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軍人
「報告長官,外面的情況很嚴重,請問我們接下來應該怎麼做?」
縱然打在臉上的耳光讓他高傲的自尊心感到了陣陣屈辱,他下意識想要問一句為什麼,可軍人的準則便是服從,這條準則就像一道緊箍咒死死的套在他的頭上。臉上顏色變換,青筋在隱隱跳動,可終究還是控制住了心裡的衝動,沉默半天才終於說出這樣一句話。
站在他面前的中年人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臉上驚恐之色未去,便化作了羞恥與憤怒,而這個恪盡職守的軍官,正好成為了他的發泄對象。本以為他會反抗一下,正好給自己一個多發泄一會的理由,卻不想眼前的年輕軍官始終都是一副隱忍克制的樣子,居然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中年人名叫杜康年,今年已經四十九歲了,是市政治保衛部部長,論職位其實並不算是Z市地位最高的人,遠遠達不到讓札薩克省邊防軍派專人來保護的地步。可在一定程度上依舊延續了古代封建制度的夏國,一個人地位的高低有時並不單純由他的職位決定,在杜康年的身後,站著的是站在整個國家頂端的一位人物,杜康年是他唯一的弟弟。
杜康年知道很多人明面上對自己很是恭敬,可暗地裡都在瞧不起他,說他如果沒有那個了不起的哥哥其實什麼都不是。可那又怎麼樣呢,他並不覺得有什麼值得羞愧的,反而更加感覺到自豪,對待同僚甚至下屬的態度完全可以用囂張跋扈來形容了。他喜歡看別人想要反抗,卻不得不壓抑住自己的樣子。
本想再多辱罵眼前的軍官幾句,發泄一下心裡的不滿和恐慌,可聽到王耀的話以後他忽然有些心慌。對啊,怎麼辦?外面已經被怪物包圍了,看樣子樓上也都是怪物,而聯絡軍隊的通訊設備也都在頂樓放著,外面的人肯定也是聯繫不上了。對了,派人出去報信!不是還有幾個警衛員么,讓他們出去報信好了!
可是自己身邊現在也不安全,就那麼幾個人總得先確保自己的安全才行。一時間杜康年的思緒有些混亂,嘴裡不停的念叨著什麼在辦公室里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轉來轉去。平時養尊處優的臉上此時布滿了汗珠,倆條濃眉緊緊地擠在了一起,眼神中各種情緒跑馬燈一樣閃過,擔憂,希望,沮喪,絕望,最後忽然向後一仰倒在了真皮沙發上。
我可能要死在這裡了。
杜康年倆眼無神,他思考過了眼下所有的可能,除非外面的人知道這裡出事了,派了更多的軍隊進來救自己,否則自己只能被活活困死在這裡。可他想想丟在頂樓處的那些設備,還有剛才明顯是從樓上下來的怪物,心漸漸沉了下來,完了,都完了,肯定是聯繫不上了。外面一百多人的軍隊都說沒就沒了,就憑自己現在僅有的幾個警衛,根本不可能從那麼多怪物裡面拿到那幾台通訊設備啊。
他就這樣忽然間好像焉了的茄子,軟軟的躺在了沙發上,眼神慢慢變得空洞起來,揮了揮手讓王耀出去。
一轉眼幾天過去了,食物和水很快成為了樓里所有人眼前的難題。其實大樓里是有儲備了足夠多的生活物資的,從食物到武器可以說應有盡有,都是為了撤離期間的需要而準備的。可正當王耀派僅剩的五個警衛員帶著幾個逃進來的男人走進了藏有物資的地下室時,有個男人忽然間一口咬在了一名警衛員的胳膊上。
