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善惡
學生們看著地上的屍體和林子風手裡的斧頭,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眼神中好像在說就為了一些吃的,值得嗎?他們忽然間感覺自己似乎並不了解這些人了,本以為感同身受,甚至對他們充滿了同情,可現在每個人的心都開始沉重起來。
這不是他們想要看到的結果。
「為什麼?」這是張於龍想問的,他看著不遠處停止爭搶食物的幾個男人,地上的屍體血依舊在不停的流,空氣里一時間再也沒有了其他聲音。似乎可以聽到血液淅淅瀝瀝的流淌,和林子風莫名的笑。
可他聽到林子風剛剛的話以後,忽然間不想再問了。一行人就這樣沉默了下來,他們都知道,那個男人又一次保護了他們,他們甚至不敢去想,如果剛才眾人一哄而上,那又會發生什麼樣的事呢?圍在眾人身邊的這些人,似乎和從前見到的那些人有些不同,張於龍甚至有種錯覺,是一群期待著從他們身上撕下血肉的喪屍圍在了身邊。
每個人的手都不自覺地握住了手裡的武器,這裡有那麼多人,一百?倆百?又或者是三百人?圍過來的僅僅是一小部分,還有更多的人似乎正從角落裡竄出來,如同下水道的老鼠,髒亂,謹慎,眼神中是慾望和道德在交鋒。或許幾天前他們是逃難的市民,有著各自的工作和家庭,可如今生存的壓力使得每個人都站在了崩潰的邊緣。
剛剛站出來說話的那人忽然間也啞火了,看著地上的屍體臉色變得異常難看,明明自己告訴他不要輕舉妄動,聽到自己的指示再行動,為什麼要擅自做出這種事來?現在好了,把自己的命搭進去不說,讓本來準備好的談判也瞬間破裂了。「我......」他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就見面前的年輕男人忽然向前一靠。
他的聲音就這樣堵在喉嚨里,五官開始抽搐起來,綠豆大小的眼睛里寫滿了不敢相信,就聽靠在身上的男人輕輕說道:「他是你的朋友,對嗎?又或者兄弟?都不重要了,因為你們威脅到了我,想殺我。」這個身材矮小的中年人想抬起手來,似乎要解釋些什麼,可聲音始終堵在嗓子里發出「呃呃呃」的響聲。
鮮紅色的血從穿透他身體的刀尖上滴答滴答的滴落在光滑的地板磚上,像是沒有擰好的水龍頭。林子風就這樣緊緊的靠在他身上,因為身高的緣故,乍一看像是高大的哥哥擁抱著矮小的弟弟,微微低著頭,嘴巴靠近了那中年人的耳邊:「反正已經殺了一個,再殺一個又能怎麼樣呢?我只是覺得,你們倆個好像不是好人,對嗎?」
就像被戳破的氣球,本來身材壯實的中年人眼神中的惡毒開始慢慢消散,變得空洞,仰著頭看著白的有些炫目的天花板,只覺得身體好像破開一個洞,生命在從那個洞口裡快速的流逝。「噗通」林子風鬆開了抱著他的手,如同被丟下的布娃娃,意識已經漸漸消散的男人就這樣倒在了地上。
血液向四周流淌,擴散,這是末日里盛開的花。
「你你,你怎麼敢殺人!」一個高高瘦瘦的眼鏡男驚慌中跌倒在地上,顫抖的手指朝著林子風的方向。地上的倆具屍體彷彿在散發著某種警告,本來圍著的人群忽然間全都散開了,夾雜著不知誰發出的尖叫聲,像是一群被驅散的烏鴉。在死亡面前,理智再次壓倒了飢餓帶來的瘋狂,轉眼間便密不透風的人群就只剩下了區區幾人。
