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登仙台)
他們站在一個大型法陣之中,腳下的地面上還殘留著金光。
那些光絲慢慢變得黯淡,然後徹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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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看守法陣的修士清了清嗓子,「你們可以隨意走動,只是別離開廣場。」
小孩們頓時一陣歡呼,四散而去了。
還有年長穩重些的,一時沒敢亂跑。
有人恭敬地詢問道:「敢問仙長,接下來對我們有何安排?」
「你們就要入門了,不用這樣喊我。」
修士擺了擺手,「在廣場上等著就行,時辰到了會有人通知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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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修士依然站在原地,過了一會兒,另一個修士走了過來,「師妹,你不用守著了,剛剛就是最後一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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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多個吧,比上一次翻倍了。」
蘇陸站在一邊,聽著這師兄妹交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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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你還是對他將你一招擊敗的事耿耿於懷嗎?」
「不是啊!我只是聽說灈河附近有妖族出沒,我以為他會帶人去呢。」
「陳師兄他們不是已經去了么,應該就夠了吧。」
「誰知道究竟是怎樣的妖族呢,若是大妖,謹慎一些也並無差錯,省得他們臨死反撲殃及無辜百姓。」
蘇陸湊過去好奇地問道:「敢問兩位前輩,大妖是什麼?」
其中一人扭頭,「你可見過妖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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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禽走獸游魚草木等,得靈智、通人言、修人身者,即為妖族。」
「尋常妖族身懷靈力,然而道行有限。」
那人解釋道,「妖族中,能呼風喚雨、憑一己之力使氣象變化、地貌翻覆者,就是大妖了。」
「大妖居住的地方也多有異象,舉例來說,若是水屬大妖,在荒漠里睡幾年,周身沙地都會化作湖河。」
「不過,多數妖族都在西荒與東海。」
中原九州出沒的妖族,只是這龐大群體中的一部分。
「若是在那些妖王盤踞的領地里,自然遍地都是妖族,但在九州境內,妖族數量有限,大妖就更少了,所以你也不用怕。」
一個路過的修士揚聲道,「怕什麼!這些年青州境內有道行的妖族都被殺乾淨了,我們落雁峰首座誅殺大妖無數,連妖王都除去兩個!」
他說得頗為興奮,同時面露崇敬之色。
另一個路過的也停了下來,「不錯,我師兄就死在妖族手上,幸而清霄仙尊將此獠誅殺,扒皮抽骨溶血煉器,方能解我們的心頭之恨!」
他們不少人和妖族有仇怨,也有些無冤無仇,但依然恨不得妖族都死乾淨。
