣賞。

「老人家，其實我只是想借艘船，不必給我這麼多東西。」

tomo抱著幾個堇瓜，聽著耳邊老人家不停地絮叨，向一旁裝不熟的楓原萬葉投去求救的目光。

楓原萬葉抬頭望天，留給他一個無情的背影。

常言道，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這都是老人家的一片愛護之心，你就好好收下吧！

65.

最後，老人家贈送的東西都被tomo塞給了蘭摩尼，她的蘭迦拉梨中又添一堆雜物。

他還借了針線，把鳴神大社的御守縫在蘭摩尼深綠色的圍巾內側。海上多風浪，怕意外丟失。

借來的漁船在紺田村西部的海岸邊啟航。

臨行前，蘭摩尼站在漁船船頭，望著岸邊沒有上船打算的兩個那菈朋友，問：「那菈萬葉和tomo，不和蘭摩尼一起離開，去璃月嗎？」

「我們連稻妻都還沒有遊歷完呢。」tomo搖搖頭，忽地望向稻妻城的方位，「更何況，我的願望還在此處。你相信嗎？總有一天，稻妻的鎖國令會解除，我和萬葉會堂堂正正乘坐來往的船，到璃月遊歷。到時候，我們一定會再遇的。」

蘭摩尼似懂非懂點點頭。她從蘭迦拉梨中翻出兩朵淡藍色的小花，「給，那菈萬葉和tomo，送你們的小花，要好好保護她。」

他們沒有問這代表著什麼，只是默默將其收好。

「我們會保護好的。」

「謝謝那菈萬葉和tomo。」

「你要小心，注意方向，記得我們教你的，不要偏航。」楓原萬葉叮囑道。

tomo也忍不住說了好長一串。

蘭摩尼認真聽完，對他們揮揮手，「蘭摩尼會記住的。我的那菈朋友，願你們都能茁壯成長，不要輸給風，不要輸給雨。像乘風展翅的暝彩鳥，像曠野奔跑的長鬢虎。長成茂密的大樹，然後，森林會記住一切。就像那菈tomo說的那樣，總有一天，你和我會再次相遇。」

66.

蘭摩尼站在船頭，直到再也看不見他們的身影時，才縮進小小的船艙內，因為頭頂的雷鳴聲越來越大，風也變得狂暴。

她不想當面對強風的樹枝，折斷自己，只能躲在封閉的空間內，用回憶抵抗現實。

想著想著，她陷入一種暈暈沉沉的狀態。不知過了多久，那彷彿要把世界都撕裂的狂暴雷鳴消失，略顯嘈雜的歡聲笑語在耳邊漸漸清晰。

蘭摩尼掙扎著掀起眼皮，燈火輝煌映入眼帘。

她獃獃地轉了一圈，四周全是奇怪的東西，沒有一個那菈。

一條長街，兩旁商鋪，狐狸、鐮鼬、河童、獨眼小僧等等，吆喝聲、打鬧聲中混雜了幾句疑問。

「咦？這是誰家的小孩嗎？怎麼從來沒有見過。」

「這好像不是我妖族的吧？」

「但也不是人類，怎麼進來的？」

有妖怪說著就想上手，蘭摩尼嚇得「哇」地一聲抱住自己的臉，埋頭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這聲驚叫吸引了更多妖怪的注意，有個溫柔的聲音擠開人群，「出什麼事了？」

蘭摩尼抬起頭，頓時開心地撲上去，抱住那人的腳，「是兼具智慧與美貌的八重宮司大人！」

狐耳巫女低頭，有顆粉色的頭從她垂在肩上的白髮間鑽出來，睜著圓溜溜的眼睛向下瞧。

「狐齋宮大人，她是在叫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