隊伍里的其他人慌忙把他拉開,可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將倆人分開時,那個男人已經從可憐的警衛員身上扯下了一大塊肉吞咽了下去。他嘴裡不停的發出野獸一樣的嘶吼,雙眼發白,瘋狂的攻擊著隊伍里的其他人,在他的腿上包紮著一條白色的繃帶。陰暗的地下室里忽然發瘋的男人讓所有人都有些頭皮發麻,下意識的想要逃跑。
很快,又有一人被他撲倒在了地上一口咬住了脖子,血液伴隨著扯斷的氣管噴射了出來。「砰!」一名警衛員開槍了,卻因為陰暗的光線影響並沒有擊中頭部,中槍的男人緩緩起身,傷口流淌著近乎黑色的血,又朝著這名警衛員撲了過來。而原本被咬傷的那名警衛員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忽然開始抽搐起來,接著便是槍聲大作,閃爍著火焰的槍口照著人臉時隱時現。
等到王耀趕下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僅剩的一名警衛員帶著渾身的鮮血就那樣靠在被緊緊關閉的地下室鐵門上,肚子上赫然開著一個大洞,像是被什麼動物撕開了一般。他抬頭看著趕來的隊長,疼痛讓臉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抽動,努力了半天,終於微微張開了嘴,「隊長,對,對不起,交給我們的任務失敗了。」
話音剛落,彷彿用盡全身氣力才抬起的頭忽然間垂了下去,接著便聽一聲野獸般的嘶吼,忽然間又抬起頭來,雙目泛白,尖銳的牙齒已經被鮮血染紅。「砰!」已經開始掙扎著想要爬起的身體忽然間停止了扭動,彈殼落在地上叮叮的彈了幾下,王耀緩緩放下了槍,堅毅的臉上隱隱閃過一絲悲痛。
他吩咐其他人又找來幾把鎖全都掛在了正在嘭嘭作響的鐵門上,隨手把鑰匙塞到自己的口袋裡,轉身向著樓上走去。「長官,長官,那我們接下來的吃的怎麼辦嘛?」一人跟在他身後點頭哈腰地問著。「我會想辦法。」淡漠而有力的聲音傳到了他的耳朵里,「好嘞好嘞,辛苦您了!」
很快,從一樓到三樓的每個房間,除了杜康年的辦公室,都被王耀帶著人搜了個乾乾淨淨,終於是找到一些食物和水,甚至還有幾十瓶不認識牌子的紅酒,都被送進了杜康年的房間。但是終究還是不夠,遠遠不夠,二樓幾百個人都在等著自己給他們找來食物和水,甚至還有人想要乾淨的衣服。
他想問問杜康年的意見,是否有下一步行動的指示,他們不能再這樣困守在大樓里了。可那個平日里氣勢凌人的男人此時卻再也沒有了過去的樣子,就像電視劇里看到的那些窩囊又無能的酒鬼一樣,只知道抱著酒瓶醉生夢死。他可能根本聽不到王耀在說些什麼,又或者壓根不想去聽,他甚至連聽到僅剩的五名警衛員死了的時候還在發出呵呵的傻笑。
王耀看著那個已經完全放棄了的男人,忽然間感覺到一陣悲哀,自己居然在保護這樣的人?就為了這種人,就犧牲了整整一個連隊的性命!他忽然間有些憤怒,想要上前提著他的領口質問他到底在想些什麼,可眼中的火苗終究是漸漸平息了下來。杜康年看王耀始終站在門口,大聲呵斥道:「我讓你出去,出去聽到沒有!你特么地是不是沒聽到我的話!」說完便把手裡的酒瓶朝著門口的方向丟了過來。
年輕的軍官身體微微一側,酒瓶徑直飛出門外砸在了不遠處的辦公桌上,裂的粉碎。他看著杜康年的眼神中開始帶著一絲輕蔑,淡漠平靜的的聲音在杜康年耳邊響起,「我明白了。」身體後退幾步,實木的辦公室門被再度關上。
門內又響起了陣陣令人心煩的笑聲,似乎他在跟誰說著什麼。王耀挺拔的身姿就這樣一直立在門口,良久才從口袋裡抽出一隻某個辦公室抽屜里找到的香煙,乳白色的煙霧升起又變得清淡起來,火星在他眼眸里忽明忽暗。
他是軍人,可他不是一條狗。