當然妖族對人族修士可能也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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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看向蘇陸,「有一多半妖族就喜歡吃你們這些有靈根沒靈力的人,我說的吃可是真的吃,那開腸破肚剖心挖肝都是家常便飯——」
「行了,這有什麼好說的,還拿來嚇唬孩子,你辟穀之前吃肉時不也一樣去內臟放血?難不成還將那雞鴨牛羊整個囫圇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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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族本就非人,又生性殘忍,何必指望他們將人族與其他活物區別對待?」
先前說話的人自覺無趣,不由看向旁邊若有所思的年輕人,「新人是什麼靈根?」
蘇陸不想回答,就假裝不好意思地低頭。
那修士只以為她天賦平平,也沒再追問。
「哈,你若是真靈根就只能憑運氣,由不得你挑,玄靈根呢,應該能在四峰中選擇一處,要我說,能選就選我們落雁峰,你看上次大比四位魁首,兩個都是我們落雁峰的,我們——」
「你這話說的,上一屆大比,我們卧龍峰的很多前輩就沒參加,要麼在閉關,要麼去了魔域或是妖族地界。」
旁邊的人聽不得這個,「若是全員出動,前百名少說有七十個來自我們卧龍峰。」
「廢話,你們本來就人多,高手當然也多,自然要佔大頭。」
他們爭執起來。
「……我承認你們卧龍峰高手多,但年輕一代的,自然是虞師叔和段師叔首屈一指!他們的本命法寶都已被淬鍊成上品靈器……」
「笑話,照你這麼說,沈師兄連本命法寶都沒有,卻能與另外三人戰平,那若論本事,自然是他最強了!」
他們爭得面紅耳赤,其餘人興緻勃勃聽著,時不時還點評兩句。
「師尊上回還囑咐我,若是抽到段鴻當對手,萬萬不可以本命法寶對戰,被毀掉就賠大了。」
「哎,你沒見識過虞錦書的長飆,那次我可是親眼看著,她將整個賁牢山都劈開了……」
「她的法寶是厲害,但她一般不使啊,畢竟人家的法術也是一絕,對上我們這些人,連武器都不用祭出來。」
「他們幾個都有天材地寶打造的法寶,唯獨沈循是空著手吃虧了……」
「他又不是劍修。」
「何睦也不是啊,還不是像那些劍修一樣,對陣時以法寶佔優?」
「她的法寶是她單槍匹馬從魔修手裡搶來的,你有這個本事也去試試?」
「……我倒是覺得論起高手,我們不該只說內門的人。」
有人低聲道,「四峰中的強者自然多,但是外門五堂中也並非……」
又有人嗤笑一聲,「你直說蕭天煬和崔槬不就行了。」
「他倆不是堪堪進入前百就被淘汰了嗎,白瞎了天靈根。」
「你進前百了嗎?你今年幾歲?他們幾歲?他倆加起來都沒你大吧。」
「呃,我是地靈根,當然不能和他們比了啊。」
他們爭論不休的期間,廣場上忽然回蕩起鐘聲。
那鐘聲並不沉重,反而悠長空靈,一聲一聲連綿不斷,彷彿從遙遠的夢境里傳來。
廣場上瞬間安靜下來,霧氣消散了大半,話語聲也皆盡湮滅。
待到鐘聲徹底消失,那些尚未入門的新人,又聽見了一道溫柔悅耳的嗓音。
「初來此地者,請往登仙台——」
蘇陸猛然驚醒。
那聲音不大不小異常清晰,而且近得彷彿就在耳畔。
周圍不斷響起議論聲。
「道友。」
有個修士拍拍蘇陸的肩膀,指向廣場前方,「那邊通往登仙台,你去等著吧。」
蘇陸謝過了她,小跑著穿過半個廣場。
四面八方的人流都在向前方匯聚。
大概過了五分鐘,一百多個新人齊聚到一處。
他們來自青州各個城市村鎮,有的穿著光鮮,有的衣裝樸素,說話口音也有些不同。
「玄仙宗由祖師玉虛仙尊開派,選址閬山福地,此地為四主峰之一的卧龍峰。」
前方霧氣悄然涌動。
一道修長的身影自霧裡浮現。
那是個面容俊美、風姿優雅的男人,他身材高瘦,黑髮白膚,廣袖飄飄,靛青色長袍下擺綉著盤龍暗紋。