恐懼讓他們本就因為飢餓而發軟的雙腿更加沒了力氣,可眾人身上的背包又好像散發著某種魔力,促使他們鬼使神差的留了下來。或許那個男人會發發善心?我們也沒有招惹到他啊,應該不會對我們怎麼樣吧?要是能分到一點點吃的就好了。他們害怕著,也期望著,一切都只是為了活著。
林子風注視著倒在地上的倆具屍體,血腥味在空氣里蔓延,一旁的駱冰瞳孔中忽然燃起一簇火苗,猩紅的舌頭微微舔了舔嘴唇,她甚至有些詫異自己的想法,人也好喪屍也好,此時在她心裡似乎並沒有太大分別。可傳到鼻端的這股特別的氣味,卻是讓她有種暈眩的感覺,身上的肌肉都開始興奮地顫抖。
「怎麼了?不用自責啦,難道站那裡給人家斧頭劈嘛?我看他們長得歪瓜裂棗的就不像是好人哎!」或許是這一路上見了太多死去的人,也殺死了不少喪屍的緣故,眼前的倆具屍體似乎並沒有引起眾人太多的不適,好像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畫面。在想通了林子風殺人的原因以後,他們心中的不滿和疑惑就漸漸消失了。
他輕輕搖頭,只是默不作聲的看著倒在地上的倆人,只覺一陣強烈的悲傷從心底涌了上來。林子風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個好人,可有時見到需要幫忙的,也會儘力幫上一幫,畢竟對自己也沒什麼損害,做了也沒什麼。可他從來沒想過傷害別人,哪怕一夜之間好像什麼都變了,他依然感覺自己和從前沒什麼倆樣。
他救了江涵鈺,救了一個老師和學生,而現在他終於來到了自己期望許久的撤離點,卻發現並不是自己想的那樣了。幾百個人就這樣被十幾隻喪屍圍在門口的喪屍堵在了樓里,他們有那麼多身強力壯的男人,甚至還有遠比自己這些人好的多武器。可為什麼,為什麼他們寧願揮著斧頭砍向自己,也不願意去對付那些遲緩的喪屍!
我殺人了。
林子風覺得自己的心被什麼壓住了,壓的他喘不過氣來,就連呼吸都開始急促起來。
可他們想殺我。
有些什麼東西在心裡開始發芽,漸漸的胸口的壓迫感開始消失了,他有些迷茫的眼神再次堅定了起來。
所以他們該死。
呼吸開始平靜下來,他緩緩的走到倆具屍體前面,平靜而冷漠的目光彷彿在打量著倆只死去的野狗,甚至多了几絲厭惡。
林子風忽然間轉過頭來,嚇得周圍的幾人全都慌忙退後了幾步,開口道:「所以呢,你們圍在這裡是想做什麼?」就見一個鬍子拉碴的男人猶豫了片刻,從身後拉出一個畏畏縮縮的小女孩,「這,這位大哥,我不要緊,可,可能不能給我女兒一些吃的?你讓我做什麼都行!我都聽你的!」
見風哥朝著自己微微點頭,張於龍好像明白了什麼,剛剛倒在地上的東西還沒收回去,慌忙向著圍著的幾人招手,「看著幹嘛?過來吃啊!還得我喂你們啊!諾,小朋友這是給你的!」他伸手撿起一袋奶糖,丟給了鬍子男。「謝謝!謝謝!你們真是好人!」鬍子男彎著腰一臉討好的朝著張於龍點頭,趕緊撥開一顆奶糖塞到了女兒嘴裡。
張於龍看著面前身上到處沾滿塵土,臉上也灰一塊白一塊的正在狼吞虎咽的這些人,像是幾天沒吃飯的樣子,他們甚至來不及喝一口水,時不時便有人因為食物太干被噎住,面色通紅的接過他遞過去的水瓶。忽然間想到了剛剛鬍子男說的那句話,忍不住回頭看了看走到了那對母子面前正悄悄和女人說著什麼的林子風,剛剛產生的一些芥蒂忽然間消失了。
好人又怎麼樣,壞人又怎麼樣,說到底,大家都只是想活著罷了。他打量著不遠處地上的倆具屍體,微微嘆了口氣。
現在這世道,又哪裡有什麼善惡可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