他和藹地介紹道:「前方的登仙台,是我仙宗修士入門的必經之路,總共九百九十九道虹橋,無論選擇哪一條路,只要堅持前行,必然能抵達仙龍頂,屆時進入玉虛殿,即可分配去處。」
新人們神情各異,也有相熟的交換了個眼神。
閬山綿延數百里,大大小小的支脈數不勝數,其中最高的四座山為主峰,便是玄仙宗內門四峰所在之處。
卧龍峰最高,修士數量也最多,而卧龍峰首座本人,也是整個仙宗的宗主。
——青州修真界第一人,流雲仙尊。
只要對玄仙宗稍有了解,都會想要進入內門,而在內門四峰之中,首選自然也是卧龍峰。
仙龍頂則是一座懸藏於高空的仙山,據說是宗主的居所,與卧龍峰以虹橋相連,尋常弟子無事不得入內。
那玉虛殿就坐落在仙龍頂的山腳。
宗門若是有重要事宜,內門各脈首座和外門各個堂主以及長老們,都會齊聚其主殿商議。
對於絕大部分人來說,唯有入門的這一天,才有機會踏上登仙台,進入仙龍頂和玉虛殿。
「此途並非考驗,不限時間,不計先後,各位不必緊張,也不必爭搶。」
青衣男人溫聲說道,「希望諸位各有感悟收穫。」
新人們面面相覷。
有人小心翼翼地問道:「敢問您可是卧龍峰內的仙師,如何稱呼?」
青衣男人並未立刻回答,只是抬眼看了一圈,清亮明熠的眸光掃過人群,毫無倨傲之態,卻莫名讓人心頭一凜。
蘇陸對上他的視線。
青衣男人微笑起來,「敝姓薛,拜入卧龍峰已有五百餘年,如今忝居接引長老之位。」
他淡淡地說道。
旁邊的兩人也是相同的表現。
也有一部分人並未爭搶,等了片刻,待到橋上的一大堆人走遠了,才開始動身。
虹橋坡度略大,有些瘦弱的被擠了出來,直接連滾帶爬地摔回了。
「或許他們不信?」
蘇陸忽然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鬆。
「嗯,師尊要不要再收一個親傳弟子?」
蘇陸心裡浮現出強烈的羨慕。
她邁步前行,像是行走在滾動的金色天河之中。
沈徊聳肩,「她顯然是這個意思,畢竟段師叔盯著人家看個不停,還擺著那麼一張臉,活像是被欠了幾百萬靈石一樣。」
然而她跑過十幾道虹橋,體內力量依然源源不絕。
後面傳來一道聲音,「亦或是話本子看多了,以為自己第一個衝到終點就有獎勵。」
蘇陸看了一眼就認出熟人。
至於地靈根天靈根,那是板上釘釘的會被選入內門。
那些光芒落入某座山峰之中,亦或是從山間起航,宛如流星般極速劃過天際,然後消失不見。
遲了幾秒,她意識到那應當是御劍飛行的修士。
另一人望著那遠去的身影,有些不服的撇嘴道:「她也不算什麼,聽說先前有人直接在登仙台悟出法術,當場馭風飛去了玉虛殿呢。」
每一道虹橋都有十丈寬,除非上百人並肩走,否則根本不可能由兩側摔下去。
「那她豈不是要成為段鴻的師妹?」
他本來想把前面的人拽開,卻被人無意間一肘子砸在臉上,直接摔倒滾回來了。
蘇陸本來就站在後面,此時不急著衝過去,就毫無壓力地圍觀了一會兒。
她看到許多人在橋上咬牙堅持,大多都有疲態,只是程度不同,有人稍微出汗,放緩了速度,有人臉色慘白,甚至雙腿發軟。
旁邊又有幾個修士經過,紛紛向薛長老行禮,他也溫和地向他們致意。
還有極少數人,依然精神抖擻地向上走,甚至在連跑帶跳。
說話期間,那人也腳步不停地向前跑著,呼吸也只稍稍加快。
「……就是她,這人有點意思。」
「但那人好像已是身懷修為的吧……」
「…………是那個天靈根吧。」
沈徊眨眨眼,「她的性子還挺有趣的。」
那一瞬間,她沉浸在這人間至盛的景色中,原先心裡的憂慮雜念都被忘掉了。
「很可惜,並沒有。」
短暫的沉默之後,有幾道身影奔出了人群,急匆匆地沖向第一道虹橋。
「他們搶什麼?」
若是留在內門四峰,興許挨不著長老,但哪怕同樣是普通修士的記名弟子,內門的待遇就比外門好了許多,每月能領到的靈石數量都不同。
薛長老含笑看了徒弟一眼,「所以你和她的關係倒是不錯?」
他向她眨眨眼,這才走向站在不遠處的青衣男人,微微俯身行禮,「師尊。」
腳下是金色光幕鋪就的虹橋,流光溢彩,半透半隱,踩上去卻相當穩重結實,也並不打滑。
……
縱然那些青年男女個個容貌標緻、氣度非凡,段鴻站在當中也依然頗為顯眼。
不過,自己已經站在了這裡,只要繼續向前走,一定也能做到。
她的速度不快,但走了許久的陡橋,也難免有些疲憊。
薛長老看著那道纖細身影消失在霧中。
薛長老微微一笑,「既然是天靈根,應當是秦師叔吧。」
山腳處矗立一座巍峨宏偉的大殿,金色牌匾上鐫刻著玉虛殿三字,碧瓦飛甍,玉色琉璃,極為氣派。
段鴻又向旁邊的人說了句話,身影一閃,已然出現在蘇陸的前面。
但是天靈根,無一例外,全都拜在長老或者首座門下,成為其親傳弟子。
但他們的速度依然遠遠不及她。
蘇陸暗自想著,卻也沒多在意,只依稀聽見靈根和徒弟等字樣,後面的就再也聽不清了。
四肢百骸充盈著活力,恨不得直接起飛。
那位薛長老輕輕頷首。
蘇陸走完最後一道虹橋,終於抵達了仙龍頂。
萬道燦金霞光倏然迸發而出,霎時間雲消霧散,世間唯余無盡光明。
蘇陸訝然回頭。
近千道光橋相互勾連,在天穹中織出一片燦爛光網。
「你們可以動身了。」
「那倒是沒有,只是她看那張臉覺得瘮得慌吧。」
「……哪裡輪得到我。」
「怎麼?他們有舊怨?」
沈徊不知何時來了,正站在後面,藍色衣擺在風中飛揚。
這一座蒼翠的山峰,環繞著白雲青靄,宛如雲中島嶼,靜靜地懸浮在高空里。
「登仙台靈氣最為濃郁,但也唯有天靈根才能那麼快吸收靈力,雖說沒有功法支持,體內靈力很快會散去,但也足夠這一時所用了。」
人群霎時間安靜下來。
薛長老愣了一下,不由失笑,「那孩子這麼說了?」
旁邊有人小聲嘟囔道,「剛剛的仙長不是說過嗎,又不記名次的。」
「這次總共就一個天靈根,無論表現如何,都沒人能和她競爭。」
地靈根有些是入室弟子,有些是親傳弟子,還要看個人運氣和悟性。
舉目四望,周圍儘是渺渺雲霧,隱約有模糊的峰影在遠方一閃而過,偶爾還有幾道彩輝沖雲破霧而出。
玄靈根比真靈根純度高了一級,大部分都能留在內門四峰,還有的能成為某位長老的記名弟子。
若是尋常人這樣盡全力疾跑,很快就會感到疲憊。
她抬腿走上了第一道虹橋。
虹橋被染鍍金芒,粼粼光輝流淌閃爍,越發顯得明亮輝煌。
縱然虹橋有十丈之寬,兩側並無遮擋,臨近萬丈虛空,誰都怕失足跌落。
他是沈徊的師父啊。
蘇陸對這番談話一無所知。
沈徊望著少女的背影笑道,「那些真靈根爭搶一番,只是想獲得某個高手的青眼,得以成為其弟子。」
而且他還第一時間回過頭來,遙遙看向這邊。
她正在緩慢前行。
蘇陸趕上了一批又一批的人,不出幾分鐘,已經到了隊伍的最前面。
他們望見前方迅速消失的背影。
紺青天幕里雲海茫茫,宛如靜止的波濤。
宮殿後方有一道山路,曲折蜿蜒向上,隱沒在重重碧樹翠浪之中。
誰會不羨慕那些上天入地的仙人,地上的生物又怎會不渴望在天際自由翱翔——
真靈根資質不上不下,有些人會被分到外門,有些人則能留在內門四峰。
正殿的大門閉合著,兩邊側翼也無人出入,只有幾道身影站在門口稍遠處,似乎正在說話。
有人驚訝地抬起頭來。
當然,若是回到外門,通常都能拜某個長老或是管事為師,成為入室弟子或親傳弟子,不像雜靈根多數只當個記名弟子,更別提只能當雜役的混靈根了。
抬手摸了摸臉頰,發現傷口好像消失了。
她下意識開始向前狂奔。
沈徊點頭又搖頭,「她對我也有些忌憚,不過我們不熟,這倒也是人之常情,總歸比段鴻要好,她第一眼看到他就害怕了,心跳得厲害呢。」
她還看到了衣著鮮艷顯眼的李少爺。
此時此刻,她的呼吸變得順暢,酸軟的雙腿也在恢復力量,空氣彷彿都甜美起來。
沈徊頓時幸災樂禍。
因此大家都想走中間,就免不了一些擁擠推搡。
沈徊感嘆道,「她應該也清楚吧。」
蘇陸繼續向前,很快就完全甩開了他們。
很快越來越多的人反應過來,爭先恐後地向前沖。
無論說有沒有名次獎勵,她都不打算沖在最前面,就慢悠悠地起步了。
不過若是當了外門長老的徒弟,師父自然也會給些補貼,所以哪個更好也無法下定論。
她胸中倏然湧起一股奇怪的豪情壯志。
「那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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